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別管我
覃志钊的辦公室跟下屬們僅隔一道玻璃門。
門口傳來清脆的敲門聲,覃志钊沒擡頭:“進。”
玻璃門開了,卻遲遲沒人說話,覃志钊擡眸,随即起身:“方總。”
方煥似乎對這聲稱呼很滿意,手腕輕輕下壓,示意他坐。
這間辦公室位于大樓西側,平時容易西曬,百葉窗葉片閉合。方煥走到窗邊,輕輕一拽,百葉窗迅速展開。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32樓的大琴葉榕,是他自己辦公的樓層——之前他竟沒發現。
空氣靜默,百葉窗的拉繩在輕輕搖曳,時不時撞擊窗柩,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響。
“有什麽事嗎。”覃志钊打破沉默。
方煥回過神來,看向他:“噢,要問你點事。”
覃志钊倒了杯溫水過來,聽見方煥問:“石偉茂還在公司嗎。”
石偉茂。覃志钊隐約有印象,管商務合作的,四十多歲,之前收集資料時,覃志钊掃了一眼他的簡歷,背書光鮮,再加上很會讨上級歡心,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
“不在,去年離職。”覃志钊說。
方煥站在覃志钊身旁:“我想看一下他的資料。”
“在公司資料庫,你随時能查看。”言下之意,不需要這樣繞遠路。
方煥用一種‘不是吧’的表情看着覃志钊,顯然不是要看明面的資料,他靠在辦公桌邊,站姿很放松,見覃志钊不為所動,他單手放在覃志钊肩上,俯身說:“阿钊——”
覃志钊的喉結動了動,良久才說:“有些東西需要董事長審批。”說着,覃志钊擡頭看向方煥,眼底黑白分明,不是像是說謊或者推诿。
那就是有,但不能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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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煥收回手,‘噢’了一聲,說:“那算了。”
說着,方煥轉身就走,覃志钊過意不去,“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經覃志钊的手,處理了許多灰色的事,通常不能拿到明面上講。
方煥走後,辦公室更加冷清。
覃志钊坐在辦公桌前,凝神想着事,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下班前給徐從龍打了個電話,讓從龍留意一下少爺的行蹤,還說如果他單獨出行,務必告知自己一聲。
徐從龍再打來電話時一個下午,“他說約朋友喝酒,不要人跟。”
他們這群年輕人是夜貓子,很少大白天出來喝酒,覃志钊心下黯然:“走了多久?”
“剛出門。”
覃志钊問:“有說去哪裏?”
“沒說,”徐從龍坐在車裏,離方煥的車比較遠,“要跟嗎?”
覃志钊用肩夾住手機,邊找車鑰匙邊說:“先跟上,我稍後就來。”
挂了電話,覃志钊坐到車裏,迅速駛離停車場,按照從龍說的路線開過去。
方煥今天開了輛敞篷跑車出門,很符合他一向張揚的性格,整條幹道就屬這輛車馬達聲噪耳,稍微踩油門,車子一路直飚,徐從龍快跟丢了,這時彎道恰好駛來一輛黑色路虎,輛車交錯的瞬間,覃志钊放下車窗,側臉冷峻,跟徐從龍打了個照面。
車距迅速拉開,黑色車輛直追跑車,眼看着相距幾輛車,覃志钊向右變換車道,車速降了些,有意識地保留了一些距離。
方煥真的去見了朋友。
但他并沒有久待,十多分鐘就出來了,跑車扔給喬立森,自己則上了另一輛吉普。
覃志钊的車停在距離酒吧較遠處,見吉普緩慢啓動,他才轉動方向盤,跟上前面那輛車。他本不願跟蹤方煥,但方煥為什麽平白無故問起石偉茂,石偉茂是個什麽人——黑白都沾一點兒。
方煥為什麽要跟這種人沾上關系。覃志钊覺得頭痛。
兩輛車一前一後,中間還隔了好幾輛,覃志钊跟得并不緊密,不至于被發現。越往前開,路面漸漸不再擁擠,是駛入了新界環回公路。這時候天很陰,天陰烏雲堆積,關着車窗都能聽見悶雷聲。
遠處傳來一陣亮光,是閃電。
雨點開始往下掉,砸在擋風玻璃前,覃志钊開了雨刷器,擋風玻璃清晰了片刻,又迅速被細密的雨點覆蓋。好在雨沒下大,方煥的車便停住了,停在碼頭周圍的巨型倉庫附近。
這種地方以前覃志钊常來,來港的貨物有運輸需求,碼頭一般停放着大量集裝箱。有的貨物是汽車,運往天南地北,有的是鋼筋計基建用品,由專門的船舶運輸。
下了車,方煥從側門進了倉庫。
雨水‘刷刷’地沖洗倉庫房頂,空氣裏湧動着機油和灰塵的氣息,不遠處傳來說話聲,約莫十來個人,為首的個子較矮,梳了背頭,穿了件皮夾克,身旁還站着金發碧眼的女士,看情形像是翻譯。方煥貓着腰,從一個集裝箱背後繞到另一側面,明顯有明确的目标。
“有人混進來了——”保镖在說話。
接着,三五個保镖分散開來,拿着對講機說話,“喂喂?”
