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鯊魚行動1

空調在教室後方運轉着, 涼氣“唰唰”的往外冒着,窗外還有從操場上傳來的吶喊聲,聲音不大, 但傳得很遠。

嬴獅脫下的校服外套被擱置在椅子上,單薄的襯衫扣得并不規整, 領帶也松垮的系着,視線與連清澤對上時緩緩換了個姿勢,慵懶得靠着牆壁, 五指輕輕敲響桌子, 講臺前正講課的老師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噪音安靜了下來。

連清澤低頭避開嬴獅的目光,他走進教室裏, 本以為嬴獅不會在意自己, 結果還沒坐穩,便聽到後排傳來凳子移動的聲音, 接着有腳步聲越走越近。

很快, 腳步聲停在他身旁。

滿教室安靜無聲,所有人都在注視他的方向。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按在他的桌面上,曲起的兩指點了下他的課本。

連清澤斂起眉。

嬴獅清冷得嗓音在他頭頂響起:“出來。”極簡的兩個字,讓他回想起剛聽過不久的“過來”,可惜那兩個字能被他忽略,這兩個字卻不行。

見他坐着不肯動, 嬴獅不耐煩的輕“啐”一聲, 就要上手拉人時,連清澤自己站了起來。

裴小水在一旁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只等着兩人離開後替連清澤将落在地上的試卷撿了起來,撿起來時意外發現連清澤竟然全對, 又是一個滿分。

教室外。

連清澤走在前面,嬴獅兩手插兜,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在走到樓梯拐角時忽然停住。

身後沒了跟着的腳步聲,連清澤識時務的轉身走回去,将視線控制在地面上,正想着要怎麽解釋之前沒理嬴獅的事時,他的下巴忽然被一只冰涼得手給捏住了。

被強迫着擡起臉,四目相對,嬴獅的瞳孔在日光下呈現出一種危險的綠色,仿佛一條吐着信子将要獵食的蛇。

連清澤沒忍住往後退了退,結果他剛退開半步,嬴獅直接逼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立刻變得極為危險,吓得連清澤連忙停住腳,率先開口道:“嬴獅哥哥,你聽我解釋,我能解釋!”

“哦?”嬴獅微擡下颚收着眼睑,幾乎俾睨着用眼底餘光去觑連清澤,輕蔑的态度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蟻,他在觀察連清澤。

還在等他多問幾句的連清澤:“……”

嬴獅道:“解釋。”

氣氛有些凝固,正值上課時間,整個校園裏安靜得連只蚊子都沒有。

解釋什麽呀?連清澤有些頭痛道:“我只是沒聽見你說話,絕不是有意忽略您的命令的!”反正死不承認就對了。

他看着嬴獅,雖然忐忑但又發自內心得覺得嬴獅應該只是因為第一次被人忽略,所以才會特別生氣覺得特別嚴重,他只需要順着毛撸就可以。

現在就看這頭雄獅願不願意把毛露出來給他撸了。

他不是很想惹惱嬴獅,畢竟按照計劃他只需要讓自己不那麽像嬴獅的白月光就行。

嬴獅嗤笑一聲,擡着連清澤下巴的手微動,大拇指緩緩揉上連清澤的嘴角,而後緩慢蹭到唇珠上,從輕柔到強硬,将連清澤的唇色蹭得充血,幾乎變得跟他一樣紅後,嬴獅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

“說謊。”

輕易做出判斷,嬴獅在連清澤張嘴要辯駁時猛地将手指摁進去堵住他的話,他陰沉道:“別說話,我不喜歡聽。”

這個動作讓連清澤覺得有些屈辱,當下就想用牙齒咬斷他的手,嬴獅卻仿佛有先見之明般突然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颚,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他的骨頭。

連清澤痛呼出聲:“啊!”

嬴獅卻興奮得彎起嘴角,陰鸷道:“痛點才能長記性,你說對不對?”

“瘋……子……”連清澤忍着疼擠出兩個字,一雙黑亮的眼睛惡狠狠瞪着嬴獅。

沒有黑框眼鏡的遮擋,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帶着一股挑釁,明明受制于人卻絲毫不肯服軟,強勢而桀骜得模樣美得驚心動魄。

他毫無意外有一張出色到極致的臉,比嬴獅還要豔上三分,不同于嬴海的陽光,顧知寒的酷帥,嬴獅的頹廢美,連清澤是五月的豔陽天,是冬日的大雪,極端又巧妙得融合在一起。

如果是別人,應該很想征服這樣的他,可嬴獅不同。

從第一次被連清澤挺身而護,到昨天那個雨夜,到處都充斥着一股他不喜歡的變化,而為了扼制這種變化的發生,嬴獅選擇撤出自己的手指,掌心拍拍連清澤的臉頰,警告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沒有我,在澄明你什麽也不是,不信你可以試試,你看顧知寒護不護得住你。”

“我不需要別人護,”連清澤眉心皺起,不悅道:“我自己能保護我自己。”

“哦?”嬴獅嘴角挑起一個邪惡的笑:“那我們拭目以待。”說完,他毫不猶豫得直接轉身離去。

連清澤微微垂下眼睑,警覺的第六感告訴他嬴獅沒有開玩笑,但過于警惕又似乎有些過早,他疲乏得揉了下眉心,不知道為什麽,他每次和嬴獅相處都覺得很累。

樓道邊,連清澤迎着彩繪玻璃投下的光斑挺直了腰身正要動,忽然下課鈴打響,接着安靜得校園跟炸開了鍋一樣瞬間熱鬧起來。他愣了下,樓梯上已經有別的班的同學沖了出來。

與此同時,在連清澤不知道的地方,全校學生的手機不約而同的震動了一下。

“鯊魚行動開始,目标——三年一班,連詩語。”

