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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們也算是相敬如賓,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支撐着小小的四口之家,頗為美滿。那段時間裏,男子待她極好,對她噓寒問暖,體貼入微。只可惜好景不長,小有學識的善謀終究難以忍耐男子的種種作為,譬如言語粗鄙,終日汗臭。同時,鄉間很多人都言以善謀的資質嫁予男子簡直就是瞎了眼。
善謀開始後悔,可恰是此時她得知自己懷上了身孕。懷上身孕的善謀更多地為孩子考慮起來,她本想縱使這個男子不是她想要的,但是為了孩子她也會努力忍耐,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只是,他們的生活并沒有因善謀的妥協而一如既往的美滿。日夜忍受鄉間衆人言語的男子,漸漸疏離起善謀來,甚至以善謀懷有身孕為名與善謀分房而眠。時間久了,原本相敬如賓的夫妻早已是貌合神離。
在善謀懷胎八個月的時候,男子花錢從人牙子手中買了個女娃娃做妾,年僅十五的女娃娃雖比不上善謀的姿儀卻是乖順得緊,極讨男子歡心。自此男子待善謀更是冷淡,甚至幾月都不曾理睬過她。
生下孩子後的善謀地位漸漸被妾侍取代,淪為了董家的苦力,日夜操勞。若是在未來,善謀大可同男子離婚,然後再不相關,可是在封建的古代只有男子休棄女子的份,女子又如何能夠反抗男子呢?
兩年後,妾侍誕下雙生子,依附着董家唯一子嗣而存在的善謀終是徹底地失了地位,就連原本被董家千萬般寵愛的董厥都受到株連。在妾侍的挑撥之下,男子時常對善謀母子拳腳相加,再不見當年細致體貼的模樣。
最後一次被打到奄奄一息,善謀再也忍受不了如今的生活,趁着男子務農,妾侍上集市,家中公婆不察的情況下帶着幼子董厥逃走。她不能歸家,因為她的爹娘向來信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他們的眼中,自善謀嫁出去的那日起,她就不再是他們家的人而只是董家婦。
身子被拖垮的善謀在窮途末路時能想到的就只有我了,而且她相信将董厥托付于我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以我的才學足夠讓董厥知事懂禮,成為一個德行高尚的人。
而後,輾轉到如今。
對于善謀的此番經歷,我無法評判錯與對,只能感嘆命運弄人。她終究還是走上了我擔憂的道路,落得如此狼狽的結局。
說完這些,善謀已是淚痕交錯,滿面倦容。她的嗓音滄桑而虛弱,似是在做着痛苦的掙紮,“姑娘,善謀真的好想回到多年前,無憂無慮地伴着姑娘,不用體味這些愁苦……”
我緊咬雙唇,控制着自己即将憋忍不住的哭聲,也不知是在安慰善謀還是在安慰我自己的道:“待你好了,你就陪在我身邊,繼續伴着我,像兒時一樣好不好?”說罷,我又覺不夠地補充,“如今孔明不在我身邊,我又不懂得照顧自己,你陪着我,照顧我好不好?等我的孩子出生,我讓他喚你姨母。”
她揚唇,帶着溫暖的笑意,“姑娘已經有了身子了?”握着我的手,她叮囑我,一如多年前的那般,“有了身子的女子可不能總是哭泣,要多笑的……要食些好的……”她的聲音漸漸變得飄忽起來,幾近彌留。
我聽着卻是哭得更厲害起來,用力地晃了晃她的手,挽留,“善謀,厥兒如今還小,你怎麽舍得丢下他呢?沒有娘親的孩子會很可憐的……”
“有……有……姑娘,你在……”她的眼眸随着飄忽起來的嗓音漸漸阖上,無盡地疲倦模樣,“我就可以放心了……”
“善謀!”我終是抑不住地哭喊出聲。
被我的哭喊吵醒,董厥迷茫地揉了揉雙眸,環顧起周身來。在看到善謀的那一瞬,他幾乎是跳起來的,害怕地撲到善謀懷中,他高喚:“娘親,娘親,你怎麽了?”
