18 降一物
正月初四那天,覃志钊跟嬸嬸要了一些馄饨回去,說有空也能煮着吃。
“再帶點餃子吧?”
覃志钊記得方煥很少吃餃子,最愛的面食應該是蝦仁馄饨,還喜歡喝湯。只是他家裏的冰箱很空,馄饨帶回去了還得煮,連放的地方都沒有。于是覃志钊又去了趟超市,采買一些鍋碗筷子,另加油鹽醬醋等調料。忙完這些,他還塞了些高杆芹菜進冷藏室,把西紅柿放在旁邊,大蒜頭子擱在冰箱櫃門上,這樣一看終于有點煙火氣。
年假過得飛快,覃志钊再見到方煥是在機場。
盡管覃志钊不想承認,他很想問問方煥‘how’s the holiday?’又或者‘Did you have fun on your trip?’,可能是英文更顯客氣,而用中文似乎有些逾矩。機場裏人來人往,視線交錯間,方煥其實也看到了覃志钊,但只一瞬,他輕輕避開視線,矜持地享受着覃志钊的注視,心間冒出許多輕盈的得意。
甚至連大哥跟覃志钊寒暄,說好久不見,方煥也沒有多看一眼。
直到方煥坐進車裏,他才偏頭往後視鏡看,覃志钊正欠身幫大哥拉開車門,再利落地關好,最後繞到駕駛室,發動車子,緩慢跟上他們這輛車的速度。
也許是因為休假的緣故,覃志钊看起來多了些溫度,身上有種凜冽的熨帖感。
按照慣例,覃志钊會幫方煥把旅行箱拿到樓上去,但進門時,方煥輕輕推了他一下,語氣有點執拗又稍微認生:“我自己拿。”覃志钊語氣很輕:“我來。”說完,他打開後備箱,汽車尾燈短暫地照亮了他的面頰,他眼裏有一縷不易察覺的笑,但很快,又匿在黑暗中。
方煥開學後功課日漸忙碌起來,這學期他多了好幾門課程。
有關将來他是想在國外念高中,還是大學以後再出國,方幀霖的态度是看方煥自己。長子方沛延是當之無愧的接班人,幾乎具備方幀霖看中的能力和品質,對幺兒,幾乎可以用溺愛來形容。
時間在忙碌中悄然而逝,方煥心心念念想去的迪士尼,終于在暮春時節有了答複。
方幀霖要去加州出席一個會議,正巧定在五月假期,方煥火速告知覃志钊,讓他趕快買機票,不然還不知道要拖延到什麽時候。覃志钊順便看了一下酒店,問他還有什麽要求。
“随便随便。”方煥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好像已經顧不上那麽多細節了。
“那就套間。”覃志钊将訂單截圖發給瞿伯确認,沒過多久就收到了‘OK’的消息。
就這樣,方幀霖臨時出差,不僅帶了秘書,還捎上了小兒子和小兒子的保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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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港飛至聖卡洛斯市機場需要十多個小時,若非趕上假期,恐怕願望要排到年底才能實現。
一到酒店,方煥就興致沖沖地安排游玩計劃,他在攻略圖上圈塗,覃志钊就在一旁記,本來覃志钊實在是不想寫——奈何方幀霖先生在房間裏開電話會議,總得做做樣子。
“一共12項。”覃志钊逐一确認,方煥時不時點頭,又或者糾正一下。
方幀霖中途休息時,偏頭朝外面看了一眼,悄聲對瞿伯說:“看來這次挑對了人。”
瞿伯神秘一笑,給方幀霖添了杯溫水:“還行。”
“至少有商有量,”方幀霖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味深長:“以前那些一向惟命是從,阿煥把他們耍得團團轉,這個好,能替我降住阿煥。”說的是覃志钊。
很快,房間的座機響起來,瞿伯一邊聽一邊記:“需要延遲到周六中午嗎。”
對方說:“是,店裏的師傅肩膀不舒服,請了假。”
“我派人過去取。”瞿伯又确認了一遍地址,“那行,明天見。”
挂了電話,瞿伯将定制西服需要推遲取一事轉告給方先生,又說約翰先生留了禮物,需要一個靠譜的人過去取。方幀霖剛準備讓随從去,這才想起出門時只攜帶了瞿伯這位秘書,會議定在周六下午三點,瞿伯需要提前去會場幫忙打點工作事宜,“那讓阿钊去。”
方煥耳朵尖,故意道:“什麽阿钊?誰啊。”
方幀霖哂笑:“借你的阿钊用用,明早行不行?”
