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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急,連車也沒開回來,江楠吃完午飯,抱着貓兒悠哉游哉曬了會太陽,百無聊賴想着什麽時候跑一趟。
公司今天是去不了了,反正他只挂着個名頭,誰都知道有事找主管,經理只是個花架子。
不許他握實權,這還是當初點了他的司令夫人的意思。
當年江華傑為了娶比他大九歲、喪夫還帶着拖油瓶的白芸,差點跟江家斷絕關系,到底父母拗不過子女,他媽後來還是幫着說服他爸妥協了。只是有一點,江華傑揚言婚後視白芸之子為己出,并且不打算要孩子,這個司令夫婦便堅決不能同意了。
僵持了兩三年,夫婦兩個見江華傑果真一副說到做到的模樣,漸漸開始着急起來,後來沒有法子,只能再退一步,讓江華傑過繼一個江家的孩子,好歹日後家産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只不過江華傑父親江震天走的是軍政路線,幾個孩子除了江華傑經商,其餘随着他的腳步,也都從軍從政,各自底下只有一個子女,哪有多的拿出來過繼?
司令夫人蘇媛的眼睛便瞄到別處,按她的想法,與其過一個關系還算密切,父母也都有點手段的孩子将來兩頭拉扯,不如找一個老實本分又沒後臺的,就算日後他有了異心,也沒那個翻天覆地的能耐。說到底,江家的財産就是不能被一個不是他們家的人得去。
她劃算來劃算去,終于想起江家發跡前祖輩居住的小山村,那裏還有一大撮姓江的呢。
江楠的祖父與江震天是族兄弟,這關系,沒隔七代也有五代了,夠遠;他本人又乖巧,一看就是山裏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好擺弄,蘇媛一見他就覺得滿意。
那年中秋,江楠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推到江華傑面前。
往事歷歷在目,竟也一十三年一晃而過了。江楠有時總覺得這些事似乎近得就在昨日,他伸手便能觸摸。
暖陽曬得他昏昏欲睡,在這當頭,手機突然咋呼起來,把在他腿上打盹兒的白貓吓得炸毛,一下就竄上牆頭跑了,江楠在後邊直喚它也不聽。
他帶着股被打擾的惱怒,拎起電話,語氣不快道:“誰?”
那邊傳來一個客客氣氣的聲音,“江先生,您放在我們酒吧車庫的車已經被王磊先生取走了,經理讓我通知您一聲。”
江楠放緩了口氣,“我知道了。”
王
磊做事從來只聽江華傑吩咐,幫他把車取回來肯定也是他的意思,只不過老頭為什麽這麽做?難道是不讓他出門?什麽時候他連這個都管了?
江楠靠在躺椅上可有可無地想着,白貓出去溜了一會又回來,在他身邊繞了幾圈,重又跳上他的膝蓋,盤身趴下。
這只貓與當年那只一摸一樣,也叫雪兒,連一雙琉璃珠般晶瑩剔透的眼都是一藍一黃,卻不是當初那只。
那只雪兒是白芸的心頭寵,走丢後她傷心了好一陣,江華傑為了讨她開心,花大力氣找了這一只。只是再像它也不是正主,始終是個冒牌貨,贗品怎麽能跟正品比?
江楠撓着貓兒的下巴,另一只手點點它的鼻頭,嫌棄道:“你也是個冒牌貨,小冒牌貨……”
貓兒舒服得直呼嚕。
王磊很快将車子送到,也不歇腳就走了,江楠提議送他去公司,省得還要打車,被他置若罔聞。
江楠讨了個沒趣,只得撇撇嘴,暗罵一聲榆木腦袋。
傍晚時又接到一通電話,是他哥哥江和森的,約他一塊吃晚飯,江楠暢快地答應了。
他哥當年得知真相大鬧了一場,堅決不肯用江楠的賣身錢去讀大學,并且包袱款款準備來找他弟弟,要不是他媽後來以死相逼,江楠若真的被他找了回去,現在大概又是另一番光景。
江和森四年大學讀完,立馬直奔首都,憑借一己之力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竟也創下一份事業,開了間自己的銷售公司,日子過得還算滋潤。這期間他從未停止尋找江楠,只是手中線索有限,他除了知道江楠被一戶也是姓江的人家收養,其他一概不知,在人口數千萬的北京城,這簡直如大海撈針一般困難,況且他還不知江楠早已改了名。若不是之後在一次商業聚會上碰見,兄弟兩個只怕這輩子也難以相聚。他心裏對江楠有愧,這些年一直想要彌補,江楠卻不需要他做什麽。
晚飯前跟許嬸說了一聲,江楠開車去了兄弟兩個常聚的一家火鍋店,江和森已經在那等着了,身邊還跟着位年輕的女士。
江楠喊了聲哥,眼睛往女士那兒飄去,嘴角露了個笑,揶揄道:“不給我介紹介紹,這位難道就是嫂子?”