“厥兒……”輕撫上董厥背脊的手,付盡了氣力,善謀的聲音更是飄忽,“娘親不在了……你要乖……不要惹姑娘生氣……”
“我不要!”哭到打嗝,董厥死死地盯着善謀漸漸失去焦距的雙眸,哀痛到極致,“娘親,你不要丢下厥兒,厥兒會害怕的。娘親,厥兒害怕……”
“不……”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句話,善謀就已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死寂地躺在床榻上,再不會理睬這凡塵的任何俗事。
“娘親——”年僅四歲的小娃娃哭聲斷腸。
我帶着滿滿的悲痛和疼惜将他擁入懷中,任由他哭濕我的衣衫,将我的衣袂抓皺。
善謀,我會幫你好好照顧董厥的,你無須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有孕之初害喜重
善謀離世後,草廬便又多了一口人。許是年少多難的緣故,四歲的董厥頗為懂事,全然沒了個總角小童的模樣。他的懂事雖然讓我少廢了不少心思,但是每每看到他酷似善謀的眉眼,總讓我一陣心疼。說來,這小娃娃梳洗幹淨後,倒是極為清秀。一雙眼眸像極了善謀,明亮和善的樣子,小眉已有了些劍眉的味道,想來長大定是個英俊的男子。
我讓他喚我姨母,并且親自教授他讀書習字。不過,未曾教授多久,害喜的症狀就過多地消耗了我的精力,讓我分/身乏術。無奈之下,我将他交托于諸葛均,望諸葛均讀書之餘可教他識些字。
安置好董厥後,我便全然地投身于害喜之中。除了每日早晨起榻吐得極為厲害之外,更是聞不得半絲有異的氣味,就是淺淡的梅香都能讓我反胃、嘔吐。因着孕吐嚴重,我幾乎用不下任何飯食,即便是硬逼着自己用下一些也會在不久後全都吐了出來。
看着我用食越來越少,吐得越來越多,宋達和諸葛均頗為擔憂起來,深怕我的身子會經不住害喜的折騰。他們一個不停地給我喂藥,一個不停地寫家書同孔明言我如今的狀況。就連董厥那個小奶娃娃,都會在我孕吐之後,小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望着我。
被這三個大小不一的男子圍繞起來的日子雖是欣慰和感動的卻也是傷懷和孤寂的。只因,孩子的爹爹,那個我思慕的人不能陪伴着我,在無盡難受的日子裏給予我慰藉。為此,我時常紅腫着眼眸,暗自落淚。也是在此後我才知曉,有了身孕後的我情感異常脆弱起來,原本認為沒有什麽的事都能夠輕易地引起我淚落。
“你再這般哭下去遲早得瞎。”霧水充盈的眼前,一方布帕緩緩出現,宋達略帶鄙夷的聲音随之而來。
我擡眸望他,撇撇嘴後接過布帕,用力地拭去眼中的淚水。本就被哭得緋紅的雙眸因此顯出一抹朱色,我卻是毫不在意,只是不滿地抱怨:“我也不願如此,只是每每想到孔明不在我身邊我就自抑不住。”說着,眼角又緩緩地滑落了溫熱的液體。
“我看你日後離了先生怕就是活不了了。”又取出一方布帕,他也不再遞交到我手中,兀自地替我拭起淚來,一邊擦拭,一邊喃喃:“日後春華有孕若是像你這般,我定能被氣得大惱……”
“春華?”我眨眨眼,因是懷孕的緣故智商頗有些降低,倒未多想只覺得有些奇怪,“你所謂的春華指的是司馬懿的夫人?他夫人有孕又同你有什麽關系?”
聽罷,宋達就是蹙眉,頓了頓給我拭淚的動作。轉而,他甚是嫌棄地放下手中的布帕,搖首感嘆:“你怎能愚蠢到這般?”
“你才愚蠢!”我不滿地反駁,随即唇角揚笑,學着他曾經待我的戲谑模樣,問:“若是我沒有猜錯,此今郭嘉已是過世,你怎麽還不離開隆中前去投靠曹操?”
又是頓了頓,宋達譏笑,“若不是先生托我照顧你,我早就離開了。”再度拿起布帕,胡亂在我臉頰上抹了抹,他意蘊深長,“再者,時機未到。”
“時機?”略微沉吟,我問道:“難不成郭嘉的死還不夠?”
“不夠,我在等待曹操的诏令,六載餘,他的耐性怕是要消耗殆盡了。”勾唇一笑,宋達頗有得計的姿态。
瞥了宋達一眼,我微為驚訝,“你居然謀劃到了曹操的身上?”
