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窮親戚7

山道間的柏油路蜿蜒曲折,狹窄得擠着山壁,連這裏的空氣都帶着一點硝煙味。

圍着篝火的人看到米莉會打招呼,米莉給他一一介紹。

“這是菲菲,那邊那個短頭發的是玲珑,說話嬌氣一點的叫依依,她也喜歡你家的艾瑞克。”

連清澤提出異議:“……他不是我家的。”

米莉笑道:“可是你是他第一個帶來的女伴,大家都會默認他是你家的,小心哦,可能會有人來挑戰你。”

“挑戰我什麽?”

“哈哈,”米莉說:“你真有趣。”

連清澤藏在黑框眼鏡後的眼睛寫滿不解,不僅是對問題的不解,還有對謎語人的不解。

天黑以後篝火堆被徹底引燃,快被燒成灰燼的木頭會在火光中“噼啪”着炸上兩聲,橘紅的火舌跳躍着,一只剝了皮的小羊羔被穿在木棍上架在火堆上,刷好的蜂蜜和上好調料很快配合着讓它發出誘人的香氣。

人群歡呼着,音樂震天響。

連清澤走着神,忽然遠處傳來賽車引擎的轟鳴,間夾在音樂裏格外突出,他下意識偏頭看去。

準備區的高壓鈉燈迎頭打下,在地上投落一個圓形的白色光圈,嬴獅從車裏下來,他校服的扣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解開的,領帶松垮的勾着他的脖子,白襯衫在喧嚣的風裏鼓起又落下。

他個子高,混在一群大人裏并不顯得奇怪。

連清澤看着他扭頭掃向場外,過了會兒與他四目相對,嬴獅薄唇掀動,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遠遠的見連清澤沒有反應,眉心輕蹙,好看的厭世眼透出絲不耐煩。

米莉調侃道:“看,他離開你這麽一會就舍不得了,你們感情真好。”

連清澤沒說話,只有火光知道他的臉頰短暫而迅速的扭曲過。

這該死的誤會。

米莉帶着他去換了一杯水果酒,遠遠的跑來一個男人,隔着人群沖連清澤喊道:“嗨,美女,艾瑞克叫你過去。”

連清澤還沒來得及拒絕,米莉将水果酒塞進他的手裏,順手推了一下他的背,道:“去吧,別讓艾瑞克等太久,像他這樣的男人是要哄着的。”說到最後一句,她還沖連清澤神秘的眨了下眼睛。

“嘶——”

這是連清澤今天第三次想要弄死嬴獅,他舉杯對米莉表示道歉,再緩步離開篝火後方走到賽道起點處。

比賽已經要開始了。

嬴獅正站在賽車旁邊,車門開着,他單手搭在上方,看到連清澤時下巴輕揚,夜風吹亂他的發,嬴獅說:“上車。”

連清澤只得兩口炫完果酒,順手将酒杯塞進喊他過來的男人手裏,往前兩步鑽進副駕。

車窗開着,他扣上安全帶聽着場地外喧嚣的歡呼聲,不知道是酒精在作祟還是昏暗的環境容易讓人變得敏感,他感覺一種穿書前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正在他的心髒深處緩慢滋生,逐漸沖上頭頂,空氣在錯覺中變得稀薄。

他扭頭看向嬴獅,車窗外的燈光寫在嬴獅完美的側臉上,描繪出一層光邊。

連清澤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包括現在的嬴獅,他感覺自己有些飄飄然,竟然去問嬴獅:“你會贏嗎?”

那雙黑亮的瞳孔将他映入眼底,帶着讓人着迷的期待。

這個問題嬴獅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問過了。難得出來玩,他臉上的陰霾盡退,竟然好心情的看了一眼連清澤,他眼底有星光沉浮,紅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語氣帶着對敵人的輕蔑,嚣張道:“你以為你問的是誰?”

他可是嬴獅啊,是書中的主角。

賽車女郎開始跳舞。

這場比賽只有兩個人,另一個賽車手将手臂伸出車窗外,他的手臂焌黑,在白色的燈光下泛着一層浮光。

“咚咚——”

拍響的車門引來連清澤的注意,那位賽車手收回手臂,自以為帥氣得沖連清澤道:“美女,今晚我贏了可以約你嗎?”

坐在這位車手身旁的短發妹子沖天翻了個白眼。

連清澤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自己這邊的車窗玻璃飛快得升起,在完全閉合的那刻擋住外界所有的聲音。

嬴獅的手臂很長,從主駕伸過來輕松的圈住連清澤的脖子,他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扯,鼻尖抵在一起,呼吸噴灑在連清澤的臉上。

連清澤的黑框眼鏡都被迫起了一層霧。

他感覺自己有些缺氧。

嬴獅壓低的聲音強勢道:“連詩語,你最好認清你自己的身份,就算八字還沒一撇,你現在也是我的人。”說完冷笑一聲,又一點一點松開手,轉過去看向車前方。

連清澤只想送他兩個字:有病。

酒精上頭,連清澤暈乎乎的晃了晃腦袋,将重心全部留在椅背上。

心跳在胸腔裏鼓舞,失去窗外流動的空氣,他感覺身體逐漸不受控制,那杯果酒對他來說果然還是度數太高了吧。

前方的賽車女郎已經跳完熱舞,她豎起手掌對着天空,每收起一根手指就代表一個數字。

“5,4,3,2……”

