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鯊魚行動8
車裏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司機閉口不言, 全神貫注的操控着方向盤。
窗外的夜色如水,燈光緩緩的流淌在車窗上,也在連清澤的眼底。
嬴獅認真得盯着連清澤看了一會, 直看得連清澤眉心蹙起,才道:“行。”
他的眼睑輕輕阖着, 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中忽明忽暗,金發張揚,神色恹恹, 看起來像沉在一潭死水裏, 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
行什麽行?我就是随口一說。
連清澤別過臉看向窗外,并不是很想與嬴獅有一些不必要的肢體接觸, 上藥這種事, 明明還有別人可以替他做。
比如管家,再比如他自己。
車到了嬴家, 遠遠望去, 嬴宅燈火通明。
一樓的門開着,嬴蜃正坐在沙發上,一身深黑色的西裝穿得板正,輪廓深邃的臉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他左手握着文件夾右手捏着只筆在批閱。
連清澤垂眉順目的走進去,輕聲細語道:“嬴蜃哥哥, 晚上好。”
雖然在嬴獅面前被掀翻了僞裝, 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的。
“嗯,”嬴蜃點了點桌面,随後丢開筆示意連清澤坐下, 視線一轉看到跟在連清澤身後進來的嬴獅,冷聲道:“過來。”
連清澤坐下, 嬴獅站在一旁。
嬴蜃挺直的背脊微微後仰,倚着沙發靠背,雙手指尖交握至于膝上,他掀起眼眸,上位者的視線落在嬴獅臉上,冷聲道:“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
嬴獅道:“還沒查到。”
“要多久?”
“兩天。”
“……”
沉吟一聲,似乎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嬴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道:“好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兩人的交流跟打啞謎似得,連清澤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等嬴獅離開後,嬴蜃才看向他,語氣帶着一絲安撫的味道,說:“學校裏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嬴獅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他的視線落在連清澤的後腦勺處,眉心蹙起,似乎對有人敢動連清澤這事十分不爽,但連清澤知道,他的不爽更多是因為別人動了自己就是不給嬴家面子。
在嬴蜃的眼裏,嬴家的面子顯然比連清澤更重要些。
待連清澤低聲道謝後,嬴蜃揮揮手,說:“不用謝了,你也忙自己的去吧,有什麽需要就跟管家說。”
“好的,”連清澤站起身,想了想又接了一句:“嬴蜃哥哥晚安。”
輕悄悄的回到二樓,連清澤關上房門立刻舒出一口氣。
緊張的情緒在這平平無奇的動作中得到緩解,他才有空去細想嬴蜃說的話。
兩天……大抵是指這兩天就能解決“鯊魚行動”這件事的意思?
但如果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的話,能平穩過完高中的連詩語為何會死在高考前夕?明明再忍幾天就好。
連清澤眯了眯眼睛,不對勁,有很多地方不對勁,以他對連詩語的了解,目前出現的校園霸淩根本沒有嚴重到足以擊潰連詩語的心理防線,更別提讓連詩語抑郁到想自殺,所以肯定還有別的事情會發生。
他有些頭痛得揉了下太陽穴。
說實話,在嬴家的這一個星期下來,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嬴蜃的城府比嬴獅更可怕,嬴獅頂多刺你兩句,嬴蜃給人的感覺更像是随時可能從背後捅你一刀,而他捅完了你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他正要細想,房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
連清澤忍着頭疼打開門,只見嬴獅一臉陰沉的站在他門外,正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嘶——他又哪裏惹到嬴獅了嗎?
四目相對,嬴獅也不說話。
連清澤只能小心謹慎的問道:“你找我有事?”
聞言,嬴獅的嘴角立刻勾起一個嘲諷的冷笑:“欲擒故縱?玩的挺溜啊連詩語?”
他忽的湊近到連清澤面前,強勢得将自己比連清澤高了至少一個頭的身體擠進門框裏,接着單手擡起連清澤的下巴,垂眸盯着連清澤的眼睛,道:“這一招?你還對誰用過?”
這質問簡直莫名其妙!
連清澤的眉心猛地蹙起,一雙晶亮的瞳孔裏倒映着嬴獅挑釁的臉龐,說話的同時用手推開嬴獅,他道:“放……”
掌心下觸碰到的身體輕輕一顫,堵住了他的後半句話。
嬴獅很能忍,看過整本小說的連清澤對此格外清楚,在書中有一個情節是為了救白月光,嬴獅被威脅着用刀插進自己的大腿中,但他死死咬着唇說紮就紮,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喊一聲疼。
他抿了抿唇,後知後覺得想起來自己在車上問過嬴獅的話。
嬴獅受傷了,而他把自己答應過的事忘得一幹二淨。說好要給嬴獅塗藥的。
懊惱浮上心間,連清澤強自鎮定道:“你先放開我,其實我剛才正準備去給你上藥呢。”
那雙凝視着他的厭世眼微微眯起,帶着不信任。
連清澤提高聲音:“真的!”
