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塊肉 怕是搞錯了,皇上要迎娶的,是……
“打得好。”那先生又道一句,緩緩朝荀肆一笑。這一笑,又透着和煦。竟是比阿大從前請的先生還要溫和幾分。隴原哪裏見過這等人?“過路人。”
荀肆扭頭朝那混混說道:“聽到沒?過路的先生都說打的好,這一巴掌可打醒你了?”
混混忙點頭:“打醒了。”
“還做人牙子嗎?”
混混忙搖頭:“不做了。”
“那你走罷!”荀肆朝他擺擺手,大有放他一馬之意。混混挨了一巴掌,又輕易被放掉,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所以然。只得朝荀肆彎彎身:“多謝肆小姐。”撒腿跑了。
荀肆看他跑遠,拍拍掌心沾着的雪,回身一看,那先生竟還站在那望着她。
歐陽瀾滄在京城之時,聽聞荀将軍有四女,各具其殊。大女賢良,次女豔絕,三女才情盛,幺女..混不吝。今日當街賞人一巴掌的,應是幺女荀肆了。京城相傳的唇上有青胡茬不辨雄雌的四小姐,而今一瞧竟是一個動如脫兔眉目如畫的女子,身上自帶幾分西北的灑脫和憨直,是個少見的奇女子。
歐陽瀾滄有心逗她一逗,眼神四下望望,而後問她:“敢問小姐,将軍府如何走?”
将軍府?荀肆聽他這樣問,再瞧他身上的貴氣,當即了然。感情是貴人到早了。
“将軍府…”她眼睛一轉,而後笑出聲:“在隴原,可不興白指路的呦!手指一擡,銅錢一個。帶路,兩個。”荀肆伸出兩根嫩生生的手指,晃了晃。
瀾滄了然,拿出兩個銅板放到她手心,見她小心翼翼收起來,頗覺詫異。大将軍家的女兒,對兩個銅板這樣上心。
“倒是不遠,三條街外。只是今兒雪大,走起來費力氣。”又掃量一眼瀾滄瘦高的身量:“累了您就說個話。”
“請。”
荀肆收了聲安心在前頭帶路。但她這人,眉眼靈秀,身子又靈巧,即便不講話,也自帶幾分喜慶,歐陽瀾滄掃量她一眼,見她認認真真走路,便說道:“人牙子交不出人,恐怕買家不能輕饒他。”
荀肆見他連人牙子的事都清楚,心道阿大說的果然沒錯,京城的人各個手眼通天。但阿大又說,丞相是個正派人。
“倒不會讓他沒命,挨頓打挺好。”說完猛的一拍腦門:“哎呀!”
“?”瀾滄眉頭微揚,以示詢問。
“阿娘要我去切肉,被我忘在腦後了。”荀肆抱歉的朝他笑笑:“把銅錢還給您,您看,這條路,一直走,到了頭,朝右轉…”
瀾滄笑着點頭:“好。多謝。”他隐隐有些想看這丫頭切了肉回到府中見到自己作何反應,見她轉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了,忍不住笑出聲。
荀肆跑到支開小厮的地方,見小厮正在原地搓手跺腳,知曉他是凍壞了。忙跑上前去說道:“對不住對不住,肚子咕咕叫,尋了許久茅廁。”言畢将兩個銅錢遞給他:“喏,撿了兩個銅錢。”
小厮常樂在将軍府呆了許多年,自然知曉荀肆的脾氣,開開心心接過銅錢,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去切肉。
荀肆人稱過路財神。銀錢到她手中留不下,與旁人算賬之時分毫不差,但舍銀子之時亦不手軟。下人們都愛伺候四小姐,舒心。
荀肆到了肉鋪,想起适才遇到的丞相先生,知曉阿娘原本要切的分量鐵定不夠,于是又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些,切了一整扇排骨,又去酒肆打了兩壺酒,想起阿娘會派人去尋阿大,而阿大回府恐怕還要幾個時辰,于是又拽着常樂去買糖葫蘆,一人一根,冒着風雪呲着牙咬那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冷風一吹,牙齒差點凍掉。主仆二人又彼此看着,大笑出聲。
那頭歐陽瀾滄到了将軍府,被荀夫人迎進了門。
這将軍府是他見過最小的将軍府,小小的二進院,清清爽爽。府內下人就那三兩個,又都沒有拘着,臉上挂着真心實意的笑。無處不透着溫暖敦厚質樸,實屬難得。荀夫人将他安頓在前廳中,便匆匆忙忙去備晚飯。
約麽一炷香的功夫,院門處傳來女子輕快的笑聲,正可謂人未到,聲先至,爽爽利利。
“阿娘,切了肉,打了酒,招待貴客呦!”
