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鯊魚行動12

連清澤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時,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穿書的,他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僥幸保留着記憶重新投胎的人罷了。

他警惕着外界的一切,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自己的與衆不同,而這些秘密一旦暴露他就會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愛, 他很珍惜自己的新家和新爸爸。

除了姐姐。

他對連詩語的感情很複雜,他知道連詩語與他一母同胞,是他的親人, 連詩語也很依賴他, 對他很友好,總是追着他叫弟弟, 但——

他不喜歡一個家裏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小孩。

這份獨特的厭惡是從那個差不多算是他前世的時光裏遺留下來的。

當他還是家裏唯一的孩子時, 他的養父母并沒有對他表現得如何冷漠,那個時候的他仿佛真的成為了他們的家人, 直到有一天, 他們從外面領回來一個比他還大幾個月的男孩,他們說那是他的哥哥,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從此,一切都變了。

将他引以為傲的養父母開始對他得到獎杯不屑一顧,沒人再為他慶祝,而總是追着他跑說喜歡他的裴真, 卻在他與哥哥鬧矛盾的時候站在了哥哥那邊, 他說:“少爺?假的算少爺嗎?我裴真的愛也是你這個冒牌貨配擁有的東西?”

他太害怕了,他害怕姐姐搶走他的一切,他有意将自己變得跟姐姐一樣, 甚至更優秀。

連詩語會的東西他要學,連詩語不會的東西他也要學。

理所當然的, 他會得到一些誇獎,但連爸爸是個好爸爸,他不會因為連清澤的優秀而忽略連詩語,連詩語也只會自豪弟弟的優秀,而不是嫉妒。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七歲,連清澤要跟着連詩語一起去上小學一年級了。

平時在家中,鄰居什麽的只當連家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幾乎沒人知道連清澤是男孩子,而去上學,性別就得區分出來了。

連清澤期初并不在意,他仍舊一頭長發,穿着全國統一的男女不分校服,但他需要上廁所,那些男孩子們很快發現有一個留着長發的漂亮女孩子竟然性別為男。

七八歲的孩子貓嫌狗憎,他們一開始只是堵着連清澤,逗弄他,後來發現沒什麽效果,便開始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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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将連清澤堵在廁所裏羞辱他,到後來開始動手動腳,一些年長的孩子也加入了進來,在持續了足夠長的時間後,連清澤逐漸變得失常。

他的記憶開始混亂,常常覺得自己還活在穿書前的那個世界,他的右手會不時的痛,從心理上抗拒着去上學。

性格使然,他沒有将自己的遭遇告訴任何人,只是看着連爸爸和連詩語一言不發,吃完飯便會躲進房間。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眼神裏總是帶着惶恐。

他開始害怕,覺得自己與連詩語是不同的,不對,他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他的身體裏裝着的靈魂早已肮髒,他早晚會被抛棄。

“啊!!!”

小房間裏傳來一聲尖叫。

連爸爸擔心的看着連清澤離開的方向,神情凝重,他得想辦法做點什麽,但連清澤什麽都不肯說,他已經問過學校的老師,老師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說連清澤很孤僻,沒有朋友。

連詩語是個很負責的姐姐,她會幫忙看着連清澤,照顧他,但她不能跟着連清澤去廁所,他們也不是一個班級。

她雖然只有七歲,也不如連清澤聰明,卻在這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連詩語看着連爸爸說:“爸爸,明天讓澤澤在家休息吧,我替澤澤上學。”

是的,只有親自經歷,他們才能知道在沒人看見的地方,連清澤發生過什麽。

連清澤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連爸爸送完連詩語去學校回來後,他看着進門的連爸爸,目光在連爸爸的身側搜尋着什麽,在找不到目标後,連清澤開口了。

“爸爸,姐姐呢。”

他纖長得睫毛裝飾着那雙眼睛,他的眼睛好看得像是洋娃娃。

連爸爸笑着說道:“姐姐去上學了,澤澤今天感覺怎麽樣?要不要跟爸爸出去玩?”

他語氣溫和,連清澤卻時間變了臉色,驚恐道:“為什麽只讓姐姐上學!”

爸爸要扔掉他了嗎!他果然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連清澤惶恐得顫抖起來,連爸爸頓時慌了,趕上去抱着他道:“澤澤,澤澤安靜下來,沒有只讓姐姐上學,澤澤想上學也可以上學,爸爸帶澤澤去學校,我們現在就去。”

但他們還沒到時,連爸爸便接到了電話,連清澤透過電話聽到對面說他的姐姐出事了。

連清澤掙開爸爸的懷抱,開始自己往學校跑。

成年人的思維很快轉動起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會想,那些人難道是把連詩語當成了他?