嬴獅這才放開他,神态又變得慵懶起來,他緩步跟着連清澤往房間裏走。
連清澤感覺到他沒回去,奇怪道:“你要在這裏擦?”他手裏舉着藥膏。
那藥膏還是之前嬴獅送過來的。
看見藥膏有被使用過的痕跡,嬴獅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微微松動了一秒,緊接着又不耐煩起來,他坐在連清澤的床上,挑眉反問:“你還想進我的房間?”
嬴獅輕笑:“呵,挺敢想的。”
可能是對他刻薄的印象太過深刻,他就算好好說話,連清澤也能聽出幾分譏諷,頓時翻了個白眼:“不,我不想去,就在這吧。”
嬴獅面色一冷,周身的陰沉氣息又厚了三厘米。
他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得坐在連清澤藏藍色的床單上,垂眸時像在虔誠的誦經,修長得五指緩緩解開校服,白色襯衫的扣子在他的指尖像是被玩弄的珍珠。
一顆,兩顆……
藏在衣領下的肌膚一點點露出來,修長得鎖骨在嬴獅擡起放下手肘時跟着牽動,在他左邊的肩上,脖頸與鎖骨相連的地方,原本一條細長的紅痕現在變成了兩條,舊的那條顏色偏黑,新的那條色彩醒目。
殷紅的血與雪白的肌膚相襯時,總會帶出一些叫人羞于言表的欲望來,連清澤的指尖顫了顫,握着藥膏的手微微往後縮了縮。
嬴獅掀起眼眸看向他,他的襯衫扣子已經解到最後一顆,覆着一層薄肌的腹部暴露在空氣中,雪白的紋理正随着呼吸輕輕起伏着,他眸中神色清冷,臉頰上卻微微泛起一絲紅,好看的眉挑動,朱唇輕啓,道:“過來上藥,磨蹭什麽?”
連清澤:“哦。”
給嬴獅上藥的過程很快,嬴獅不會矯情的說痛讓他輕一點,只會忍着疼板着臉咬牙硬撐。
有好幾次他的眼神突然落在連清澤的臉上,看起來一副想殺人的表情,但很快又自己憋了回去。
連清澤用指腹輕輕揉開藥膏。
這紅痕看起來和旁邊那道黑色像極了,一看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被抽了,他沒忍住,問道:“你又犯了什麽錯?”
嬴獅冷哼一聲,嗤嘲道:“你不需要知道。”
這語氣……
嬴獅能活到這麽大沒被人打死真是個奇跡。
連清澤不再過問,并很快塗完藥膏抽回手,道:“行了,塗好了。”言下之意:你該走了。
嬴獅斂眸掃了他一眼,将松開的衣服拉回肩膀上時,他的視線輕輕掃過連清澤的指尖,随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房門被打開又被關上,室內空氣寂靜。
連清澤挑起眉,将藥膏放到一旁,嫌棄道:“沒禮貌。”又沒跟他說謝謝。
夜色如水,他緩緩踱至窗前,正要探頭出去欣賞美景忽然想起來四樓還有一條黃金巨蟒,今夜剛被蛇吓過的連清澤連忙縮了回去将窗戶關上。
快了,再等兩天,嬴獅作為主角行動力很強,一定能抓出幕後之人。
連清澤輕輕安撫着自己,但到底是受了驚吓,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穩,連夢中都是被關起來的畫面。
無數蛇圍着他的房子,連清澤這輩子都沒這麽恨過蛇這種東西!
比嬴獅還讨厭!
第二天。
一夜不得安穩的連清澤幹脆早早爬了起來,他坐在餐桌上,與嬴蜃一同吃着早餐,快吃完的時候才看到嬴獅緩緩邁下樓梯走進餐廳。
嬴蜃手裏拿着今天最新的財經報紙,頭也沒擡一下,只用手指點了一下桌子,道:“你起晚了。”
嬴獅:“對不起,大哥。”他沒解釋為什麽,只是道歉。
連清澤震驚:嬴家竟然還有嚴格的起床時間嗎,怪不得每天他起來時都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沒吃早飯!
作為借住的客人,他多少有點尴尬,連忙低頭啜着粥不敢吱聲。
雖然他本來好像也不太敢吱聲。
只有他和嬴蜃的時候,氣氛實在嚴肅的不像是在吃早餐,同嬴蜃獨處時他總有一種自己在面對領導的錯覺。
用完餐,連清澤跟在嬴獅身後往外走,兩人一同上了車,難得的沒有交流。
安靜到詭谲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司機将車停在澄明校門口。
嬴獅從左側下了車,繞到右側時特意停了一下,等到連清澤的雙腳都踩到地面時才道:“走吧。”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的握着連清澤的手腕,走在連清澤的前方。
那一剎那,連清澤感覺自己可能得了什麽重病,他的眼前竟然出現了幻覺,嬴獅仿佛一個可以為他披荊斬棘擋住所有困難的王子。
草,等會還是去找校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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