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發燒？我……發燒了……”被子裏的人說話聲音悶悶的, 夾雜着些許鼻音。

“是，你發燒了。”路忍又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我去拿溫度計。”

“怎麽會……發燒呢？”尤游滿是疑惑。

“昨天自己瘋成什麽樣心裏沒點數嗎？淋了快兩個小時的冷雨, 鐵打的人也撐不住。”路忍翻了翻家裏備着的急救箱，發現只有一根老舊的水銀溫度計。

“手臂擡起來點。”路忍甩了甩手裏的溫度計，囑咐道，“夾緊些，掉出了就沒用了。”

青年懶洋洋地“嗯”了聲, 有氣無力的樣子似乎說不出更多的話。

路忍走出房間,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他來到廚房将已經做好的雞蛋三明治密封好放進冰箱, 開始淘米燒粥。

路忍按比例放好水，按下電飯煲的煮粥按鈕。

“起來，喝水。”路忍端着茶杯走回到床邊，“發燒要補充水分。”

見青年一副不想動彈的模樣，路忍嘆了口氣坐在床邊, 将這具仿佛沒有支撐的身體扶起來。

“慢點喝。”路忍将杯沿湊到青年的唇邊。

“唔。”青年靠在他的肩膀上, 乖乖地喝完了半杯熱水。

路忍取出手臂下的溫度計, 調整好幾次角度才看清了那根紅線：“39度, 這算高燒了, 我帶你去醫務室。”

“不去。”躺在床上的人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

“為什麽？”

“反正不去。”尤游頓了頓說，“我讨厭醫生。”

“是嗎？”路忍低聲說, “我也是醫生，你倒也讨厭下我啊。”

“我不去, 哪都不去。”青年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身。

“你是小孩子嗎？”路忍望着對方耍賴的模樣，頭疼不已，“只有小孩子才會害怕醫生。家裏又沒有藥, 不去醫院，萬一燒成傻子怎麽辦？你想變成白癡嗎？”

“随便醫生怎麽說，反正我是不會離開這張床的。”尤游眯眼瞧着男人，故意虛掩起耳朵。

“不肯去？”路忍問。

尤游幹脆閉上了眼睛。

“随你吧。”路忍嘆了口氣，望了尤游一眼，将門輕輕帶上。

卧室裏寂靜無聲，過了會兒，尤游睜開了淡藍色的眼睛，他微微撐起身子，發現路忍真的走了，臉色漸漸變得暗淡，整個人癱倒回床上。

有點失落。他原以為自己生病了，醫生肯定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

好渴，想喝水。

尤游費力地睜開淡藍色的眼睛，房間裏拉着米黃色的窗簾，周圍是昏暗暗的一片。

現在是幾點了？他睡了多久。尤游從床上做了起來，拍了拍發脹的腦袋，只覺得睡醒以後整個人依舊是昏昏沉沉的，就像沒有睡一樣。

“醫生，我想喝水。”尤游抓了抓頭發，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

房間裏只有他一個，無人應答。

因為感冒發燒，尤游的喉嚨疼得厲害，發不出太響的聲音。想着路忍在外面聽不見，就自己裹着條毯子，光着腳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房間。

“醫生。”尤游的頭抵在門框上，他愣了愣，發現客廳和廚房裏都沒有人。

醫生去哪了？尤游的頭腦像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邁着倉促的步伐，打開了房子裏所有的門，卻沒有發現路忍的身影。

醫生不在家裏。

尤游走向玄關，望着那雙熟悉的男士拖鞋，從指尖開始，身體一寸一寸的涼了下來。

醫生出門了。

砰的一聲，尤游整個身體像是失去了支撐，他像個沒有知覺的人偶一樣，放任自己癱倒在冰涼的地板上。

尤游微張着嘴，淡藍色眼睛有些呆滞得望着玄關上雪白的天花板，或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他腦子裏滿是亂糟糟的事情。

今天本來是他和醫生出去約會的日子，他十分地期待，昨天晚上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要和醫生共同做些什麽，最後弄得像要去秋游的孩子似的興奮地睡不着覺。

他想和醫生一起吃飯。

他想和醫生一起看電影。

他想和醫生一起去電玩城。

他想和醫生手牽手走在馬路上。

他想…………

他有太多想和醫生一起完成的事，有太多想和對方一起創造的回憶。

他還嫌與醫生相處的時間太少，結果今天第一次就被他自己搞糟了。

搞糟的原因還是自己發燒了，尤游的嘴角勾出了嘲諷的弧度，他體質特殊，自有記憶開始就沒有得過感冒發燒，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不會和普通人一樣生病難過的。