年輕女人臉上微微發紅,但卻大大方方對他一笑,“江楠是吧,我叫蔣情,經常聽你哥說他有一個天上地下僅此一個的好弟弟,今天終于見面了,果然非同一般。”<江楠笑道:“蔣姐說笑了,還不知道我哥在外人面前怎麽編排我從前的糗事呢。”
江和森大聲喊冤,江楠與蔣情對視一眼,忍不住大笑。
一整飯下來,氣氛還算活躍,江楠與江和森互拆老底逗女士開心,蔣情十分買賬,時不時就捂嘴直笑不停。
快結束時江楠起身去了趟廁所,江和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跟蔣情說聲抱歉,也站起來緊随其後。
“小淼,今晚本來說好了,就我們兄弟兩人吃個飯,但是蔣情說要見見你,我拗不過,帶她來了,來不及你說一聲,你不會不高興吧?”江和森一直喊江楠從前的名字,這麽久了都改不了口。
“怎麽會,”江楠擰開水龍頭洗手,“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方面的問題早就應該考慮考慮,你最好速度再快些,争取明年給咱媽抱上孫子,她就最高興了。”
江和森聞言低頭輕輕一笑,又想起另一件事,“淼,爸和媽想見見你——”
“哥,”江楠打斷他,“咱們快出去吧,別讓蔣姐等急了。”他連手都來不及烘幹,就像身後有什麽東西咬着他似的,匆匆忙忙走出洗手間。
江和森皺着眉,半響,無奈地嘆了口氣。
兩人回到飯桌上,又天南海北聊了會,就散了。
江楠站在飯店門口,目送江和森的車子離開,深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湧進肺部,一頓飯帶來的熱量正慢慢消散,他跺跺腳,鑽進自己車裏。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繞了兩圈,回到家裏,時間已經不算太早,客廳亮着燈,卻空蕩蕩的沒人,他蹑手蹑腳爬上二樓,路過江華傑書房,看見從門縫處露出一點光,越發放輕了動作,就怕被人察覺到。
今晚江華傑不會來找他,昨晚來過了,下一次最快也得是半個月後。江楠明知是這樣,卻還是蓋着被子心驚膽顫到後半夜才朦朦胧胧睡着。
他與江華傑的第一次是在他十九歲的時候。
那天是白芸忌日,江楠在學校接到白豈的電話,說一個人在家很害怕,問他能不能回去陪他。
白豈就是白芸當初帶來的拖油瓶,那時候已經十七歲了,提起這個弟弟,江楠心裏只有萬分的喜愛。白豈懂事又乖巧,白豈善良又纖弱,白豈俊秀又純真,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江楠那會已經上了大學,寄宿
學校,由于對江華傑的畏懼,他能少回家就盡量不回去,只是對這個弟弟一直不能放心,特別是白芸死後,這種擔憂有增無減,因為白豈實在太像白芸,而他曾無意間窺到江華傑對白豈的意圖,令他又驚又怕。
他在電話中得知這一天房子裏的傭人全被放了假,此時只有白豈一人在家,江華傑不知何時會回來,當初的那種驚與怕又回來了,他沒多想,便做了一件令他後悔終生的事。
他連夜攔了輛出租車,打算去把白豈帶出來,路上遇見堵車,想撥白豈的電話讓他等等卻一直打不通,心裏的預感越來越不好,他索性下車一路跑回去。
氣喘籲籲打開家門,屋子裏黑黢黢一片,只有濃重的酒精味,黑暗裏隐約可見沙發上一個黑影,江楠胸膛起起伏伏喘着大氣,那個黑影似乎也在壓抑着什麽,呼吸沉重。他的危機感立刻爆發,馬上掉頭往門口跑去,卻還是慢了一步,江華傑猶如兇狠的猛獸一般,一下撲上來,把他壓倒在地板上,狠狠地撕扯他。
“啊——!”江楠驚叫一聲,擁着被子坐起身,驚疑未定。
房門嘣的一聲被踢開,江華傑穿着浴袍沖進來,打開壁燈。江楠一見他,反應更加激烈,床頭水杯鬧鐘全都扔過去,雙手胡亂推拒,驚恐又絕望,“你走開!走開!放開我!”
江華傑險險避開飛過來的物品,皺眉沉臉看着江楠,幾步跨過去擒住他的手扭到身後,一個巴掌甩上他的臉,“清醒了麽。”他冷冷道。
江楠的頭被打偏到一旁,低垂的臉看不到表情,只見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江華傑冷哼一聲放開他,理了理浴袍領子,踢開腳邊的鬧鐘轉身出去。
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急促的喘聲息,地板上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床腳的鬧鐘咔咔響了兩下,徹底罷工。江楠慢慢蜷起身體,牙齒咬住拳頭,臉上一片潤濕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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