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窮親戚6

那頭金棕色的卷發是率先映入連清澤的眼眶裏的,下午四點多,空氣都裹挾着一股熱流,陽光越發燦爛,金色光線裏還透着一抹橘紅,絢爛的顏色落在嬴獅的發頂,他的每一根發絲都好看得像是被單獨處理過。

看見是他,顧知寒站起身将連清澤擋在後面,他雙手插兜,單腳斜立着,眉目間帶着一絲厭惡,語氣更是直接:“你來這裏做什麽?”

連清澤趁機将黑框眼鏡戴上。

一雙獅瞳漫不經心的掃過去,略過顧知寒後落在病床白色的毯子上。

嬴獅輕“啧”一聲,不耐道:“晦氣。”随即往前走上一步,視線越過顧知寒的肩膀看向連清澤,下巴微擡,厭世眼從上而下俯視着連清澤,偏紅的唇間一顆飽滿的唇珠在絢爛的日暮中上下拉扯,語調低沉:“連詩語,走了。”

連清澤還沒來得及出聲,擋在嬴獅面前的顧知寒一把推開他,眼神裏滿是戾氣:“你誰啊,他跟你認識嗎你就敢喊?”

嬴獅這才分了點視線給顧知寒,眉心已經斂起,薄涼的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關你屁事?”

顧知寒:“不關我屁事關你屁事!”

“當然關我的事。”嬴獅好整以暇的抱起雙臂,視線掃過連清澤又落在顧知寒臉上,譏諷道:“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顧知寒:“放你MD狗屁!”

“你可以自己問他。”

“你們嬴家仗着自己有點本事幹些雞鳴狗盜逼良為娼的事可不稀奇。”

“顧知寒,你說話最好講證據。”嬴獅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的戾氣逐漸加重。

顧知寒扯起嘴角,氣勢絲毫不落下風,“你心底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連清澤揉着腦袋,就近原則,他從後面扯了扯顧知寒的衣擺,壓着聲音道:“別吵。”

顧知寒卻猛的甩袖,想從正面逼退嬴獅。

衣擺從連清澤手裏掙脫。

“嘶——”

指尖被刮了下,輕微的疼痛順着神經末梢往上蔓延,連清澤看着泛紅的指尖明顯愣住了,那兩個人卻都沒注意到他。

顧知寒鬥志昂揚,眯起眼挑釁得湊到嬴獅面前,他看起來像是一只随時準備欺負小型犬的德牧,只可惜嬴獅不是小型犬,他更像是一只高貴的蘇格蘭牧羊犬,外表矜嬌傲慢,內裏一肚子壞水。

目光對峙,火藥味噴薄而出。

這間小小的用床簾隔出來的空間裏,已經俨然形成一座戰場,距離戰争爆發就差一根引燃的導火線。

蘇格蘭牧羊犬嬴獅高傲的擡起線條優美的下巴。

體格健壯的德牧顧知寒丢掉皮衣的束縛,袖子撸到肩膀。

眼看着他們似乎馬上就要在這間不大的醫務室裏撕咬起來,連清澤掏起身後的枕頭用力擲了過去。

白色的枕頭蹭着顧知寒的臉頰撲在嬴獅臉上。

顧知寒微愣一瞬,反應過來頓時指着嬴獅“哈哈”大笑,還回頭沖連清澤豎了根大拇指:“詩語姐,牛啊!這準頭,今年奧運會女籃沒你我不看。”

枕頭掉在地上,嬴獅額前的碎發被打落,他轉過視線,黑色的瞳孔危險的盯着連清澤,渾身的低氣壓随着時間推移逐步攀升。

那張俊美無俦的臉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幾個大字: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扔的就是你。

窗外,一只灰羽麻雀好奇的飛過來,兩腳踩着窗臺險險剎住,橘色的喙輕輕碰了碰玻璃,腦袋一歪,看着連清澤。

連清澤掀開蓋在腿上的毯子,輕移下床時還不忘拿上裴小水給他送來的試卷,黑發被他攏在腦後,他的下颌線充滿着柔性魅力,臉頰上細碎的絨毛在金紅色的日光裏閃閃發亮,他從日光裏走進暗處,邁步掀開床簾時與嬴獅擦身而過,反手拉住嬴獅的手将人帶了出去。

被留在裏面的顧知寒後知後覺的追到門口:“連詩語!你要跟他走!?”

這一夜,顧知寒在床上翻來覆去夜不能寐,滿腦子都是牽着嬴獅的那只手!那只骨骼修長,白皙透光的手!

他掏出手機開始扣字:“連清澤!你姐姐被人騙走了!!!”

三個感嘆號,以示警告。

醫務室裏空空蕩蕩,連清澤甚至不知道陸校醫是在什麽時候離開的,辦公桌上散散放着兩瓶藥,貼着紅色便利簽,連清澤看都沒看順手揣進兜裏。

下午五點,空氣裏裹着一股燥熱。

歐式風格的建築包括了教學樓前的一個直徑五米的噴泉,連清澤扯着嬴獅路過這裏時,學校裏剛好響起放學鈴聲。

與普通高校不同的是,澄明學院的放學鈴聲會由本校學生實時演奏,經由廣播設備在校內播放。

今天這一首是久石讓的《菊次郎的夏天》。

不知道是誰在演奏,悠揚的鋼琴曲似乎攜着風,絲絲縷縷淌過心間,連清澤左手垂在身側,指尖忍不住跟着跳動——是他按壓小提琴弦的節奏。

忽然,他腳步一頓。

“錯了。”

彈錯了一個音。

被迫跟着停下的嬴獅斂起眉,目光不善的盯着連清澤,嗤笑:“你還能聽出來這個?”