帝王級引擎在嬴獅腳下“嗡嗡”的鳴叫着。

“砰——”

發令槍被裁判打響,兩輛豪華GT賽車同時彈射出去,速度快到路邊站着的人只剩下殘影。

連清澤的心跳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靈魂歸位,心髒鼓噪起來,他緊緊抓着扶手貼着椅背,側首看向車窗外。

車窗外,另一輛賽車正與他們并駕齊驅,在狹窄得賽道上互相追逐,很快,對方車輛領先一步,車距拉遠,但在多個急轉彎處,嬴獅連續幾個漂亮的漂移便将它徹底甩在身後。

連清澤很快沉浸在刺激的比賽中,一雙黑亮的眼睛興奮得長到最大。

嬴獅如同盯着獵物的獅子,控制方向的手臂上肌肉緊繃,輕蔑的視線掃過後視鏡,鞋底油門一踩到底。

“怕嗎?”

車內的隔音效果很好,嬴獅的聲音響起時連清澤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他愣了愣,随即彎起嘴角道:“不怕。”

溫潤儒雅的氣質從他身上綻放出來,他不像是在親自見證一場車賽的勝利,更像是在維也納金色大廳傾聽籌備良久的音樂慶典。

當某一段旋律與他産生共鳴時,連清澤輕擡五指擱置在膝蓋上,閉上雙目,在幾乎失控的速度中浸入自己的世界。

修長的五指輕輕跳動着,打出節拍。

一旁的嬴獅正全身心的投入在比賽中,絲毫沒有發現他的變化,等賽車到終點時,連清澤已經恢複如常。

水果酒的那點酒精似乎已經從他的身體裏散出去了,連清澤跟着嬴獅走下車。

人群裏爆發出歡呼,他們叫着嬴獅在這裏的名字:“艾瑞克!”

“艾瑞克!”

“艾瑞克!”

對方車手瞪着他。

嬴獅面無表情的看回去,高傲得下巴微揚,嘴角是他慣有的輕蔑。

金棕色的小卷毛在白色燈光下熠熠生輝。

連清澤滿腦子都是剛才那段突如其來的靈感,忍不住扯了扯嬴獅的襯衫下擺,提醒他:“該回去了。”

嬴獅垂眸,清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就在連清澤以為他要拒絕自己或者把自己丢在這裏時,嬴獅低沉的少年音緩緩道了一聲:“好。”

“走吧。”他往來時的方向走,路過守在路上的米莉動作一頓,偏過頭道:“老規矩,你替我看着點。”

“放心吧,十萬獎金我會親自替你送到趙院長手裏的,一分不少。”米莉淺淺一笑,然後沖連清澤揮了揮手:“下次再見哦~”

連清澤微,“再見。”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書中嬴獅就算在後期陷入瘋狂,也依舊堅持每個月往孤兒院送錢。

也許,嬴獅其實是一個心地很善良的人。

九點。

車停在嬴家大門前,在管家來開門的間隙中,嬴獅終于忍夠了連清澤的視線,不耐的瞪了回去。

“看夠了沒有?”

“嬴獅哥哥……”

“停!”嬴獅輕“啧”一聲,又變回了那個初次見面的嬴獅,滿眼陰鸷,嘴角挂着冷笑:“你要是不想好好說話,我不介意替你把聲帶捐了。”

“……”

氣氛陷入沉默,嬴獅毫不在意,過了片刻,他看着往他走來的管家忽然想起什麽,眉心輕蹙,道:“等會回去,就說我帶你出去約會了知道嗎?”

連清澤恍然大悟,原來是怕挨罰才帶着他一起出去的。

勾起嘴角:“嬴獅哥哥~”

嬴獅臉色一黑,後槽牙緊緊咬在一起,眼底陰霾濃得像是要随時掐死連清澤。而這股殺氣在他們進入屋裏時瞬間達到了巅峰。

特意為晚歸找的借口像是一個笑話,今晚的嬴家,除了他們沒有任何人。

低“啧”一聲,嬴獅雙手插兜,帶着渾身的低氣壓返回房間。

連清澤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嘴角狎着的笑意才收起來,他打開房間門,在書桌前坐下,掏出五線譜畫下第一個音符後,所有的旋律都在紙上跳動起來。

他迫不及待的翻出自己藏在行李箱裏的小提琴,簡單的調試後将琴身架在肩膀上,右手握着琴弓,弓毛觸碰琴弦,他背脊挺直,儀态優雅,卻在小提琴發出第一個音後戛然而止。

不能在這裏拉……

嘆了口氣,連清澤愛撫着琴身,将它重新放回包裏。

彎腰的時候口袋裏有東西掉了出來,連清澤撿起來一看,是醫務室拿回來的那兩瓶藥,這會兒他才想起來看怎麽吃,卻見紅色便利簽上寫的是:治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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