覃志钊就跟在不遠的地方,注視着方煥的背影,很快,有個黑影朝他撲來,覃志钊擡起手臂,用手肘直擊對方要害,甚至沒用十分力氣,解決掉這些麻煩,盡量讓方煥一路暢通無阻。
保镖的對講機掉在地上,有人在說話:“請求支援……”
覃志钊後退,瞧見方煥爬上集裝箱,身後跟着幾個人,甩都甩不掉。覃志钊拾起對講機,迅速扔向另一邊,撞得集裝箱‘轟’得一聲,引得保镖開始分散。
保镖漸漸多了起來,手裏多了武器,是電棍。
麻煩來了,覃志钊閉了閉眼。他站在轉角處,下一秒,迅速出拳,繞過電棍,反手一擰,用手肘壓住對方,空氣裏有輕微骨折作響,保镖試圖踢開覃志钊,覃志钊比他反應更快,直接踢關節。
比較棘手的是現在方煥離覃志钊太遠。
覃志钊撿起電棍,“借用一下。”保镖拖拽着身體後退,好在覃志钊轉身就走了。
沒等覃志钊找到方煥,空氣裏響起‘嘣’得聲響,是槍響。
覃志钊的心髒頓時漏掉了半拍,尋槍響聲而找,途中遇到幾個難纏的保镖,這時候他下手比較重,一刻見不到方煥,覃志钊簡直要拿這些人獻祭。
打鬥聲沒有影響背頭男談合作,覃志钊看着雙方的帶頭人握手,像是已經談妥。
覃志钊終于找到方煥,還好,方煥毫發無損,他正要解決突襲者,方煥迅速從後腰取出什麽,一個黑色的東西,他比覃志钊想象中要能打,手腕靈活,拿起東西往對方肩頸處叩擊,勒住對方的脖子:“石偉茂在哪兒?”
“沒來……”
石偉茂怕死,談合作都派替身。
方煥收緊手臂,勒得保镖不得不說實話:“在……車上。”
踹開保镖,方煥往入口處走,那裏果然停着一輛黑色商務車,車門沒有完全拉上,留了個縫隙,方煥見況要沖進去,恨不能将石偉茂碎屍萬段,有誰攬住他的腰,讓他險些趔趄,又牢牢地被拽住,車門先一步被拉開,黑人保镖探頭,旁邊坐着梳着背頭的石偉茂:“喲,少爺,好久不見——”
覃志钊收緊手臂,将方煥護在身後:“少爺任性,驚擾了。”
石偉茂笑吟吟道:“小事小事。”還別說,替身跟他長得真的很像,一張胖圓臉,臉發際線都一模一樣,架着一副細框眼鏡,仍掩不住滿臉虛僞。
方煥要說什麽,覃志钊握了握他的手腕,用眼神制止他說話。
接着,金發女郎走來,遞來一份合同給石偉茂,她身後還跟着不少人。
雨還在下,石偉茂朝覃志钊揮手,“回見啊!”