“我在謀劃他,他何嘗不在謀劃我。”宋達嘲弄的笑起,“這就如同一個交易,前些時日他利用我幫他奪得天下,後些時日,我便利用他已有的天下助我成就大業。”
我凝眸,突覺寒冷,便縮了縮身子言:“同你們這種人相交,總讓我覺得危險。”雖然我早已被人算計多次,但是那些算計多數不是什麽大陰謀。我怕的是,若有一日我遭了巨大的算計不察,損害了許多讓我珍惜的人和物。
“阿碩。”宋達笑喚,玩味而語,“你又何嘗不是我們這種人。”
“我……”張了張唇,我卻是不能理直氣壯地反駁。從兒時受教到嫁予孔明,我所接觸的人與物多半與此有關,如此還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吃癟地睨了睨宋達,我顧左言他,“若是無事,你可以出去了。”
宋達甚為得意,眉眼彎彎,“黃老先生來了,說是要尋你。”
……
老爹的突然前來讓我頗為驚喜,自從懷有身孕後,我便思念起自己的父母來,除了遠在未來不得相見的爸媽,最為讓我牽挂的就是黃府的老爹和娘親了。只是,忙于張羅善謀的喪事,為害喜所累,我一直未能尋得機會歸寧看望他們,更未能将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告知他們。此番,老爹前來,自是可以滿足我以上的諸多心願。
然而,事實與我所想的極為迥異。出了居室,我并未見到老爹和藹的面容,反而只見老爹板着臉用茶,惹得陪在一旁的諸葛均大氣不敢出一聲,董厥更是躲在書房中探首不出。
見是如此場面,我暗自嘆息,自覺又要被老爹責備。轉而,望了望董厥的小腦袋,我先步靠近書房,笑得和善,言語溫和,“厥兒,我帶你去拜見外祖父可好?”
“外祖父?”擡眸望我,董厥雙眸微有些迷茫的眨了眨,随後低聲問:“是姨母的爹爹嗎?”
點頭,我伸手想要牽他,同他解釋,“你母親在世時,外祖父很疼她的。”
“嗯。”聽聞老爹曾很疼愛善謀,董厥欣然地将小手遞到我的掌心,揚起天真的笑靥,“厥兒要去見外祖父。”
牽着董厥,我緩緩地向老爹走去。及到老爹身邊的時候,我蹲身推了推董厥,指着老爹言:“這就是外祖父,厥兒知曉要怎麽做嗎?”
點了點小腦袋,董厥又往前走了幾步。而老爹恰是聞聲回首,望向董厥。董厥适時的施禮,喚“外祖父”,然後低斂着眉眼,很是羞怯。
“這是……”老爹疑惑。我則是欣然,想笑着同老爹言董厥的身份,可是言語脫口而出的時候竟不能控制地帶着哽咽,“他是善謀的孩子,而善謀因是所嫁非人,郁郁而終。”
良久無言,老爹将董厥拉到身邊,審視着他道:“倒是聰明伶俐的模樣。”随即,再度望向我,老爹囑咐,“善謀曾照顧你十年,她即将遺子交托于你,你便不能将這孩子虧待了去。”
重重地颔首,我答:“我知曉。”
聽罷,老爹的神情松了松,嘴角微有些笑意,抱着董厥言:“小娃娃,你再喚我聲。”
“外祖父。”清清脆脆的童音帶着怯懦應聲響起。
老爹朗笑,眼角紋路折疊。被老爹的愉悅感染,我亦是忍不住地揚起唇角。然而,笑不過片刻,胃間就是一陣翻騰。匆匆地看了老爹一眼,我急忙跑出屋室狂吐起來。
吐完,回到屋室,老爹又恢複了最初的嚴肅模樣,盯着我道:“若不是孔明從新野來信,你懷有身孕的事準備何時告知我同你娘?”
我抿唇,委屈,“我不是不說,只是……”低眸望見董厥依偎在老爹懷中的天真樣子,我立即噤聲,沒有言明我是因忙碌于張羅善謀的喪事而忘記。
老爹搖首,不悅地責問我:“你可知你娘親在得知你害喜嚴重的時候,有多擔憂?”
