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小小兔子
魔界至尊在外人眼中看來, 幾?乎與?神比肩。
遭到太多人忌憚的千重月仍舊過得潇灑自在,被稱為萬惡之首的她,已經将魔界打?爛了一半。
她起初選擇留在這裏, 一是?此處惡鬼橫行遍地怨氣, 一刀下去一殺一個?準,二是?這裏的人早已将道德抛出九重天, 不搞那?麽多是?是?非非,實力?才是?立身之本。
修為深不可測且觀念與?魔相近的千重月,來到這裏再合适不過。
可惜在魔界中猶如家常便飯般的殺戮, 在其?餘人眼中卻是?罪惡滔天不可饒恕,即便千重月的刀下亡魂基本都是?罪不可恕的惡鬼,衆人仍舊懼怕于她的殘忍無情。
聽聞她嫌棄光殺人不痛快,特意命部下修建起以折磨人為樂的行刑場。
魔宮周圍不僅有可供觀看惡鬼殊死搏鬥的角鬥場,還有一汪血池中圈養着千萬條以食人肉為生的魔魚, 更有陰森詭異的地下牢獄, 裏邊存放着從四海八方搜尋來千千萬萬種摧殘人意志的道具, 專供千重月洩憤。
這些傳聞并不假, 千重月的确命人修建起了一些令人聞風喪膽的行刑場所。
但她的本意并不是?用以折磨人來取樂,委實是?一刀下去看着面目猙獰的惡人人頭落地,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一衆惡人犯下的燒殺搶掠□□等罪行多得數不勝數, 天生的壞胚子為禍六界後頭一歪眼一閉下了冥界,怎麽想都有些太便宜對?方了, 倒不如在将亡魂引渡入冥界前,先讓他嘗嘗生死不由己的滋味。
同時也能給近萬年來忙得連軸轉的冥王減輕點負擔,她前些日子還曾抱怨過冥界的十八重地獄位置快不夠了。
而除了以上那?些明面上的原因之外, 千重月還藏着一個?致命的秘密。
“報!!尊主!!”
“仙界那?群頑固分子又?打?過來了!!”
千重月身姿慵懶地靠在以白?骨鑄成的王座上,幾?乎要燒成一片火雲的鮮紅長衫撲散在地上。
她将重鑄過的黑劍握在手上把玩, 聞言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報!!尊主!!”
“妖界太子又?來尋求合作了!”
“他這回?還帶了三個?美人要來送給你!”
對?這廣大天地下萬事萬物都沒有興趣的千重月,仍舊是?充耳不聞地做着自己的事。
傳來消息的兩個?部下焦急地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應對?。
此時始終位于下方的人不緊不慢地站起來,面朝千重月恭敬地彎腰鞠了個?躬。
“尊主,依屬下所見,若不然便将妖界送來示好的人收下。”
“仙界膽敢如此放肆,不過便是?仗着魔界近來人數銳減,想要趁虛而入。”
“我們收下妖界太子的好意,明面上與?妖界達成合作,仙界心生顧忌自會退兵,暗地裏我們并未正面承諾與?妖界合作,日後對?方有事相求我們也無需做出回?應。”
這損招一出,千重月終于舍得動彈兩下。
她伸出纖長漂亮的手,朝着出主意的那?人随意地揮了揮,示意她可以去辦了。
其?餘大腦簡單的部下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能夠在脾性?陰晴不定的千重月跟前淡定說上話的,怕也是?只有這位從仙界堕魔而來的黑衣女子了。
魔界中能夠同千重月靠得近些的,盡數都是?沒怎麽犯過大錯的魔,而身為魔修本性?卻又?并不那?麽壞,這樣的人要麽是?有着不可說的故事,要麽就是?性?子怯懦,被逼着堕魔。
這群魔平時也用不着做什?麽事,頂多就是?替千重月探探消息,看看哪一界又?有人惹出禍端來,若是?他們能夠聯手擺平的,那?就無需讓千重月出馬。
若是?他們無法擺平的,基本上在他們快要魂歸冥界之前,千重月便會趕到解決一切。
實力?恐怖如斯的主子他們實在是?又?愛又?怕,但幸好千重月性?子雖多變,做事卻向來遵守着原則,只要別故意舞到她跟前去挑釁,她基本上不愛搭理人,更遑論随便殺人。
仙界退兵後妖界太子也跟着離開了,随黑衣女子而來的只有三位漂亮的妖界美人。
千重月沾多了血,欲念變得頗為寡淡,以往或主動或被迫送上門來的美人,她聞着對?方身上特意用上等香料熏好的濃郁味道,甚至覺得還不如血腥味來的讓她自在。
所以這幾?萬年來她躺過最多的不是?溫香軟玉美人懷,而是?陰冷森森屍骨堆。
提不起興致來的千重月二度朝黑衣女子揮手,讓她随意找個?地方把這仨人處置了,若是?見着有幾?分喜歡,帶去她自己的寝宮也無妨。
黑衣女子淡淡嘆了口氣,緩緩俯首欲領命将三人帶走,不料其?中一個?看着最為文靜的,卻是?亮着雙清澈剔透的眸子跳出來,脆生生地喚着那?王座上的人。
“尊主!”