誰想他實在高看了自己，不發燒則已，一發燒就挑了這樣的好日子。

真是煩人，簡直像命運在捉弄他，故意不想他和醫生好好相處似的。

尤游的手指動了動，他想攥緊拳頭，但很快就因為頹廢的情緒放棄了。

醫生去哪裏了？會不會是因為今天早上他說得話惹對方生氣了？

醫生不管他出門，會不會是去見那個于芃芃的女人了？

為什麽啊？那個女人除了會做飯哪裏比他強？

明明長得都沒有他好看的。

尤游紅着臉吸了吸鼻子，他感覺自己的狀态很差，身體像躺在冰面上，喉嚨像刀割般疼，眼睛還酸澀得想掉眼淚。

他不會就這樣病死吧。

其實病死也不錯，醫生應該會為他難過，也許還會有些愧疚。

這樣的話，如果醫生真的是和那個女人出去，那他死後應該也無法和對方更進一步了吧。

真好，醫生不會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卻會記得永遠記得自己。

尤游已經陷入了自己的腦中世界，他躺在地上，胸腔裏發出低低的笑，完全沒有留意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

路忍拎着兩只鼓鼓的塑料袋回到家，當推開家門的那一刻，他确實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

一具沒死透的“屍體”以“大”字形态橫躺在他家的玄關前，手指輕微抽出，喉嚨裏發出幾聲陰陰的悶響。

“你怎麽從床上跑到這裏來了？”路忍随手将東西放下，皺着眉頭蹲到尤游身邊。

對方似乎沒有發現他的靠近。

“不會是夢游了吧？”路忍一邊琢磨着，一邊輕輕撥開青年遮在眼前的碎發。

“醫生……”淡藍色的眸子麻木的望着他，裏面隐約有液體在打轉兒。

“這是怎麽了？”路忍愣了下，心裏不由一緊。

“醫生，我是不是快死了。”尤游的聲音沒有平日說一不二的氣勢，語氣裏的委屈難過快要溢出來了。

“放心，不會死的，”路忍嘆了口氣，安慰道，“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而已，等會兒把藥吃了，乖乖休息，過幾天就能好了。”

“怎麽樣？能起來嗎？我扶你回床上去。”路忍扶着尤游的肩膀，撐着對方坐起來。

“醫生，我是不是很麻煩？”青年耷拉着腦袋。

“有點。”路忍頓了頓，老實說，“不過習慣就好。”

“果然對醫生來說我就是個麻煩。”青年的頭垂着更低了，喃喃自語起來“真是太糟糕，與其被醫生厭煩，淪為累贅，還不如死了算了。”

“喂，在亂想什麽，你只是發燒了而已。”路忍不知道青年怎麽突然變得如此陰沉頹廢，他緊皺眉頭，擔心對方會不會病嚴重出幻覺了，“我沒說你是累贅。”

“醫生，你不用騙我了，我都明白了。”尤游低聲說。

“明白什麽啊，拜托你好好休息，少說些胡話吧。”路忍說。

“我剛剛睡醒起來，發現醫生不在了。”

“地上涼，你先起來。”路忍緊縮眉頭。

“醫生，你是不是去——”尤游話還沒說完，就被路忍突然的動作打斷了。

“對，我出去給你買藥了，誰讓你死活不肯去醫務室。”路忍見青年還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便直接将人抱了起來，往側卧走去。

“買藥？”尤游愣住了，身體的失重感讓他下意識緊緊攀住男人的肩膀。

“還順路去超市買了只雞，還有些蔬菜水果什麽的。”路忍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你應該喝的慣雞湯的吧。”

“醫生不是出去找她的嗎？”尤游重新躺回到床上。

“你要我找誰？”路忍不解。

“沒有誰。”尤游立刻開口，他望着面前的男人，眼神漸漸軟了下來，嘴角抑制不住得上翹。

“奇奇怪怪的。”路忍完全看不懂青年的情緒變化，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剛起身，手指就被人拽住了。

“醫生。”尤游以為男人又生自己氣了，連忙伸手拉住。

“我去給你拿藥。”路忍望着青年小心翼翼的模樣，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怕你腦袋燒壞了。”

“我不用吃藥，只要醫生在我身邊很快就好了。”尤游說。

“別開玩笑。”路忍低頭望了眼拽着自己的手，“吃藥，和去醫務室自己選一個。”

“我選抱着醫生睡覺。”

“SOS手環裏應該有醫務室的電話，我問問他們能不能派輛急救車過來接你。”路忍一臉認真地說，作勢擡起右手。

“我可以吃藥，但是有個小條件。”尤游松開了手，整個縮回到被子裏，“我想醫生在身邊陪着我。”

“先把藥吃了。”路忍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真是頭疼，一生病就和變了個人似的，怎麽這麽黏人。”路忍走出房間，耳廓略微泛了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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