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覃老爹
工作日,覃志钊像往常一樣上班。
比他更早到辦公室的是裝修師傅,一共來了兩個人,一個站在三角梯上卸百葉窗,另一個在量窗邊尺寸,還在講電話:“幾時到,快到鐘了,老哥哦,麻煩快點上來。”
說着,門外響起腳步聲,很快,一面淡茶色玻璃被擡了進來。
經這樣一番倒騰,半小時後,覃志钊終于坐在辦工作桌前,正準備拟一份書面申請。
下屬李達敲門進來,有文件需要簽字,誰料他眼尖,瞧見白紙上寫着‘辭呈’:“老大,你要辭職?”
覃志钊不着痕跡地收起來,面色平靜:“不是我的。”
“哦,”李達推了推眼鏡,忽然覺得辦公室有些不同,又說不上是哪裏,“哎?辦公室是不是比之前亮了些?”他環視四周,意味深長道:“怎麽不用窗簾?多曬啊。”
李達往窗邊看,不知為何,今天光線好像沒有那麽燙,還別說,卸了百葉窗,這間辦公室簡直視野極佳,能俯瞰樓宇街景,還能眺望最高層的标志性建築——
下一秒,李達頓時收回視線,畢恭畢敬地站在覃志钊身旁,“老大,這裏簽字。”
覃志钊大略浏覽了一遍,确認沒問題,飛快簽好字,見李達今天太過正經,“你怎麽了。”
“沒怎麽。”李達拿回文件,貓一樣地溜開,臨走前,還探頭看向覃志钊:“老大,你是不是得罪上面了?”要不一大早桌上有辭職申請,還……
覃志钊也覺得納悶,回頭看了一眼,視線再往上擡,斜對面就是30樓,方煥西裝革履,就站在落地窗前,正在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們,難怪李達突然正經起來。
“沒什麽事你先出去吧。”覃志钊說。
李達忙不疊點頭:“欸。”
辦公室的八卦比香水散得還要快,李達沒提‘辭呈’的事,畢竟集團每年入職離職的人都很多,見怪不怪。但周一早上,被公司扒了窗簾,還有高層時不時觀察,這不是得罪人了是什麽。
午間覃志钊有幾位重要的供應商代表要陪,為了方便工作,午餐訂在附近酒店的自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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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同其他同事,約莫十多個人一同前去。
好在自助餐什麽口味都有,極大滿足了印度友商的味覺需求。一行人坐在長桌旁,多半按職級入席,方煥坐在為首的位置,覃志钊坐在他斜對面,比較靠後的位置。
席間方煥說起之前公司內部有人收取供應商錢財,刻意降低行業标準,進行私人牟利,方煥接着說:“今天覃審計也在,”他朝斜對面看了一眼,“經他的手,查了不少人。”
印度人聽得懂一些中文,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他頗為自信地與方煥碰杯:“we have standard.”
說起工作,雙方其實都希望合作盡快落地,但一涉及利益,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照理說,覃志钊查了不少高層,現在方煥新官上任三把火,覃志钊能不能穩住位子還未可知,更何況,飯桌上方煥對他嚴肅又略帶審視的态度,仿佛是施壓。同事忍不住觑了一眼覃志钊。
方煥吃的是西餐,用刀叉吃牛排時,覃志钊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方煥的手背上,那裏貼着創可貼。
每當方煥用力切牛排,覃志钊都會皺一下眉,還特意問服務生有沒有切好的牛排。
“一般是沒有的,我們這裏是自助,不過一定要切的話,可以拿到廚房切。” 服務生說。
那動靜太大了,覃志钊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方煥大概也察覺到了,下意識朝覃志钊翻白眼,心想他真是一副老爹心腸,什麽都要操心。
不翻白眼還好,這一翻,旁邊的同事瞧見了,覺得方總看覃志钊很是不順眼。
“你看着我幹嘛?”覃志钊吃了一塊菠蘿片。
同事收回目光,“沒什麽。”
午餐持續到一點鐘,出餐廳時,覃志钊感覺外套下擺沉了沉,一回頭,是方煥在拽他的西服,“菠蘿好吃嗎。”
他們正要出去,頭頂就是空調吹風,嗡嗡吹個不停,發出輕微的噪音。
“還行。”覃志钊看了看他,問:“你吃飽了嗎。”他好像吃得很少。
方煥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斂住眉眼,“吃飽了。”
一行人陸續出了餐廳,往集團大樓電梯入口處走,一同搭乘的電梯還有其他人,方煥站在靠後的位置,沒有趕上這趟。不過其他上去後,他頓時松了一口氣。他跟覃志钊并肩站在一起,兩個人都西裝革履,方煥稍微偏了偏頭,問:“這周有沒有空,有朋友喊我去釣魚。”
覃志钊看着方煥,目光裏透着匪夷所思:“朋友?”那意思是要公開關系。