這聲呼喚中夾帶着明晃晃的喜悅之意,直愣愣竄入千重月耳中。
未曾被人用如此語氣喚過的千重月,纖長的眼睫如振翅欲飛的蝶,緩緩向上動着。
她單手撐起晃悠悠的腦袋,三千黑發如潑墨般灑下,一雙威懾力?十足的鳳眸遙遙望向來人。
“尊主!”
“不知尊主你可還記得我?”
白?又?白?穿着最為廉價質樸的衣衫,衣領前繡着的清雅花紋幾?乎要脫了線。
他掙脫開同伴阻攔的手,一雙圓潤清亮的眸子星光點點,期待地看着王座上姿容無雙的女人。
千重月淡淡挑了挑眉,看着那?一黑一紅的漂亮異瞳,一聲未發。
“也是?,自我們相見也已過去四百多年了,尊主忘了我也很?正常。”
“我是?曾經被你抱過的那?只小?兔子,被你誇過眼睛很?漂亮的那?一只!”
“那?時你本要将我帶走,可我念着家中父母的養育之情尚未報答,便回?絕了你的好意。”
“如今我用四百年還了恩情,再無牽絆的我便來找你啦!”
他看起來真的很?是?愉悅,白?花花的兩排牙齒不顧形象地露出來。
整個?人看起來明明又?窮困又?落魄,渾身卻又?似乎隐隐在發着不一樣的光。
白?又?白?周身的氣息幹淨溫和,顯然是?一個?性?子極好的人,所以他犯不着跑來千重月跟前演戲。
“你找本尊有何?事?”
千重月冷聲開口,冰涼的聲色如那?翠玉落地碎開,震得人心一顫。
白?又?白?聞言卻是?悄悄紅了紅玉白?的耳根,所幸掩蓋在長發之下并未被人窺見了去。
“我、我這四百年始終對?尊主念念不忘,一想到你的模樣心底便一片發麻。”
“我想我定是?喜歡極了尊主,所以才來找你的。”
熱烈又?直白?的愛語就這樣公然道出,待在魔宮之中伺候魔尊的一幹人等,紛紛倒吸了口涼氣。
連一旁最為冷靜的黑衣女子,都忍不住滿臉複雜地上下打?量着白?又?白?。
他全然不顧旁人包含着千言無語的目光,只顧着貪心地看着千重月,即便他們之間隔着如此遠的距離,即便她的神情遠不似四百年前溫和,他仍舊雙眸充滿濃濃愛慕之意。
然而眼下這一切并非是?最令人驚奇的。
更令人驚掉下巴的是?,千重月非但不因被冒犯而心生怒火,反而招手讓白?又?白?上前來到她身旁。
一向在千重月手底下活得謹小?慎微的魔界衆人,自是?不覺得她此舉有什?麽特殊的含義,更不可能是?被這真心難辨的告白?給打?動,唯一的可能性?,大抵是?要靠近些殺死膽大包天的白?又?白?。
有人已經偷偷摸摸伸出手來想遮一遮眼睛,省得被千重月殺人時的模樣吓得做噩夢。
一無所知的白?又?白?腳步輕快地跑到千重月跟前,他搓了搓被汗濡濕的雙手,緊張地看着半卧倒的千重月緩緩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拍一拍空出來的位置,讓白?又?白?坐下。
又?是?一陣抽氣聲響起,白?又?白?已經美滋滋地坐下去了。
“你說你喜歡本尊,為何?喜歡本尊?”
