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蠟屍01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時,正院裏走出一抹簡單的灰袍的身影,中年男人身板筆直如竹,面容端正,不茍言笑,是宗合清。
宗合清是宗仁的表叔,當年宗仁家裏出事,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怕遭牽連,只有他在宗仁父母去世後,向宗仁伸出了手,養大了宗仁。
宗仁也知恩圖報,拜宗合清為亞父,入仕後沒少提攜宗合清的兒子宗聞切,在分府後還接宗合清一家與自己同住。
宗合清垂眸看着伫在前院石階下的宗仁,頗有長輩的威儀,“回來了?進來用膳吧。”
宗仁嘴邊笑意不再,他斂了斂神色,雙手作揖行了個禮,“是,亞父。”
宗仁踱步上前,與宗合清一道進了正院用膳。
正院裏,飯桌上已經齊人,打過招呼後,宗仁拉開木椅子坐下。
宗合清坐在主位坐下,他端起碗筷,夾了一筷子羊肉片後,衆人才動起了碗筷。宗家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一時間,飯桌上安靜的只剩淺淺的咀嚼聲。
過會兒,宗合清用完膳後單獨留下了宗仁,他給宗仁沏了杯熱茶,“品品,二十年的普洱。”
宗仁徐徐的飲了一口,品道,“香醇味純,回甘清淺,的确是好茶。”
宗仁頓了頓,繼而問道,“亞父,你留我可是有事要交待?”
宗和清撂下手中的茶杯,擔憂道,“聽聞曲泰清進宮拜見陛下,陛下手一揮就把曲昭派到你身邊當侍衛了。曲昭為人做派的行為,簡直是野蠻,她回京城後,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她是一個嚣張的兵痞。這麽多年來,她就沒有變過,小時候把你害慘了,你奄奄一息、又逢家裏出事之際,曲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曲昭送走,第二件事就是搬遷府邸遠離,如此背信棄義者,不值得交往。我是不能接受她繼續呆在你的周圍,我已經上書陛下,懇求他另擇一人給你。 ”
宗仁聽完宗合清一席話,輕點下颌,“亞父說的在理,陛下那邊,還有勞您費心了。”
宗合清擡眸,嚴肅的面容裏流露出慈愛,關切道,“這件事交給亞父處理,你無需擔心。還有另一件事,你身子骨弱,冬至也快到了,切記防寒保暖。這陣子,郎中給你新調的藥膳可是都按時服用了?”
恰逢正院拂過一陣冷風,宗仁用廣袖遮擋住鼻尖,低低的咳嗽了幾聲,緩過來後,他愧疚道,“記起來的,便都按時服用了,有時候查案忙碌,難免有遺漏疏忽,是孩兒不好,辜負了亞父的一片苦心。”
宗合清聞言當即扳起臉孔,“這可不行,你這孩子怎麽分不清主次,亞父當年就不支持你任職大理寺,你倒好,一意孤行也就罷了,如今連藥膳都想不起來用了。你要是老老實實留在府邸裏,調養幾年再奔波,這幼年落下的毛病許是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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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仁滿懷歉意,“我以後一定按時服用藥膳,不會再讓亞父擔憂。”
宗合清繼續訓斥了宗仁幾句,而後起身,彈了彈灰袍上的褶痕,“行了,夜來風急,寝間的炭爐已經給你點好了,我現在差侍女給你熬一碗藥膳,記得服過後在歇息。”
“是。”宗仁看着宗合清消失在廊道盡頭,他才起身,慢慢朝自己的寝間所在的方位踱步而去。
有侍女跟在他身側照路。
宗仁接過侍女手裏的盞燈,擺了擺手,“我自己走就可以,天時冷了,你們早些休息。”
侍女面色一紅,根本不敢看宗仁,福了福身子便跑了,“謝謝大人關懷。”
盞燈的光暈給宗仁的白袍渡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他卻是面色清冷,直徑回了寝間,合緊木門後,他朝着房梁深處喊了一句,“阿伍,去把宗合清呈遞到都察院的奏折拿回來。”