小短腿狂奔到學校,一路沒有停歇,連清澤在學校見到了姐姐。

連詩語扭頭,看到是他,立刻展顏一笑,還得意道:“弟弟,我把欺負你的人都揍了一頓,姐姐厲害吧!”

她的臉上甚至有她用磚頭砸破那些小男生腦袋時漸出來的血,笑起來簡直酷死了。

連清澤卻沒有一點笑意,因為連爸爸穿過他,正緊張的抱着連詩語,問她“有沒有受傷”,“發生了什麽”。

他聽見有人在說:“這就是那個孩子啊?這兩個孩子真是一點都不像,弟弟看起來很膽小,姐姐怎麽這麽兇,還把我家孩子的頭給砸破了,我不管,這事你們學校得給個說法!”

連詩語不怕她,但連爸爸更兇,“是你家孩子先欺負我家孩子的,要說法也是我來要!”

這事後來鬧得很大,但又在校方的和稀泥之下不了了之。

連家只有一個家長,實在沒辦法兼顧吵架和上班,只能暫且作罷。

連清澤同連詩語繼續上學,并因為這些事後兩人被分進了同一個班,但連清澤的精神狀況卻沒有好轉,與沒有上學前完全是兩個人。

連爸爸一度想給兩個孩子轉學,卻因為工作上的問題又拖了一段時日,而就是這段時日,發生了一段足以成為連清澤人生陰影的第二件事,這件事後來是經由催眠師,通過暗示,讓連清澤重新活了過來。

這天之後,連詩語甚至會在廁所外面等連清澤出來,她很負責的保護着這個只小自己四分鐘出生的弟弟,卻擋不住來自世界的惡意。

那些孩子将連詩語同連清澤一起圍了起來,他們拿出小剪刀,他們揪住了連清澤的頭發,他們很生氣,他們說:“男孩子就要像個男孩子,你為什麽要像女孩子,如果你不留長頭發我們為什麽要欺負你,都怪你!”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明明是你的錯!

小剪子剪的仿佛不是連清澤的頭發,而是他的理智。

連清澤發瘋了一樣哀嚎着,等他清醒過來時,人已經躺在了醫院裏。

連詩語在他旁邊守着他,兩只小小的手握在一起,連清澤先是迷茫,逐漸清醒後頓時瞪大了眼睛,驚恐道:“姐姐,我不可以跟你一樣嗎?”

他在穿書前,他的養父母明明都是要求他跟他們原來的孩子一樣的,等他不一樣的時候,他們就抛棄了他。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漸漸喘不上氣,整個人宛如瀕死的魚一樣用力掙紮,直到醫生跑進來跟他打了鎮定劑,才漸漸恢複安靜。

七歲的連詩語在這天做了第二個關于弟弟的決定,她看着弟弟被剪短的頭發,回家拿出小剪子,也給自己剪了個狗啃過一樣的發型。

她回到醫院,在連清澤再次睜眼時興奮的握住弟弟的手,說:“澤澤別怕,姐姐跟你是一樣的,我們永遠都是一樣的!”

連清澤原本變得急促的呼吸,立刻平靜了下來。

連爸爸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淚。

連詩語真的很懂事,她雖然沒有弟弟聰明,卻從小就知道自己該照顧弟弟,雖然在很多方面連清澤照顧她比她照顧連清澤更多。

他們相依為命,同連爸爸一起組成了這個家。

只不過連清澤到底還是受了精神創傷,雖然在連詩語的陪伴下表現的很正常,可總會突然被什麽東西刺激到,再次痛苦起來。

這個什麽東西甚至可能只是連詩語的碗裏比他少了一勺果醬,他連吃的東西都開始要求跟連詩語一模一樣。

在他近乎病态的執着下,連爸爸不得已聯系了國內知名的心理醫生給連清澤進行了催眠。

天臺上。

嬴獅對突然跑出來一個人非常的不解,他的目光落在抱着連清澤腦袋的連詩語身上,很快又移開視線看着殷碧蓮。

低沉的聲線滿是戾氣,道:“看來你不僅是不漲記憶,更是不想要命。”

殷碧蓮原本因為突然沖出來的兩人而發愣,聞言頓時清醒過來,嘲笑道:“來啊!有本事你殺了我啊!”

她不屑道:“你敢殺人嗎?你不敢,但我敢!”