“不行不行。”方煥想都沒想,繼續看攻略圖紙。
瞿伯将覃志钊叫到身邊,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離這裏也不遠,只一點,要謹慎些。”
覃志钊點頭,還順便查看地圖推薦路線。
一旁的方煥已經戴上耳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麽。
夜裏方煥跟方幀霖一個房間休息,說是一個房間,其實是總統套房,裏面陳設應有盡有。可能是他從小沒有怎麽跟父親親密地相處,方煥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無聊到數爸爸的鼾聲。
‘啪’一聲,房間的燈亮了。
方幀霖睜開眼,驟亮的光線讓他有點眩暈:“怎麽了。”
方煥說:“你打呼嚕,我睡不着。”
“那你去隔壁房間睡。”方幀霖翻個身,發出悠長的呼吸聲,好像又睡着了。
“我肚子餓了。”方煥又說。
方幀霖準備按下座機快捷鍵,吩咐點餐事宜,誰知方煥真的非常挑剔:“我要吃我自己的零食。”
“那你自己去拿。”方幀霖覺得很頭痛。
方煥這才嗡嗡唧唧地說:“旅行箱在阿钊那裏。”
方幀霖已經不想理他了,卷起被子,朝背後的方煥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在這樣的星級酒店,安全問題應該還好,方幀霖覺得困極了。
很快,聽見父親發出輕微的鼾聲,方煥終于抱着枕頭出去了,最終停在覃志钊的房門口。
他也不按門鈴,‘咚咚’敲了半天。
覃志钊睡眼朦胧,定眼一眼,發現是方煥,“怎麽了?”
沒等覃志钊接着問清楚,方煥已經大搖大擺地進了房間,環視四周,這間房應該屬于普通客房,談不上豪華,但也足夠覃志钊一個人休息。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覃志钊去沙發上睡。
“為什麽?”覃志钊問,“總統套房不好嗎。”
方煥置若罔聞,“你不準進來,我睡覺怕吵。”說完,‘砰’一下,卧室的門被關,再打開,一個枕頭朝覃志钊丢過來,覃志钊真的特別不能理解。
好吧,反正過完這幾天方煥就要上學去了,忍一忍,覃志钊心想。
睡沙發就睡沙發,星級酒店就是這點好,沙發也足夠寬敞,沒過多久,覃志钊就困意來襲。但只一點,每當他覺得困到極致的時候,不知從哪總能發出細微的聲響。應該是中央空調吧,覃志钊翻了個身,又閉上眼,深呼吸準備睡覺。巧了,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弄得覃志钊遲遲不能入睡。
每當他在沙發上翻個身,聲響就暫停一下,等他這邊沒動靜了,那個聲音又繼續響。
仔細聽,‘嘎吱’、‘嘎吱’,好像是緩慢拉開拉鏈的聲音。
“阿煥?”覃志钊試着喊了一聲:“需要幫忙嗎?”
