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路忍将雞塊放入冷水裏, 水面上漂浮着蔥結和姜片。鍋底下的火大，沒過多久，水就沸騰了起來。

路忍拿着湯勺撇去浮沫, 火苗轉小後，他将鍋蓋掩上，收拾起廚房的臺面。

接下來，只要耐心等待鍋裏的雞塊炖煮熟了。

“醫生。”路忍手上的事剛結束，隔壁房間裏就有低沉嘶啞的聲音喚起了他的名字。

“又怎麽了？”路忍擦了擦手, 走進了側卧, “不是讓你吃完藥睡一會兒嗎？”

尤游平躺在床上搖搖頭：“醫生, 我想上廁所。”

“那就自己去上呗。”路忍望着青年不知道對方又要搞什麽花樣。

“可是, 我沒有力氣……”尤游聲音微顫，臉上寫滿了“虛弱疲乏”，“我可能需要醫生的幫忙。”

“連自己上廁所都不行了？知道的是發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斷了腿了。”路忍嘴裏吐槽着，身體已經走到床邊。

他剛剛彎下腰, 兩條白皙的手臂已經自覺勾上了他的脖子。

“你幹什麽？”路忍身體微顫, 眼神略帶戒備。

“麻煩醫生費點力氣抱着我去廁所了。”淡藍色的眼睛朝着路忍無辜地眨了眨, “謝謝醫生。”

“別得寸進尺,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一只, 怎麽好意思提這種要求的？”路忍的臉偏向一邊，“我扶你到廁所門口。”

“醫生, 你是嫌棄我了嗎？”尤游吸了吸因為感冒而發紅的鼻子，“我也不想長得這麽高大, 年幼的時候我也是小小一只……”

“誰小時候不是小小一只。”路忍說，“不要說些胡攪蠻纏的話，你到底還上不上廁所了。”

“拜托你了, 醫生。”尤游笑眯眯地說。

“除了耍賴，你還會什麽。”路忍很頭疼，也很無奈。對付尤游這樣的人，他能想到的方法只有“用魔法打敗魔法”。

然而路忍自認為是一個穩重老練的成年人，他做不到拉不下臉皮和對方一起耍無賴。

尤游嘴角悄悄勾起，見男人的眉頭緩緩松開，便知道對方有心軟的意思了。

其實在路忍觀察尤游的時候，尤游也在觀察着路忍。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後，路忍還不知道尤游已經抓住了他性格上的“小弱點”，并通過這個“小弱點”慢慢降低着他的底線。

很多人都感覺尤游是個異類，不懂人情世故，然而他們不知道如果尤游對某人上心的話，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也同樣很擅長看透人心。

就像在其他人眼裏路忍是個溫吞的“老好人”，但尤游知道男人其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我耍賴沒有用，要醫生心疼我才行。”尤游可憐兮兮地說。

路忍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

尤游輕笑着湊到男人臉側耳語：“我可以給醫生回報的，比如幫醫生口——”

“安靜點吧。”路忍立刻手上使勁，将滿腦黃色廢料的人從床上抱起來。

“好厲害，剛剛也是這樣，醫生很輕松就把我抱起來。”尤游很自然地摟着男人的脖子贊嘆。

“其實你還是挺重的。”路忍想起自己的身份，故意呼了兩口氣來表現自己很費力。

“醫生手臂上的肌肉硬的和石頭一樣。”尤游像是沒聽見路忍說得話，注意裏又轉移到男人的手臂上。

他有些好奇地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長袖下隐藏着肌肉。

“我可以把你扔地上嗎？”路忍直白說。

“不會的，醫生舍不得的。”尤游滿臉自信。

“上你的廁所去。”路忍推開廁所的門，準備把人放下時，尤游忽然換了個姿勢攀在他身上。

“你又要搞什麽？”路忍低頭望着像樹袋熊一樣抱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感覺自己的耐心快要用完了。

“醫生，我知道你們這有句古話叫‘送佛送上西’。”尤游說。

“說人話。”路忍嘴唇微動，擔心青年仰頭倒下去，他身體僵直着一動不動。

“我沒有穿鞋子。”尤游将自己整個身體貼合在男人身上懶洋洋地說，他眯着眼睛，內心在這一刻仿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所以呢？難道你是美人魚公主嗎？”路忍嘴角撇了撇，“腳落地和走刀尖似的。”

“我怕光着腳走路萬一受涼了，加重病情就不好了。”尤游好言好語說，“我也不想老是麻煩醫生照顧我。”