說着,她俯沖過去撿起那把被扔了兩次的刀,狠狠刺向被圍在中間的連清澤。

顧知寒下意識擋在連清澤面前,而連詩語則緊緊抱着連清澤将自己的後背送給殷碧蓮。

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刻連清澤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視線,突然清晰起來。

“镪——”

殷碧蓮的手被踢中,她吃痛往後跌去,刀再次落在地上。

嬴獅收回腿,腳踩在她剛才差點刺到人的位置上,微擡下巴俯視着他,神色陰沉,道:“剛才的畫面我已經錄下來了,警察馬上就到,你最好是做好了要在監獄裏待一輩子的準備,相信我,嬴家不會讓你再有出來的機會。”

至于殷碧蓮的兩個幫手,他們已經在一系列的變化中驚吓得目瞪口呆,想求饒但找不到機會。

學校裏一片歡騰,沒有人知道在這短暫的十幾分鐘裏,天臺上發生過什麽。

連清澤在連詩語的安撫中緩緩平靜了下來。

嬴獅走向他,随後奇怪的視線落在連詩語臉上,他眯着眼打量道:“你是連詩語的弟弟?”

連清澤的眼睑一跳。

連詩語糾結了一下,正不知道怎麽說。

一旁早已知道實情的顧知寒連忙打掩護:“對啊,他們是龍鳳胎,長得很像吧?是不是差點沒分辨出來?”

平時對着嬴獅罵習慣了,陡然不帶髒字,顧知寒差點咬到舌頭。

他的口氣生硬到有些尴尬。

連清澤抿抿唇,感覺憑顧知寒的演技很難騙過嬴獅,正要坦白就聽嬴獅淺淺“呵”了一聲。

嬴獅嫌棄的視線落在顧知寒臉上:“山雞學孔雀開屏,不倫不類,真惡心。”

他信了顧知寒的話,竟然沒有懷疑連詩語的性別,然後對着連清澤伸手道:“還能演出嗎?”

連清澤正要點頭,琥珀色的瞳孔裏突然現出一道人影,殷碧蓮高高舉着刀猛地往嬴獅身上紮去,他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小心!”

嬴獅反應極快,但再快也躲不過已經落下來的刀,只能側過身險險避開心髒的位置。

刀劍紮在他的手臂上。

顧知寒站起身一腳将殷碧蓮踹在地上。

連清澤推開抱着自己的姐姐,小心的湊到嬴獅身邊,神色緊張:“快,去醫務室,你的傷口需要止血。”

說完就要扶着嬴獅下樓,只來得及跟姐姐說一聲晚點見。

連詩語“嗯”了一聲,沖他揮揮手,她不敢多說話怕露餡,只滿臉驚奇得看着那兩個走進樓道門後的身影。

女人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不太對勁哦。

他的弟弟,好像談戀愛了呢。

連詩語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顧知寒解開領帶将殷碧蓮綁在一旁,這才放心的走到連詩語身邊,奇怪道:“詩語姐,在看什麽呢?”

樓道口的鐵門後面,早已沒了身影。

警察到的時候并沒有引起什麽注意,警笛也是早早就關了,他們從小道帶走了殷碧蓮和殷碧蓮的兩位幫手。

幫手哭哭啼啼道:“我們不知道她是想殺人啊,我們以為就是教訓一下就行了,不關我們的事啊!”

警察叔叔給他們帶上銀手镯,嚴肅道:“從犯也是犯,等着宣判吧,跟我說沒用。”

這事算告一段落,連詩語也舒出一口氣。

“好險啊,”她道:“澤澤出事爸爸一定會自責死的。”

顧知寒道:“我也會自責死的。”

兩個人對視一眼,甚至有些惺惺相惜起來。

醫務室。

陸長風正在給嬴獅包紮。

他們過來的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嬴獅受傷,包括嬴獅的手一直在往下滴血,澄明傳的最快的就是八卦,很快醫務室外堵了一群人。

嬴獅快包紮好的時候,徐雯雯從人群裏鑽了進來,随後的是裴小水和班主任。

班主任急道:“這可怎麽辦?馬上就輪到你們的表演了,這個時候受傷還能演嗎?”

陸長風道:“那肯定是不能演了,他這個胳膊兩天內最好不要劇烈運動,防止傷口崩裂大出血。”最後一句話是用來吓嬴獅的。

徐雯雯看着嬴獅的傷倒是沒什麽反應,她的視線落在連清澤的頭發上,整個人的分貝忽然往上提了三個調:“你的頭發怎麽了!”

連清澤擡手摸了摸耳側的發,神情有些許的黯淡,随即想到連詩語跟他一樣的頭發,又明朗起來,笑着道:“沒什麽,回頭我去理發店修一下就好了。”

“那你沒受什麽傷吧?”徐雯雯有些緊張,視線在連清澤身上掃了三遍。

裴小水在一旁目瞪口呆:徐雯雯不是喜歡嬴獅嗎?為什麽全程在關心她的同桌啊,好怪。

插不進去話的裴小水只能安靜的待在旁邊看着。

連清澤笑了笑,說:“我沒受傷,還是先想想話劇怎麽辦吧,有替換人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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