屋子裏一片寂靜,并沒有人回答他。
就這樣在睡着和醒來中徘徊無數次,覃志钊終忍不住了,摸黑走向卧室,最後‘啪’一下按下開關,終于逮了個現形——方煥蹲在旅行箱前,正在掏什麽東西出來。
“睡覺。”覃志钊單手撐在房門,沉着臉。
方煥塞了一片薯片到嘴裏:“兇什麽兇。”他還挺一臉無辜的。
覃志钊對于‘刷牙以後不允許吃東西’這條規矩,時刻謹記在心:“吃完刷牙。”
“就不刷!”方煥才不怕他。
覃志钊才不像方先生那般好脾氣,拎住方煥的衣領,“那你出去。”說着,他好像真的要将方煥拎出去,惹得方煥用力拍他,就是不肯走,“那吃完必須刷牙。”覃志钊發出通牒。
“刷就刷。”方煥繼續吃薯片,一副不吃到薯片,就要世界末日的表情。
到最後,他們兩個坐在沙發上對峙——
覃志钊雙手環胸,已經困得不行,方煥就在他對面打坐,優哉游哉地吃零食。
終于等到方煥打了個飽嗝兒,覃志钊的目光清醒了些:“刷牙。”
還別說,方煥在這種監督下,認真地刷了牙。只不過但凡他再發出一點聲響,覃志钊就立刻拍門,多的話也不講,秉承‘你弄得我不能休息,你也別想睡着’。
方煥終于打了個哈欠,睡着了。
隔天,覃志钊醒得早。
方先生的電話打進來,問方煥怎麽樣。
覃志钊說:“還沒醒。”
“八點半下來吃早餐。”方幀霖讓覃志钊記得取西服,覃志钊說‘好’。
讓方煥起床那當不是一件易事,首先覺得不能動用任何‘語言恐吓’,更不能拿出管教那一套,只能把窗簾拉開,讓光線充滿整個屋子。方煥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最後還是起來了。
原本他打算吃完早餐以後就跟覃志钊一起出去。
結果早餐吃到一半,覃志钊莫名不見了,方煥問了瞿伯才知道他早上要取西裝,很可能中午才回來。這件事惹得方煥非常不痛快,在餐廳裏發脾氣,“怎麽沒有人告訴我?我同意了嗎?為什麽最後才告訴我?”說着,他忽然情緒很不好,眼角紅紅的,趴在餐桌上生悶氣。
方幀霖提前去了會議區,跟一些老朋友敘舊,還不知道餐廳裏的事情。
任憑瞿伯怎麽解釋,方煥都不肯聽。
方煥氣頭上容易遷怒旁人,先是挑剔餐廳的菜不好吃,又說咖啡口感不好。方幀霖是這家酒店的SVIP用戶,如果在加州長期辦公,他會一直住在這裏。大堂經理親自過來賠禮道歉,身後站了一排服務生。可是放眼望過去,沒有一個人長成覃志钊那個樣子,方煥就更郁悶了。
不是說好要一起去吃熱狗,還要跟米老鼠合照,再買一頂唐老鴨的藍帽子。
到最後瞿伯無解,只好給覃志钊打電話,還好他沒走遠,打算折回來。
餐廳場面弄得很僵,覃志钊步伐匆忙地趕回來,欠身問方煥怎麽了,見他不肯說話,又探了探他的額頭,怕他不舒服,方煥推開他的手,不要他觸碰。
服務人員有些面面相觑,覃志钊轉身說:“沒事,我來處理。”
人群漸漸散去,覃志钊終于坐到方煥對面,問他是不是想吃冰淇淋。
“吃冰的對身體不好!”他睜着一雙潮濕的眼睛,憤怒又委屈。
覃志钊也不生氣,朝留下來的那位服務生說了什麽,很快,一杯綠豆沙湯被端了上來。
瞿伯在一旁看着,擦了擦額前的汗。
在這種情況下,瞿伯只好另派人去取西服,但他仍然秉承紳士風範,坐在很遠的位置,盡量不去打擾方煥。也是這時候,瞿伯忽然發現,餐廳終于恢複安靜,方煥好像不生氣了。
而覃志钊正拿着一杯綠豆沙湯,一勺一勺喂給方煥吃,方煥很乖地點着頭。
“真是一物降一物。”瞿伯端起咖啡,瞧見杯子裏的拉花特別漂亮,再抿一口,味道也十分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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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bug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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