覃志钊點頭。
很快,一行人陸續離開。
方煥甩開覃志钊的手,獨自往前,覃志钊拽住他,方煥不依不饒:“你別跟着我!”
覃志钊平靜地看着他。
“今天要不是你,我早收拾了石偉茂。”方煥沖進去雨裏。
覃志钊脫下外套給他遮雨,方煥不領情,渾身濕漉漉的,“你別以為我感激你!”要不是覃志钊阻攔,他早就出了這口惡氣,現在眼睜睜地看着人跑掉。
“槍是誰的。”覃志钊問。
方煥沒說話,朝那輛吉普車走。
覃志钊索性扣住他兩只手腕,方煥對着他又踢又咬,到最後覃志钊實在是忍不住了:“我要是不來,你今天就死在這裏——”
“是他先要我死!”方煥像是受到刺激,心口起伏不定,“五年前,就是他!”雨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來,方煥怔怔地望着某個地方。
天邊傳來一陣悶雷,覃志钊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将他按在懷裏,什麽責怪之語說不出口了。
方煥要掙紮開來:“死掉就死掉,反正你又不幫我,現在假惺惺什麽。”
覃志钊沒有說話,帶方煥上了自己那輛車。
一路上氣氛壓抑到極點,誰也沒有說話。覃志钊把方煥送到家,兩個人都渾身濕漉,開了燈,覃志钊的太陽穴扯了扯——方煥的手背受傷了,有一道傷口,雨水泡得傷口又紅又腫。
“醫藥箱在哪。”覃志钊問。
方煥置若罔聞:“你走吧。”說着,他拉開門。
覃志钊不怒自威:“我問一遍,醫藥箱。”
“沒有。”方煥氣勢弱下來。
覃志钊瞧了他一眼,直接給陳家亮打電話:“家亮,是我——”
沒等他說完,方煥挂了覃志钊的手機,動不動就喊家庭醫生,他氣息不穩:“在電視櫃。”
木地板有大片水漬,覃志钊脫了外套,接着蹲在電視櫃面前,翻找裏面的藥物,有條不紊吩咐方煥:“先去洗澡,”他又強調:“別碰到手。”
方煥心裏有氣,眼底卻晃着水光,下一秒将房門踹得哐啷作響,不過很快,浴室便傳來水聲。
覃志钊從客房找了條幹毛巾,簡單擦了擦身上,換了拖鞋,在客廳等方煥。
如果不是下雨,方煥都想不出覃志钊今天肯久留的理由。
他手背已經上了藥,用紗布包裹好,覃志钊仍未走。
到最後,方煥看不去了,“你不冷嗎?”他現在還穿着濕衣服。
在方煥的催促下,他終于肯換件幹燥衣服,當然也是方煥的襯衣。
夜裏,方煥睡得不安,人雖在被窩裏,卻總是喊冷,覃志钊将空調溫度調高,過了一會兒,方煥仍說好冷,等覃志钊探他的額頭時,發現是滾燙的,還咳嗽得厲害,像是舊疾複發。
他還是給陳家亮打了電話。
陳家亮很了解方煥的身體情況,開了藥:“等下讓他服下,兩個小時後再量一次體溫。”
覃志钊說好。
“感冒是誘因,最容易加重哮喘。”陳家亮收拾東西,又囑咐:“最近陰雨連綿。”
卧室只留了臺燈,覃志钊送陳家亮出去,問起從前的一些事,關于五年前少爺被綁架。
方煥隐約聽見客廳有說話聲,但具體說了什麽,他意識模糊到無法聽清。再醒來時,他看見覃志钊正在甩溫度計,眉眼關切:“量個體溫。”說着,覃志钊将手伸到被窩裏,方煥配合地張開手臂。
窗外雨聲依舊,還能聽見悶雷,室內有暖氣。中央空調吹得窗簾輕輕搖曳,外面的風雨像是與今夜無關,他忽然拉住覃志钊的手,聲音悶悶的:“阿钊,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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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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