想着娘親病弱的樣子,我不由得一陣愧疚,遂言:“女兒知錯。”
“又是這話。”老爹瞪了我一眼,然後倏地笑起,“你這姑娘,即使不為我同你娘考慮也得為你自己同腹中孩子考慮考慮,害喜如此之重也不知告知家中一聲,若是出了什麽事,孔明又不在,我看你要怎麽辦。”
我張唇,急忙就想反駁,老爹卻是不給我機會地轉而同諸葛均道:“你兄長不在,隆中自是由你做主。因而,老朽想将阿碩接回黃府養胎之事,也就在此同你言明。”
“先生要将嫂嫂接回黃府?”
颔首,老爹道:“如今草廬中就只有三個男子,照顧阿碩難免有所不便。再者,你們三個男子,兩大一小怕是皆無育子的遭遇,到時候只怕會手忙腳亂。所以,我想将阿碩接回黃府,一來,她娘親可以伴着她,二來,黃府中也多些伺候的人,不至于不便。此外,我也将此事寫書告知你兄長了。”
明了的點點頭,諸葛均謙遜地答:“先生說得是,既然二哥都應允了,我自是同意。”
“如此,厥兒也随我回黃府吧。”回黃府養胎極為佳好,我自是沒有什麽異議,再者我想爹娘想得緊,回去也好多陪陪他們。另外,厥兒是善謀交托于我的,我對他難免放心不下。
“也好。”諸葛均欣然。
作者有話要說:
☆、八月身孕天下亂
在黃府,我好似回到了未出嫁前的歲月,無事讀讀書,了解些天下大事,無憂無慮的,宛若年少。唯有在低首望見自己隆起的小腹時,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已是不小,是将要做娘親的人。
建安十三年,夏末,懷胎八月的我,擺脫了妊娠之初的多數害喜症狀,大腹便便起來。為了支撐腹中不斷成長的嬰兒,我每日腰酸背疼,腿腳浮腫,時而還會抽筋,委實有些行動不便。娘親擔憂我萬一有閃失,便囑咐我要多多休憩,盡量少走些路。我則是陽奉陰違,表面答應着,私下裏卻時常行走于庭院之中。只因,在未來我曾聽聞懷孕時适當的運動有利于生産。
手撐着自己的腰肢,我意趣盎然的漫步。身後跟随的兩個婦人卻皆是憂心忡忡地盯着我,深怕我會不小心摔着一般。我好笑,輕撫自己的小腹,對着動了動的嬰孩低聲:“小鬼頭,這麽多人都擔憂着你,你可得一直好好的,平安出生。”
擡眸,雲卷雲舒,歲月靜好。
“姑娘……”倏地,婦人遲疑的聲音緩緩地從身後傳來,“這日頭正毒,我們還是回屋吧,可千萬不能中暍。”
回眸瞧了瞧那婦人滿額汗粒的模樣,我溫婉的颔首。小鬼頭,我們還是不要讓這麽多人擔憂了,乖乖地回去歇息吧。
只是,我剛要轉身便瞧見董厥抱着一摞書簡,洩氣地踱着步子從書房中出來。頓了頓身子,我凝眸注視他片刻,見他面對着牆壁站立,吃力地将書簡舉過頭頂,面壁思過的樣子,猜想他大約是做了什麽惹老爹不悅的事情。
臨時改變主意的我,正身向着董厥走去,并未對身後婦人的高喚多作搭理。
“厥兒。”我喚,艱難地屈身,慈愛地詢問:“你這是怎麽了?惹外祖父生氣了?”
