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Chapter 69
姜是老的辣。
只要沈證影一主動, 胡籁發現自己根本拿她沒轍,要不是尚有一絲保命的不服氣,怕是早就俯首帖耳, 舉手投降。
這年頭有幾個人能好好跟對方說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怯懦,能将自己完完全全袒露在對方面前?
有幾個人能一邊喝着小醋, 一邊問她:如果我能像你說的那樣破繭而出,第一眼看到的會是你嗎。
要命, 真的要命。
常有人說胡籁磨人, 那是他們不認識沈證影,和沈證影一比, 她幹脆果斷得不得了。沈老師才是深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色的那一個,渾然天成, 沒有半分做作。
理智上, 胡籁早已潰不成軍, 可是她不想就那麽投降算了。
在面對沈證影這個沒法給出反對答案的問題時, 胡籁反問她:“你希望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嗎?”
除了希望、萬分希望, 沈證影沒有第三個答案。
于是,胡籁告訴她:“這取決于你, 而不是我。”
當初沈證影提出分開從此再不來往,她一次一次試圖挽回,結果還不是分開了。
她們的關系,她說了不算數。
沈證影并未因此沮喪, 眼眸清亮繼續問她,“你會等一等我的是不是?”
沈證影深谙語言藝術,她不說等她, 只說等一等她。
啊!
胡籁哀嚎,她倒是想說不等不等等個毛,等你不如等雞下蛋。可是她知道,一時半會兒她哪也去不了,這次和以往每一次戀情不一樣,她沒法說分開就分開,從此陌路也好,偶遇也好,她無所謂。如果不是她堅持忍住忍住再忍住,早摟住這個狡猾的女人親吻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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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千次。
沈證影在她的眼裏,在她的心底,一舉一動無不牽動她的心神。
愛是那麽短暫,遺忘那麽漫長。
一天在“燃”喝酒,有個長發男人想用詩來換酒。
他拿着吉他用西班牙語吟誦:“想着我不再有她,感受着失去了她,聽着孤寂的夜晚因為沒有她而顯得更加憔悴,失去靈魂的辭藻像落在草原上的露珠一樣乏味,為什麽我不能保有我的愛……愛是那麽短暫,遺忘卻那麽漫長……”
哪怕聽不懂西班牙語,胡籁依舊能感受到一種孤寂與懷念。她請長發男人喝一杯酒,從他那知道這是聶魯達的詩。
說來可笑,從前胡籁念不了現代詩,總覺得肉麻兮兮,太過直抒胸臆。
現在好了,與詩産生共鳴。
不知是陌生的語言使她更容易聽入耳,還是心境與詩相契合。
那時胡籁正好在感嘆,和沈證影相識相處不過數月,怎麽放下的難度別與以往。
走路吃飯喝酒聽歌依舊會想到她。
有恨鐵不成鋼的怒,也有化不開的愛憐。
她還能怎麽說,只能說:“沈證影,我在這裏。但是我們沒有和好,我還在生氣。”
沈證影一下子笑了出來,慢慢的,眼眶含淚。
那晚當然什麽都沒發生,她們還沒和好。
第二天想起來,胡籁想笑,笑着笑着又覺得不對頭,開始氣自己沒有立場沒有原則沒有骨氣。
是個标準的賤骨頭。
必須得找人吐槽一下。
這事如果跟周懷宜講,她一定會說沈老師有沈老師的難處,既然她來找你,肯定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她一直在惦記你。周懷宜最會講的就是體諒和包容。
她當然可以體諒包容,何莳從頭到尾堅定不二,還有個可愛的小天使女兒安生助攻。
沈證影呢,從頭到尾搖擺不定。
她先親她的,親完就跑,當無事發生。
自己想和她談戀愛發展長期關系,她卻滿腦子黃色廢料只想跟她上床。
別說還有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拖油瓶哈士奇狗兒子。
盤算來去,最有可能跟她有共鳴的應該是雷莛雨,上回她們吐槽只進行了半場,繼續下半場也不錯。
過年前大家心思浮動,尤其今年情況難明,回家過年有一定風險,家在外地的同事每天看最新發布的信息,一會兒回去一會兒不回去,時刻天人交戰。胡籁随大流一起放羊,問明雷莛雨傍晚有空,早早下班去她的花店參觀。
從近幾次送貨上門的花束來看,雷莛雨家的花品質不錯,與大路貨的花束不同,品種上破費心思,時不時有些意外驚喜。價格與市場同類相比屬于中等水平,但絕對物有所值。
近幾年出現不少互聯網花店,定期送花,號稱價廉物美,但實際到手裏,真正物美的不多。用胡籁的話說,這些花最美的一刻全是圖片修得好,實物品質參差不齊。她試過好幾家,有些花一看上去就是殘花敗柳,有些花束搭配奇土,不是開頭好持續差,就是從頭開始差。而且像是說好了一樣,你賣芍藥我也賣芍藥,你賣牡丹我也賣牡丹,可以理解為了走量,但實在無趣。
雷莛雨的花店在幾個居民住宅區附近,從選址來說,很有些街坊鄰居花店的味道。不過花店內窗明幾淨,陳列有序,不似街坊花店那般雜亂邋遢。