嬴家調查過連詩語。

聽到他的問話,連清澤猛的回神,空着的手臂擡起,指尖摩挲着耳垂,掩飾道:“就懂這一段,我弟弟平時練的多。”

“确實,”嬴獅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會懂音樂的。”

“您看人真準。”

連清澤維持着一個謙虛的微笑,背地裏狠狠磨了磨牙。

走到校門外時,待機良久的司機恭敬的用雙手遞上車鑰匙。

嬴獅擡手接過,接着視線落在連清澤仍攥着自己的那只右手上,眉尾輕挑,語氣譏諷:“你還要握多久?”

連清澤的拇指指腹正扣在他的手腕內側,掌心是偏高的體溫,握在他的手腕處溫度偏燙。

連清澤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松開并道歉:“對不起。”

接着,他就聽見嬴獅輕“啧”一聲,掏出帕子開始擦拭手腕。

半截如玉的手腕上,青色脈絡在他灰藍色的帕子底下沉浮,那一塊被連清澤握過的地方很快又紅了一片,看得連清澤眉頭直皺。

我碰你你擦,你碰我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他的怨氣有些重,嬴獅擡頭,視線幽幽的落在連清澤身上。

烈日西斜,纖長的睫毛在他的眼底落下一片陰影,他勾起嘴角,鮮紅的唇色在金紅的日光下更加秾麗,嬴獅用無聲的口型威脅他:再看,殺了你。

“……”

飛快的整理好表情,連清澤報以微笑,夾子音再就業:“嬴獅哥哥,你在說什麽呀?我聽不見。”

他話音剛落,嬴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上三分。

小勝。

連清澤滿意的打開後座車門準備坐進去。

嬴獅:“坐前面。”

“好的,嬴獅哥哥。”連清澤微笑,一臉寵溺:“哥哥說什麽就是什麽。”

嬴獅嗤笑一聲,滿臉不耐的拉開車門,視線瞥一眼遠方,低頭坐在主駕上。

等汽車正式上路,連清澤頓時垂眉斂眸不再搭理他。

他看着車窗外,對沒有主控權的自己選擇沉默,直到一個小時後他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回去的方向,而且還有越開越偏的趨勢。

出了市區以後,路邊的場景越發荒涼,寥寥幾顆綠化樹後露出遠處的山丘。

一絲忐忑跳上心頭,這一瞬間,連清澤想了很多,最後才是書中對嬴獅的描寫:兇殘,暴戾,神經病。這些恐怖的字眼在他腦中輪回播放,他震驚的看向嬴獅:這人不會因為被他用枕頭砸了就要殺了他棄屍荒野吧!

那雙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視線在車窗外來回轉,連清澤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們不是回家嗎?”順便遞上臺階:“嬴獅哥哥你是想帶我出去玩嗎”

他的手已經摸到了車門開關上,萬一嬴獅真的犯病,他得準備好随時跳車求生。

連清澤是很惜命的,如今的生活更是他穿書前求而不得的。

而嬴獅早在他看向自己那刻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反應,等連清澤的手摸在車門開關上時,嬴獅簡直快被氣笑了,他忍不住吓唬連清澤道:“不,我準備去荒山野嶺殺了你喂野獸,連骨頭都不給你留一根,讓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聲滅跡。”

話落,他單手控着方向盤猛一個急轉,車輪在地上滋起灰色的煙霧,劃出刺耳的長音,巨大的慣性消失後又沿着路邊的小道開始平穩的攀爬上坡。

連清澤沒有坐穩,尖叫着倒向嬴獅那側。

“操!!!”

嬴獅瞥他一眼,忽然興致大起換了左手控制方向,他嘴角勾着獰笑,右手狠狠按着連清澤的腦袋壓在中央扶手上。

連清澤掙了兩下,沒掙開,眼睑低垂下來,一聲不吭。

直到片刻後嬴獅将車停下才松開他。

沒再管連清澤,他理了理衣服打開車門,程亮的皮鞋踩在地上,車門被關上前傳進來一連串的口哨聲。

有人揶揄道:“牛啊艾瑞克,開車都能弄。”他的視線掃在嬴獅的下半身。

其餘人大笑:“哈哈哈。”

“嘭——”

車門被關上,将車外的聲音擋住,還回來一絲安靜。

頭發卡住了,連清澤慢條斯理的解着,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透過深色窗膜往外看去。

天色漸暗,寬敞的空地上站滿了五顏六色的人,像在舉行什麽空前絕後的盛會,花枝招展的美女夾在一群男人裏走向連清澤的方向。

三兩個男人簇擁着嬴獅走向前方,在巨大的橫幅下停着兩輛GT賽車。

書中并沒有提過嬴獅還會賽車,那個從未來出現,強勢的娶了連清澤并與之糾纏不清的人,他的高中是什麽樣的無人可知。

但現在,連清澤好像知道了冰山一角。

嬴獅的性格從某種方面來說,簡直惡劣到了極點,他不喜歡他。

耳邊傳來車窗被拍打的聲音,他扭頭看去,一身穿着清涼的長卷發美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張嘴說着什麽。

連清澤微微皺了皺眉,一個字也聽不見,只能打開車門走下去。

美女盛情邀請,道:“你好,叫我米莉就行,你叫什麽?”

“連詩語。”

“ok,詩語,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吧,艾瑞克還是第一次帶女伴來,我們大家都對你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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