“是。”幽暗的房梁處竄下一道矯健的身影,阿伍領命後,疾步消失在了宗仁的寝間。
另一邊,曲昭把女孩帶回府後,和父母如實交待了這兩日發生的事,和狼崽的由來。
曲泰清聽聞宗仁父母亡故後,原本挺直的背脊駝了下來,沉默不語,只是一下一下的捋着胡子。當年他們搬家,最初是因為宗家不喜歡曲昭,曲昭總讓宗仁受傷,是不争的事實,可是宗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和曲昭分開。他就想着隔遠些兩人就自然疏遠了。從選址到建造,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才落成。怎麽也不想,曲昭把宗仁帶出去玩,卻讓人家掉進湖裏,她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孩回來時,全家人都吓壞了,那可是冬日的陽澄湖啊。曲家不知道怎麽和宗家交待,羞愧難當的夫妻倆被宗合意擋在家門外,做了大半輩子儒雅書生的宗合意,在那一日對他們破口大罵,要他們滾遠一點。
曲家走了。他們對宗仁懷抱愧疚,可宗仁終究只是昔日好友家的兒子,那時曲泰清和沈慧已經遠離朝堂,而宗合意卻是頗受愛戴的太子太傅,他們怕宗家對曲昭不利,就咬咬牙把曲昭送去了塞北。她犯下的罪,讓他們夫妻倆來受就好了,是他們把小女兒嬌慣到此地步,是他們的過錯。
從此,曲泰清和沈慧閉門賦閑,低調過日子,每日也就是養養花鳥蟲魚,教導一下曲景同和沈心怡,不再問世事。一晃多年,不想物是人非。
沈慧面色有點白,眼眶卻渡上一層紅意,“是我們對不起宗合意和杜今容啊。”
好一會兒,沈慧用錦帕抹去眼角的濕意,她緩緩的籲了一口氣,而後問曲昭,“宗仁那孩子從小就是粘着你,既然他同意你留下任職,你的意向又是如何?”
曲昭想起清風殿裏,一襲白袍的男人攥着她手,生怕她離開的模樣,她撇嘴道,“還能怎麽樣,我已經答應他了,他已經立業,我陪他到成家,也算是彌補以前對他的傷害了。”
至此,曲昭到大理寺當差這件事便塵埃落定了。
曲昭把狼崽抱到自己腿上,想要喂她吃飯。
不想狼崽還不願意,她紅着臉拼命掙紮,覺得這樣丢了面子,她要自己一張椅子,一副碗筷,自己吃飯。
曲泰清和沈慧見狀,皆是笑道,“倒是和昭昭小時候一樣,要強。”
對于狼崽來到将軍府,左右不過是添副碗筷的事,曲泰清和沈慧都沒有反對,兩人還打起了主意,只想着曲昭體會到為人母的不易後,能夠成熟穩重一些,別一天天再惹是生非了。
曲昭生平第一次擔當起了母親的責任。她盡職盡責的教會了狼崽爬樹掏鳥窩,逗弄曲泰清養的鹦鹉,用彈弓調戲隔壁府邸打盹的門童......
沈慧看不下去,在狼崽徹底被曲昭帶歪之前,她張羅起給狼崽請教書先生,禮儀姑姑的事,并且威脅曲昭道,“昭昭啊,娘很後悔小時候嬌慣你,你要是在家裏閑着,這些課你也一起上。”
曲昭:“......”
于是,曲昭在做母親足不出戶兩日後,終于在一個窗柩麻紙映着晨光的早上,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禦賜宗仁的侍衛,守護大理寺卿之職責重大,她義正言辭的同沈慧道,“告辭!”
曲昭身着黑束衣,背執黑劍,果斷的在晨霧裏翻過将軍府的院牆,穩穩落地,吹着口哨拐出巷口,往大理寺走。
走到半路,曲昭鼻尖飄來一股醉蟹香,彼時是秋末捕撈螃蟹的時候,周圍的樹枝都已經紅葉落禿,京城裏大小酒家都會進購各色蟹種,做成各色菜式來賣,其中當屬陽澄湖的大閘蟹最久負盛名,曲昭嘴饞,腳底打了個轉兒,尋思着給宗仁提幾斤大閘蟹,中午做來吃了。
莫約一刻鐘後,曲昭抵達陽澄湖旁,河堤岸邊格外熱鬧,大小商販吆喝着自家的買賣,有幾艘河船在收網,鮮活的螃蟹帶着水珠從水裏拖出來,撒落在河船的甲板上。
河船上的幫工們趕忙分揀,母蟹公蟹,按兩分放,其餘的小魚小蝦再放回陽澄湖裏,過完秋冬後,等來年春夏,養肥長大再宰。
河船靠岸,曲昭迎了上去,正準備開口問蟹價,就聽見河船上傳來驚慌的尖叫聲。
接着,一個赤腳的幫工急忙跑了出來,不知所措地問幫工頭子道,“撈上來一具人屍,這可如何是好?”