附照片一張。

從樓梯上下來的同學正要下去,打開手機時忽然回頭看了連清澤一眼,震驚得長大嘴巴“哦”了半天。

連清澤剛松開的眉心再次蹙起。

那位同學終于在他擡腳前道:“喂,你小心點吧。”說完轉身飛快的走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卻詭異得對上了連清澤的第六感,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還沒想清楚這位同學是什麽意思時,樓梯上忽然一桶水潑了下來。

“嘩啦——”

兜頭澆了連清澤一身。

澄明的校服并不防水,連清澤身上的校服很快濕漉漉得黏在一塊,黑長發也潮濕得搭在身上,他輕輕眨了眨眼,樓梯上是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你看她那個衰樣!笑死人!”

“可不!我特麽早就看她不爽了,總算可以大幹一場了!”

“天天在嬴獅少爺嬴海少爺還有知寒少爺身邊亂晃,水性楊花,先送你一盆加了料的好水,哈哈哈哈!”

“我聽說她早上還氣跑了呂情薇,可牛逼了!”

“你讓她再牛逼一個我看看,我弄不死她!”

有人走到連清澤面前,黑色小皮靴裏藏着白色短絲襪,少女甜甜道:“哎呀?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難不難受呀?”

連清澤擡起臉看向少女,目光冷靜。

少女猛得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不許用這種眼睛看我!髒死了!”

【不許用這種目光看我,你讓我惡心。】

連清澤目光一凜,記憶翻湧,一些被遺忘的片段瘋狂閃過,占據了他的理智,連清澤猛地單手扯着少女頭發按着她的腦袋就要往牆上撞,臨到牆前忽然停了手。

少女尖叫着:“啊啊啊啊啊!賤人你放手!你敢打我!我可是林家大小姐!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她奮力掙紮,可連清澤紋絲不動,漸漸的她便有些害怕。

“我不打你,可你為什麽要打我。”

在短暫的失神後,連清澤緩緩恢複了理智。

被打的人還沒怎樣,連清澤冷靜的表情反倒把樓梯上的人給吓住了,沒有人來幫忙,少女嚷嚷道:“是你自己做錯了事!”

“我錯了?”連清澤嗤嘲着松開她,“竟然又是我錯了……”

少女立刻跳着跑開一個安全距離,警惕的目光落在連清澤臉上。

這次的目标是個硬茬子,但她們又不是第一次吃硬茬子,她失敗了,還會有別人上,就是可惜領不到獎品了。

少女恨恨得擠開人群,蘿莉音罵罵咧咧道:“看個屁,滾啊。”

在所有人離開前,有人問道:“鯊魚行動開始了,那摘果行動還繼續嗎?”

“你傻啊?張果果離死不遠了,不用管她。”

樓道很快空曠一片。

三年二班,嬴海不在,顧知寒睡得正香,他後桌的小胖子突然“卧槽”一聲,一腳踹在了顧知寒的凳子上,把人踹醒了。

顧知寒臉色一沉,兇道:“你找死啊!”

小胖子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寒哥,不好意思,我太震驚了。”

“啥玩意?”顧知寒挑眉,他困得很,正要趴回去,聽見小胖子激動道。

“是路人甲,那個澄明三大傳說之一的路人甲,他群發了新消息,說要開始新一輪的鯊魚行動,目标是一班的轉學生連詩語耶。寒哥,你不是認識那個轉學生嗎?”

顧知寒整個人一激靈,徹底清醒過來,立刻從課桌上跳出去趕往一班。

小胖子一看,在心底“卧槽”一聲,“完了,寒哥急了。”

一班沒有連清澤,顧知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好不容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地方沒找,等趕過去時就看到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連清澤。

是他給連清澤準備的琴室,他還沒來得及給連清澤鑰匙。

看着濕透了的連清澤,顧知寒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剜去了一塊,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他沉默着脫了校服披到連清澤的肩上。

連清澤被吓了一跳,回頭看到是顧知寒才放下心來,他扯起嘴角微笑道:“我想來練琴,到了才發現我還沒有鑰匙,我還可以用它嗎?”

他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仿佛毫無知覺。

顧知寒心口一跳一跳的痛,又酸又澀,兩只手摸遍全身找出鑰匙塞進連清澤的手裏,說:“當然可以用,就是給你用的,它是你一個人的!”

“嗯,”連清澤道:“謝謝你,顧知寒。”

這一會兒他其實已經冷靜多了,書中連詩語就是死在澄明,重度抑郁症,原本他還奇怪怎麽會這樣,畢竟他在嬴家待了一周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現在想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校園霸淩啊……他真是很久沒有遭遇過校園霸淩了,以至于剛才記憶錯亂,腦子裏全是從前的記憶,差一點就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處,以為自己還活在那個到處都是窒息空氣的A市。

想到自己差一點被暴戾沖昏的頭腦,連清澤擡頭沖顧知寒露出一個笑,問道:“你知道對嗎?”

顧知寒沒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路人甲和澄明的校園傳說,好一會兒才道:“澤澤,你想知道什麽?”

琴室靜谧,他看到連清澤纖長濃密得睫羽輕輕顫動着。

清冷得聲線在空氣裏激起浮塵。

“跟嬴獅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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