歐陽瀾滄聽她這樣講,嘴角浮起笑意。不知怎的,心中竟是起了一股子欣慰。這女子看着魯莽,卻是大智若愚。聽到荀肆的腳步聲踏在雪上,沙沙沙去了。
那頭荀良接到定西的傳話,忙上馬回府。想來他與歐陽瀾滄上一回見應是五年前他進京複職。二人相交甚淺,只在朝堂在見過幾回。但丞相的品行他是信得過的,是以這回他到了隴原,無論如何荀良都該好好盡地主之誼。更何況,荀叁他日之身赴京,在京城總該有個人能照拂她。
進了荀府先去小廚瞧了一眼,看到鍋裏炖着的排骨,陶罐裏煨着的羊湯,還有那準備下鍋烙的薄皮餡餅,又與荀夫人叮囑幾句,要她一會兒帶着老三和老四去見人。而後方快步行至前廳。
二人過去相交淺,今日見面卻未拘謹,彼此抱了拳,便一人一把木椅坐下閑談。
荀良眼落在歐陽瀾滄周圍,見空無一物,忍不住問他:“丞相大人不宣旨?”
歐陽瀾滄聽他這樣問,放下端茶的手,微微一笑,随着這笑,眼角起了幾根細紋,令人心中熨帖:“并無聖旨。臨行前皇上叮囑過,這門親事門當戶對,下聖旨則多少辱了荀将軍氣節。皇上真心實意求娶将軍的女兒,若不是因着政務纏身,此行應親自前來的。還望将軍海涵。”這番話講的情真意切,饒是荀良這樣鐵骨铮铮的漢子,亦有些動容。
“接到宮裏的消息後,便與三女談過,她願意。”
“三女兒?”歐陽瀾滄愣了愣,看着荀良。
“是。宮裏只說要荀家的女兒,并未說是哪一個。而今長女、次女均已出嫁,三女、幺女待字閨中,幺女頑劣,何況依習俗,也該三女先嫁。”荀良所言屬實,宮裏來人的确未說皇上要迎娶的是哪一個。
“先後薨逝後宮裏人做事亂了套,這樣大的事,竟是連話都沒有遞清楚。”歐陽瀾滄嘆了口氣,而後朝荀良拱拱手:“鬧出這樣的笑話要将軍見笑了。但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一字一句言之鑿鑿說要迎娶的,卻是将軍的四女兒,荀肆。”
…
…荀肆?
荀良愣在那,怎會是荀肆?
歐陽瀾滄看出他的疑慮,緩緩開口道:“本官臨行前曾問過皇上,為何是四小姐?皇上說道,此番迎娶,是為給荀将軍一顆定心丸。但京城相去甚遠,自是不能割将軍的心頭肉。于是退而求其次,選了四小姐。”
皇上确是如此說的。京城有傳荀将軍的四女兒,雌雄莫辨,唇上有薄胡須,身形如巨獸,生性頑劣,劣行斑斑。皇上要制衡朝廷,又顧及荀将軍感受,是以不顧朝綱特地挑了荀肆。
荀肆…荀良心緒煩亂,荀肆與荀叁不同。這兩年來荀家給荀叁提親的人不少,但荀叁都看不上。荀叁心氣高。荀肆呢?荀肆壓根就沒有嫁人的心思!嘆了口氣,朝歐陽瀾滄苦澀的笑笑:“這…可還能變?”
瀾滄搖搖頭:“變不了了。文武百官看着…”
恰在此時,前廳的門被推開,荀夫人靠前居中,右手邊是風華絕代雍容典雅的荀叁,左手邊是…朝瀾滄眨了一眼的荀肆。
荀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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