這個人怎麽永遠能給自己荒唐的行為找出理由來，這小子颠倒黑白的能力不去做營銷實在是可惜了。路忍與扒在他身上的人對視了幾秒，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帶着人一起走進了廁所。

“醫生，你能不能幫我拽下褲子。”

“用你自己的手。”

“廁所太小了……想到醫生在我旁邊忽然有點害羞。”

“你要是不小心弄到外面，下周廁所就由你來刷幹淨。”

“醫生，你這樣盯着我，我不太好意思。”

“我也不想，那你倒是讓我離開這裏啊。”

……

水龍頭關閉後，廁所的門終于再次打開。

走出來的人臉黑如鐵，而挂在他身上的人則滿臉的燦爛。

路忍邁着大步走回側卧，他現在迫不及待要把身上的“人形挂件”取下來。

然而當他準備将尤游扔回床上時，誰想尤游向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自己現松開了手。

路忍愣了下，接着他的領子就被人拽住，兩個人一起跌進了柔軟的被子裏。

“神經病啊。”路忍終于控制不住情緒暗罵道。他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視野中的一切發生了天旋地轉的變化。

路忍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張俯視着他的臉精致無暇，染着溫暖的光澤，那種視覺沖擊就像教堂裏矗立的美麗神像，恰好位于透過玫瑰窗的聖光下。

美貌惑人且不容侵|犯。

“醫生，我可以親吻你嗎？”淡藍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着他，青年微微低下頭，猶如呓語。

路忍沒有說話。事實上，他無法拒絕。

因為這一刻的尤游和平時開黃色玩笑的尤游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如果是往常那樣，路忍可能會果斷出言拒絕，或者直接捂住對方的嘴，但這一刻的尤游實在太不一樣。

路忍甚至産生了隐隐幻覺，誤以為對方是由天使化成的俊美神甫，而那低頭的親吻動作實則是在救贖他幹涸的靈魂。

路忍的喉頭滾了滾，茶色的碎發觸碰到他溫涼的肌膚，他能聞到尤游身上幹淨柔和的氣息，帶着午日陽光的溫暖。

“Soon，I'llcatchyou.”

不久，你将被我套牢。

這是一個極輕的吻，不夾雜任何的情|欲，吻落下的瞬間就如白色羽毛飄飄而過。

路忍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

“醫生是看呆了嗎？”就在他還恍恍惚惚的時候，對方已經帶着笑意調侃起來。

“……

”路忍的反應還有點呆滞。

“是不是被我這張臉迷住了？”尤游笑得更加厲害了，神色也變得明豔了幾分。因為平時無論他想盡方法也無法讓路忍get自己的“美色”，現在無意間反而得逞了，他便完全遮掩不住自己心裏的那點得意了。

“啊，被迷住了。”過了會兒，路忍輕聲說。

卧室裏突然寂靜了下來。

尤游愣了片刻，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邊，表情變得十分複雜。

路忍看不懂青年的神情，但他發現對方的臉肉眼可見得變成通紅一片。

“我去看看雞湯煮的怎麽樣了？”路忍低着頭從床上起來。

這一次尤游沒有阻攔，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安安靜靜地望着男人走出側卧。

接着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歪着身子倒在了床上。

“怎麽…突然一本正經地承認了？”尤游摸了摸自己還未平複的心跳，整個人慢慢蜷縮進了被子裏，“真可怕，差點以為要死掉了。”

*****

路忍徑直走向了陽臺。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他都會習慣先來一根煙，讓自己鎮定下來。

比如他發現自己變成非人類的時候。

比如眼下的此時此刻。

“我被掰彎了？”路忍咬着煙陷入了深思，“或者說，我其實天生就是彎的？”

“這沒可能啊，以前上學的時候，日本動作片我也可以的。”路忍撓了撓頭發，思緒越來越遠，“難道是體質變了……其實喪屍都是同性戀？因為從生物需求來說他們都不用繁殖？”

“應該不會是，我只對他這一個有感覺吧。”路忍幽幽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神情是說不出的糾結。他隐隐感覺自己的人生逐漸開始失控。

*****

廚房裏的砂鍋發出咕嚕嚕的聲響，路忍推開陽臺門，走回到屋裏。他掀開鍋蓋，發現一層黃澄澄的雞油已經浮在了湯面上。

清炖雞湯完成了。

“要現在去喊他出來吃飯嗎？”路忍摸了摸下巴，心裏怪怪的，“怎麽感覺有點尴尬？”

雖然無法得知原因，但路忍感覺自己對尤游的态度有點改變了。

他好像不能以平常心對待自己的這位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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