聞聲轉眸,董厥垮着臉,委屈地啓唇:“姨母……”随後,話語阻塞在了喉間,許久才被羞愧地吐出,“外祖父讓我在一個時辰內記下十則《論語》,我卻沒能做到,惹得外祖父不悅。”
《論語》?我思慮片刻,随即笑着寬慰地撫了撫董厥的腦袋,寬慰他:“《論語》十則,長短不一,何況你如今年紀還小,一個時辰背不出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用太過的在意的。”
“可是……”舉着書簡的手臂顫了顫,董厥咬牙堅持,“可是外祖父言姨母同我一般大的時候,一個時辰可記下二十則《論語》,而我卻是連姨母你的一半都記不住。”
和董厥如今一般大的時候?那時,我才初成為黃月英不久,為了存活下去,為了不被老爹懷疑我的身份,便難得地聽話了幾日,乖乖地背誦起《論語》來。得幸于在未來曾接觸多遍,我背得倒也快,一個時辰二十則,還可以空餘些時間用點心。
想起當初,我忍俊不禁,笑問:“厥兒,在外祖父讓你背誦《論語》之前,你可讀過此書?”搖搖首,小娃娃不解地盯着我,似是在疑惑我為何會突然問他此話。
“厥兒,你要記住,即便是天生多智的人,想要學有所成都必須刻苦。所以,有些書,有些東西,即使外祖父沒有讓你看,沒有讓你記下,你也要學着自己去看,去記下,這樣就不會再被責罰了。”
微微蹙眉,董厥又是搖首,頗為迷茫的道:“姨母,我聽不懂。”
“那你先把姨母的這些話記下,日後自然就明白了。”我并不洩氣,随即換了種最易理解的說法,“如果厥兒你在外祖父讓你背誦《論語》之前就已經熟讀《論語》,那麽就可以輕易地記下十則,也就不會惹外祖父不悅了。”
“厥兒明白了。”垮下的面龐終是揚起歡欣的笑靥,“厥兒會多讀《論語》的。”
“嗯,厥兒很聰慧。”我欣慰,幫着他将舉着的書簡取下來,“好了,乖乖回去背吧,不用受罰了。”
“那外祖父……”猶豫地伸首往書房中望去,董厥心喜卻是不敢輕易違背老爹的言論。我笑,牽着他,起身欲要邁進書房,“姨母給你作保,外祖父不會責怪你的。”
“多謝姨母。”
聞言,我複得又低下身去,認真地望着他純淨的眼眸,言:“厥兒,縱使你的娘親不在了,可是姨母會将你當作親生的孩子一般照顧,所以你不用同姨母道謝。”
“姨母……”雙眸盈濕,董厥撲到我懷中,摟着我的脖子,嗚咽。
……
牽着董厥步入書房,我讓随侍的婦人先行回去,那些婦人雖有所擔憂卻也不敢違背我的命令,猶猶豫豫地便也就離去了。
而老爹對于我私自幫董厥去罰的行為,并未多言。誠然,老爹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不然我也不敢如此作為。不過一牆之隔,老爹定是能夠聽見我同董厥的言語的,如此,既然老爹中途未插一語,便就代表着他默許了我的所言所行。
“外祖父。”小手糾纏着衣角,董厥低斂眉眼,蹑手蹑腳地踱到老爹面前,“厥兒日後會更加勤勉讀書的,不會再惹外祖父生氣了。”
嚴肅的瞥了董厥一眼,老爹問:“當真?”亦如最初聽聞我言“女兒再也不敢了”一般。颔首再颔首,董厥滿目認真,萬般誠懇的模樣,卻是不同于我當年的狡黠敷衍。
“罷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再查。”老爹語氣溫和了許多,揮手讓董厥先行離去。待董厥出了屋室,老爹便招手讓我坐到他對面,遞了一張紙帛予我。
“這是什麽?”疑惑地望了望老爹,我不解地接過紙帛閱讀起來。
“夏六月,帝罷三公官,重置丞相,禦史大夫。癸巳日,曹操位至丞相。”短短的兩句話卻預示着巨大的動亂。
看罷,我驟然擡眸望向老爹,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老爹卻是淡然,“曹操即為丞相,下一步便是要整兵發往荊州。前些時日,荊州更是有信,言劉表已到彌留之際,怕是活不過三月。”
《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載,建安十三年夏六月曹操為丞相,秋七月發兵南征劉表。八月,劉表亡,九月,曹軍至新野,随後将襄陽等地掌握手中。
“曹軍将至,爹爹可能自保?”縱然我無數次的逼自己相信老爹可以自保,但真是到了此時此刻我卻還是抑不住地擔憂起來。
“阿碩,你無須擔憂。黃氏世代居荊州,同蔡氏、蒯氏、龐氏、習氏并為荊州五大家族,豈是輕易可以為戰亂所擾的。再者,比于蒯氏、習氏、蔡氏,黃氏同劉表并無仕途上的交集,曹操即使要消滅地方力量短時間也不會輪到黃氏。”老爹扯了扯唇角,寬慰我道,有理有據,頗有說服了。
只是……想到此處,我言辭急切,“只是,比起姨父,曹操更恨的是劉備。而爹爹獨女的夫婿此今正奉命于劉備帳下,出于這一層,黃氏難道不會首當其沖?”