周遭百姓嘩然,曲昭站在人群裏,眉頭簇起,勁腿一蹬,擡手撥開擁擠的人群,嚴肅道,“不要亂動屍體,即刻起禁止相關人等離船,派一個人去大理寺報案。快點!”
幫工頭子看着驀地闖到河船甲板的不速之客,她手裏握着通體黑漆的長劍,氣勢凜然,生生壓制住他,把一句“關你什麽事”咽了回去。幫工頭子只當她是京城裏的官員,便招來下屬,吩咐道,“按照她說的做。另外,再派多一人通知詹老板過來。”
而後,幫工頭子向曲昭作了一揖道,“我們老板就在隔壁街吃茶,一刻鐘後便能到,還請官大人稍安勿躁,我們做的是正經營生,是不會行惡事的。”
曲昭不喜歡和商人打官腔,眼風掃向發現人屍的赤腳幫工,“帶我去看屍體。”
幫工頭子倒是想攔,給曲昭震懾在原地不敢動。
忽然,幫工頭子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救兵那般,揚手道,“詹老板,在這裏!”
曲昭回眸一瞥,在人群裏一眼就抓住了一個高挺的身影,很是打眼,他身着白袍,卻與宗仁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他的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緒,走路不疾不徐,沒有因為河船上發現了一具屍體而驚慌。
周圍的侍者幫他鋪好上船的踏板後,陽澄湖上刮起了風,湖水拍岸,他終于還是洩漏了一絲着急,沒有等浪過去,就直接上了河船,白袍下裳染上點點水花的濕跡。
幫工頭子找到了主心骨,趕忙跑到詹子骞身後,同他講了撈上屍體的事情,忙問道,“詹老板,這太邪乎了,出了這檔子事,今年我們家的大閘蟹要不好賣啦,我都要懷疑是對家栽贓給我們的!”
詹子骞低頭捏了捏眉心,“聒噪。報官查案,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事情找上門。”
幫工頭子眼睛迷茫了一瞬,小聲嘀咕道,“詹老板,你這麽坦蕩,可我們也沒多行得正坐得端啊。”
詹子骞面色不變,“我說的是兇殺惡事,不是商場伎倆。”
曲昭倏爾眯眼,她聽過這道聲音,是她在地宮賭博時,與宗仁同行的男人。
與此同時,男人也注意到了打量自己的視線。詹子骞再擡眸時,撞上了一雙銳利的眼睛。他顯然認出了曲昭,上前打招呼道,“鄙人詹子骞,宗仁的同窗。這位便是昭昭姐吧,常聽宗仁提起你。”
曲昭莫名感覺這個詹子骞對自己還挺熱情,或許是因為宗仁吧,思及此,她也朝詹子骞友好地點了點下颌。
詹子骞沒有耽擱,直接叫發現屍體的幫工領路,把曲昭帶了過去查勘。
發現屍體的幫工把曲昭帶到船尾濕滑的舢板上,那裏一地雜亂,堆着剛捕撈上來的河鮮,還有一具裹在漁網裏的屍體。
曲昭俯身,撥開屍體周身的髒污,垂眸細看,自顧自的說道,“這具屍體,全身高度腐爛,容貌五官難辨,衣物破爛不堪,難以确定死者身份。因為屍體已經死亡多時,可以排除河船上所有人的作案嫌疑,你們還真是運氣背,撈蟹撈出了一具屍體。”
曲昭蹲在屍體邊,掌心壓在死者的胯處,繼續道,“男女之間有骨骼差異,男子的盆骨薄且高,女子的盆骨厚且寬,可以确定這是一具女屍。她死亡時是側卧、蜷着身體的,一只手橫向腰腹,姿勢詭異,她的屍體被一種蠟泥質地覆蓋着,與濕潮隔絕開來。”
曲昭起身,“我能從屍體身上得到的信息只有這麽多,剩下的等大理寺的人來了再做奪定。”
話音剛落,河船上響起低低的腳步聲,曲昭說曹操曹操到。
宗仁一襲圓領紅裳,身後跟着幾個士官,朝曲昭所處的方位走去。
曲昭扭頭,晌午的光灑落,照在宗仁白皙的臉龐上,黑眉朱唇皓齒,讓曲昭毫無墨水的腦袋突然蹦出了一句文绉绉的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曲昭摸了摸鼻尖,挪開了眼,背對着宗仁,壓住瞬間急促起來的心跳,千言萬語彙做她低低吐出的一字,“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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