胡籁到時仍是工作時間,店內顧客不多,只有兩個店員,皆為女性,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姑娘,一人接待客人,一人操作電腦接單。雷莛雨則對着電腦點點畫畫,學習別的行家,一擡頭見胡籁進門,眼前一亮,起身相迎。
兩人打過招呼講幾句客氣話,雷莛雨帶她看看店裏的花,認認不識得的品種,之後泡來一壺花茶,在她辦公桌那坐好。
胡籁心裏有事,不喜拐彎抹角,見雷莛雨爽朗直接,喝一口花茶後,便将自己與沈證影的情況簡略說明。上回二人一塊吐槽,對彼此的情況早已了解,今次她補充完最新發展後說:“我實在扛不住了,可要是不扛,心裏總覺不快。眼下或許有失而複得的快樂,但是時間一久,以後出現別的問題,我總覺得會舊事重提。這口氣咽不下去就是不爽,可是從理性上,我不是不能理解她。哎,我讨厭軟弱搖擺的自己。”
說起來,胡籁不是那種事無巨細會與人分享的人。可感情的事情,尤其是和女性的感情,純屬人生頭一回,加上遇到的對象糾結矛盾,她自己首度體會難以割舍。種種不甚明了混合在一起,使她格外困惑和謹慎。
一向随性的人忽然格外認真在意,總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我以前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在一起就在一起,分手就分手。可這次,分手不舍得,居然還想吃回頭草,在一起又覺得梗着根刺不痛快。都不像我了……诶,你那個汪小姐呢。上次聽你說,她看似有情又礙于是你前妻的朋友表現的很無情,要說無情,又時時流露出真情實意。我看你找到機會就嘲諷她幾句,她态度倒好。你呢,不難受嘛。”
“難受死了好嘛。”
雷莛雨既然叫一根筋,那真是率直的一根筋,不擅長彎彎繞繞。模棱兩可又糾結的感情實在叫她頭痛,否則她也不至于想想就火大,間歇性嘲諷汪绮媛。
不過她沒有誇大自己的惱火。
“難受歸難受,但愛情不是戰争,非要争個輸贏。愛情是一件系統工程,不是簡單的我們彼此喜歡,我們就在一起。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人不同,注定這個系統工程的發展不同。當然,對于很多人來說可能就是那麽簡單,比如我跟雅寧就很簡單。”
“在經歷過簡單直接的感情之後,你怎麽能習慣游移不定的感情?”
胡籁十分困惑。
她素來信奉的原則是:要就争取,不要拉倒。
“想到要去習慣,其實已經習慣了,想到要接受,也已經接受了。簡單是我和雅寧的運氣,游移不定也是運氣。你想啊,游移不定說明你不在她的設想之中,是一個意外,人處理意外總是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我跟雅寧再簡單,也吵過架,鬧過別扭,不至于到分手的程度,但也經歷過沖突和回避。而且,對你來說不是問題的事情,可能對她來說全是問題。”
“但是?”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她為什麽要糾結。換一個人,你看她糾結不糾結,痛苦不痛苦。绮媛和你那個沈老師一樣,她們從小背負了許多不該背負與承受的。我們能夠簡單,不是我們足夠睿智,不是我們滿懷勇氣,不過是因為曾經我們的運氣足夠好。”
經歷過意外、經歷過生死的人格外相信活在當下,只争朝夕。要說意外和修行教會雷莛雨什麽,那必然是安住自己的情感,留給情感以發展的空間。本質上她與胡籁相同,相信除生死之外,世上沒有難事,只要肯去做。愛情更是如此,彼此相愛已是難得,如果雙方願意為了同一個目的地前行,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
“你軟弱是因為你喜歡她,她糾結也是因為她喜歡你,彼此喜歡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嘛。感情上的事,沒什麽吃虧便宜,要是總想着劃算不劃算就太掉價了。而且,同樣一件事情,你花三分力,她可能需要花十二分的力氣。想在一起便在一起,覺得時候未到就再等等,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人和人情感的發展不是簡單的一條線,很少人能真的做到要不現在、要不永不。你要是問我建議,我只能告訴你,跟從心走,喜歡的時候好好感受喜歡的點點滴滴,起碼将來沒有遺憾,不會悔恨。”
一般來說,胡籁厭惡說教,可聽雷莛雨不急不緩,平淡沖和把那麽一大通話說下來,居然沒生出想要反駁的心,反而切實感受到了被安撫,甚至隐隐約約領悟到一些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比如:沈證影遠比她想象的更喜歡她。
帶着煩惱來,帶着竊喜走,回到車裏,胡籁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潮給沈證影打電話。
電話接通後,她卻聽到了熟悉的音樂聲。
“沈證影,你在哪?你又跑去喝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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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