劉表死在曹操到達荊州前,日後劉琮更會投降于曹操,此後,所謂的與劉表有仕途交集的大家族基本全都投靠了曹操,曹操又怎麽會對付他們?這般,就只剩下了黃氏和龐氏,而龐氏以龐德公為代表,多喜游離于政局之外。老爹雖然也游離于政局之外,但是因為我的緣故,怕是不得不受到牽連。
“為父到底是荊襄名士,自古英雄重名士,曹操即便想連坐黃氏也不會覆了黃氏。何況,他若是想要在荊襄立足,就必須取得五大家族的擁護,不然即便是坐擁荊州也難得民心。”老爹搖首,并不在意我的擔憂。轉而,他長長地嘆息,望着我詢問:“阿碩,若是離開黃府,你可有能容身之處?”
“離開黃府?”我訝然,難以明了老爹何出此言,“爹爹難道要将我趕出黃府?”或許,将我趕出黃府,便可救黃氏,讓黃氏永保荊州大族之位。可是,老爹真的會這麽做嗎?
蹙眉,瞋目,老爹板着臉,愠怒地責備我,“你這姑娘在亂想什麽?!你是我的獨女,我難道會用你去換黃氏的安寧?”
“女兒只是覺得這是最好的法子。”一瞬間,我足夠相信老爹不會為了黃氏犧牲我。可恰是這份疼愛,讓本非黃氏族人卻飽受黃氏恩寵的我不得不考慮黃氏,“女兒自小受爹爹的教導,知道何為大義,将女兒趕出黃氏,一來可以為黃氏解危,二來也不會害女兒,女兒如此。”
“啪”,重重地将書簡砸到桌案上,老爹怒不可抑,“黃氏一族還不需要你一個姑娘家保全!你是黃家的姑娘,誰要是将你趕出黃家,為父定要同他反目。再者,曹操還沒到荊州,他能不能奪得荊州,會不會連坐黃氏,還是個未知數,用不着你過度擔憂。你此今唯一該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同肚子裏的孩子,莫讓孔明有後顧之憂。”
我聞言卻是控制不住地濕潤了眼眸,坦言:“爹爹,是女兒不孝。”
“阿碩,你怎麽就不明白,為父當初既然未阻止孔明出山相助劉備,便有七八分的肯定黃氏不會有任何的敗落。”見我欲哭,老爹的怒氣随即消散,意味深遠地解釋:“為父問你離開黃府可有地去,只是想尋個地方讓你安然誕下孩子,即便是在曹操得荊州之時也不會淪為質者。”
不明白,如何不明白?可是,爹爹,我既是黃家的姑娘便就該為黃家做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對策自出名已取
我并非是大公無私之人,亦非是純善之人。只是,成為黃月英的十數年,我不僅占據着老爹和娘親獨女的軀體更是享受着本該屬于那個小娃娃的一切,安然自若的好似理所應當一般。而如今,歲月沉澱,偶爾午夜夢回之時,我汗涔涔地望着熟悉的居室,唯恐失之。
近來,我時常陷于同一個夢魇之中。那夢魇雖無任何鬼魅怪異,但在我看來依舊是可怕得緊。夢中,有一個黃發黑膚的女子,她相貌平平,才識卻是在我之上。毫無征兆地,她闖入了我的生活,戳穿了我的身份,讓我淪為為人敬而遠之的妖怪。老爹和娘親待我再不是以往的疼愛,而是無盡的愠怒,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怪我搶奪了本該屬于真正的黃月英的一切。就連孔明也頗為嫌棄地丢給我一封休書,絕義轉身同那女子相好起來。他說我是妖怪,我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妖怪,不配做他諸葛家的人。最終,所有我親愛的人都憎惡起我來,他們一起将我推上祭臺,欲要将我燒死。
每到此時,我都會從悶熱中醒來,淚濕了枕畔。
我從未期望過人人都會喜歡我,待我好,可是我最不想面對的便是曾經珍愛我的人對我棄之如敝屣。若是真的有夢境中的那一日,我怕是等不及他們将我燒死就已郁郁而終。
因而,在得知曹操将至荊州之時,我并未多作遲疑的就願被趕出黃府。這是我受人恩惠這麽多年唯一可以回報的,亦是抹平我內心愧疚的唯一方法。
“爹爹。”我沉沉地喚,無比堅定的與面前華發已生的老爹對視,“女兒甘願為……”
本欲就此表明心跡的我,卻未曾料到書房外驟然響起的通報之聲,“先生,司馬先生前來拜訪。”