方煥點頭,“不遠,在海灣大橋。”
“那不是汕頭嗎?”覃志钊說。
方煥說:“開車嘛——”他閉了閉眼,像是說一件順理成章的事:“你開。”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陸續有許多人出來,覃志钊站在一旁,他等其他人先出來,回頭看向方煥:“那我現在去遞交辭呈?”草稿還沒寫完呢。
“覃志钊!”方煥忍不住擡高嗓音,電梯裏頓時靜默一片,同行的人紛紛看向他。
方煥自知理虧,氣鼓鼓地瞪了覃志钊一眼,一言不發地等待電梯到達樓層。
真是無聊死了,覃志钊這個豬頭,方煥在心裏罵他。
電梯先到達覃志钊辦公的樓層,臨走前,覃志钊回頭看了方煥一眼,方煥也在看他,還伸出兩根指頭,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轉向覃志钊。覃志钊想笑,好在電梯很快就合上了。
所以辦公室的玻璃是怎麽回事,覃志钊靜靜地想,嘴角不自覺揚起弧度。
覃志钊在方家待了近十年,從一個20出頭,對社會規則一無所知的年輕人,到現在能體面進出寫字樓,做着他認為只有知識分子才會做的事,他對老東家充滿感激。
雖然不知前方如何,為了跟方煥在一起,他寧可遞交辭呈。
只不過辭呈要怎樣寫,用什麽借口,能讓董事長接受,他還沒有想好。
方煥可沒拿他辭職的事當真,到了周末,照樣分派任務給覃志钊,說自己真的要跟朋友海釣,還要在島上住上一晚,聽說那裏的景色很美。
覃志钊一一接受:“那我周日下午再來接你回來。”
“你跟我一起。”方煥說。
覃志钊看着他,握了握車鑰匙,說:“那、”他停頓了一下:“你朋友?”
方煥很快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哎呀,放心好了,都是自己人。”況且他們這個圈子的吃喝玩樂,怎麽着都傳不到家裏的老爺子耳朵裏,都是相互打掩護的交情,否則信用卡被禁誰負責。
出發時天尚早,方煥很少早起,忍不住打起來瞌睡。
下了輪渡,覃志钊租了輛車,讓方煥去後排休息,這樣還能躺着。
方煥抱着挎包說好,還說:“記得跟他們彙合。”
是了,他們這群朋友,總愛熱鬧,去哪裏都講究個彙合碰面。
車子往汕頭方向,還別說,車子越駛離香港,商業氣息漸淡,連空氣都格外新鮮,讓人心裏莫名安靜。過收費站時,覃志钊看了看後視鏡,方煥睡得正着,趴在後座上,懷裏抱着他的挎包,他忍不住多了兩眼,直到身後有鳴笛聲,催促他盡快通過,他才收回視線。
臨近晌午時,覃志钊跟方煥的那些朋友彙合。
這些富二代出行高調,開得都是些跑車,一路上你追我趕,但就是沒有一輛車敢挑釁覃志钊,覃志钊就不徐不疾地按路線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下來,方煥睜開眼,打了個哈欠,“到了?”
“Ason!”有人在不遠處喊方煥的英文名字。
方煥頓時來了精神,火速下了車,跟朋友們打着招呼。
島上有人幫助他們拿随身物品,覃志钊只用從後備箱取出漁具,他跟着看了看環境——還可以,有點類似山莊,住的是漁民改建的房子,如果要出海,另外收費,不過釣來的魚全算客人自己的。
院子很大,後面還有片果園,聽說是荔枝林,只用交入園費就能進去。
這些年輕人多半二十出頭,看着方煥差不多大,有幾個看着比較面熟,好像是之前陪方煥飙車的那幾位。有張臉覃志钊認識——喬立森,不過這次挽着喬立森的是個女孩,他就稍微放了心。
這個時間點出海尚早,正中午太陽又大,他們在樹蔭底下休息,店家泡了水果茶過來,還問他們打不打撲克。衆人開始起哄說玩多大的,“別又是賠的褲子都不剩了。”
哄笑聲散開,有人仿佛想起什麽,“Ason,你不說帶男朋友來嗎?”
“帶了啊。”方煥下意識環視四周,沒看見覃志钊,他就往外面走了些,才發現覃志钊坐在車裏打盹兒,想到他一路開車可能累了,方煥就沒叫醒他。
朋友們見方煥獨自回來,問:“人呢?”
“車裏。”方煥說。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上沒見你車裏有別人啊?”
方煥有點生氣:“他在駕駛室——”
“誰?”另一個染紅色頭發的男生說:“覃志钊?覃老爹?”
有人在喝果茶,‘噗’得一聲,噴出來,一幫人爆笑不止。
有關覃志钊在英國捉拿方煥,順便将他當時的男朋友揍得鼻青臉腫一事,在留學圈都要傳遍了,真不怪大家不信:“覃老爹不把你揍得皮開肉綻才怪,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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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煥:氣到發瘋.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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