千重月将黑劍置于一側,轉頭将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白?又?白?纖細的腰肢上,讓緊張得渾身僵硬的他靠得更近些。
令人着迷的冷香鋪天蓋地而來,白?又?白?感?受到腰上多了只溫熱的手,身子骨都不禁軟了些。
他羞答答地靠在千重月臂彎中,面紅耳赤地低着頭不敢看她,小?聲地開口回?答。
“我、我也不知,只四百年前那?一眼,我便将尊主的容貌烙在腦海中,日日夜夜無法忘卻。”
千重月将人半圈在懷中,聽到這回?答,輕輕勾唇一笑。
“哦?”
“那?你可知本尊是?什?麽樣的人?”
此類需得主觀評價的問題最為致命,一個?不留神便可能人頭落地。
旁人不禁為白?又?白?捏了把汗,餘光瞥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是?天真地歪了歪頭,并無半絲畏懼。
“我常聽外人說,尊主是?個?殺人如麻,殘暴無情之人。”
“可我看見的尊主,分明是?有柔軟之處的。”
“且尊主所殺之人皆為天地不容的惡鬼,我覺着你是?個?好人。”
如此純真無知的發言,怕也是?只能從幾?百年歲的小?孩口中出現。
千重月沒忍住低低嗤笑一聲,起伏的胸膛撞在白?又?白?手臂上,叫他又?是?一陣害羞。
“你覺着?”
“我覺着,外人說的倒是?沒錯。”
她忽然撂下這般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轉頭讓黑衣女子将她七日前逮到的極惡之人帶到宮殿裏來。
半晌後,被五花大綁的醜陋壯漢倒在玄色磚石之上,望向千重月的目光滿是?怨毒之色。
千重月仍舊半擁着白?又?白?,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拿起黑劍,不過一眨眼,便雲淡風輕地将鋒利的劍尖對?準了惡人的左臂擲去。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後,她察覺到懷中人難以抑制地顫了下,眸光越發冷漠晦暗。
她就這樣當着白?又?白?的面,一只手溫柔地圈住他,一只手卻操控着占滿血水的黑劍,當衆将那?第二劍被割了舌頭的大漢大卸八塊,滾燙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猶如砍了柴般的千重月輕飄飄地将黑劍收起,臉上始終波瀾不驚。
“看到了嗎?”
“這便是?本尊的真面目。”
“你幻想了四百多年的模樣,只是?你的幻想罷了。”
她将手挪開,沒有興趣去接着感?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負面情緒。
即便他方才大膽告白?時的确是?真心實意不含一絲虛假,但終究也不過是?一場他自己捏造的虛妄之夢罷了。
情啊愛啊,終生置于血海之中的人如何?碰得到。
千重月百無聊賴地起身,攏了攏幹淨的紅衣欲離開這煩人的地方,怎料還未踏出第一步,寬大的袖子忽然就被人拽住了。
白?又?白?哆哆嗦嗦地從寬袖內探進去,死死地握住了千重月的手。
有悲傷和恐懼洶湧而來,早已料到的千重月并未有任何?不悅,然而細細感?受之下,她卻目露詫異之色。
扭頭看見那?膽小?的兔子已然紅了眼眶,晶瑩的淚珠不斷從一黑一紅的眸中溢出來。
白?又?白?抿着唇顫顫巍巍地靠近千重月,那?脆弱的模樣好似一收手便能捏碎。
他微微張開粉嫩的唇瓣,低低地吐出幾?個?字來。
“尊主,我怕。”
她知他怕。
可未曾想,這怕,怕的是?成片鮮血和散落的殘肢碎肉。
怕的卻不是?她這個?殘忍嗜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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