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老爹輕聲嘆息,不知是猜測到了我的心跡還是不想再聽我多言。他在書房外通報聲初罷的時候,就回道:“請司馬先生到書房來,就言我備了棋局,欲要和他厮殺一番。”
“是。”恭敬的應聲伴随着快然離去的步伐漸漸消散在耳邊。我回望老爹有些怔愣,不知是該留下才好,還是該退下才好。
我不想退下卻未必代表老爹想讓我伴着他同司馬徽對弈。
旁若無人地拿出棋盤,老爹許久都未對我的去留作出評斷,大約不是故意想要讓我為難,就是默然地應允了我留下來。
及到司馬徽徐徐而入,我才敢斷定老爹并沒有要讓我為難的意思。他是我此今的父親,自是知曉我的心思,便無聲地将我留了下來。
許久未曾相逢,司馬徽清瘦了好些,仙風道骨外更添了無盡的年老病弱。他一路掩嘴輕咳,面色不佳,蹒跚地走到老爹所設的棋局旁,微弱的笑着搖首,“我今日可不是來尋你對弈的,你這擺出棋盤可是故意不願讓我多言?”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老爹亦是笑起,不過不同于司馬徽的微弱,他笑得明朗,緊繃的側臉柔和起來,“我只是看你我如今年事已高,怕是沒有多少機會可以對弈了,自是該珍惜這每每的機會。”
捋須颔首,司馬徽贊同,“也是。”于是,他緩緩入座于棋盤之前,伸手拾棋子。落子之前,他看了看我,笑問老爹,“将懷有身孕的姑娘留于書房,承彥你可是在同她交談曹操為相之事?”
“曹操為相,荊州必亂,黃府将危。這些事,阿碩作為黃府的姑娘自是該知曉。”老爹卻未看我,他專注于棋盤之上,語氣淺淡。
眸光未挪,司馬徽輕咳幾聲後,意蘊深深地問:“那你可想好了如何應對此事?”
拾子的動作滞了滞,老爹又是嘆息,“解決之法無非有二,一則将阿碩趕出黃府,從族譜上除名,徹底杜絕黃氏被連坐的可能;二則,讓阿碩身離黃府,賭上黃氏的安危,企圖即可保全姑娘又可保全家族。”
了然一笑,司馬徽頗為了解老爹的模樣,“那選擇其二的你可想好了碩娃子的安身之處?”
搖首,坦言,老爹道:“還未。我思慮的多處都不能萬分确保阿碩安然。若是真有人一心想要阿碩為質,那麽那些地方便如黃府般沒什麽特別。”
“那你定是還有一處未曾考慮到。”
“何處?”
“阿碩如今真正的家,孔明的身邊。”欣意落子,司馬徽一語驚醒夢中人,“孔明如今事主劉玄德,守衛森嚴,自是不同于在黃府和隆中。碩娃子作為帳下幕賓的夫人,劉玄德必會相護。要知曉劉備的勢力和兵馬遠要比黃府強盛得多。”
“這倒是不錯。”然而,老爹雖為贊同卻依舊有所擔憂,“只是,劉備比于曹操,勢力仍是太小。萬一戰事起,阿碩淪落至逃亡之途,她又要如何?尋常也就罷了,如今她有孕在身,可不能如此冒險。”
失笑着搖搖頭,司馬徽規勸老爹,“這世上哪裏有萬全之策?想要碩娃子安然就必然需要冒險。何況,碩娃子已是到了自己面對的時候,不可能一直活在你和黃氏的庇護下。承彥,關心則亂,你可不能因碩娃子是你的親女就如此膽怯。此外,我猜想,即便是死碩娃子也是想要同孔明一起的。”
聽罷,老爹陷入了長久的思慮之中。
趁着老爹思慮,司馬徽招手讓我上前,和藹地同我言:“碩娃子,老朽有些口渴,你扶我到茶案那用些茶水可好?”
聞言,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茶案,想說他若是步伐有些不便,大可讓我去端茶來就好,何必親自勞苦。只是猶豫良久,我終是什麽都沒有說,乖順地攙扶起他,伴着他緩步走向茶案。
說來倒是有趣,步履蹒跚的司馬徽和大腹便便的我竟是無須刻意地放慢或是加快腳步就可以并肩而行,未曾錯步。
将他扶坐到茶案前,我便着手為他斟起茶來,極為親孝的模樣。
我尊敬司馬徽,不僅是出于對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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