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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靜筠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侏儒， 說它不是人吧，它偏偏長得是個人形， 說它是人呢，它的腦袋奇大無比，而且相貌實在過于醜陋。

倒不是白靜筠用顏值來評判一個人的好壞， 只是相由心生， 它眉眼間的那種戾氣和狡詐還有那種貪婪的欲望， 即便化作人形， 也決計算不上一個真正的‘人’。

那侏儒瞧見白靜筠的表情，發出一連串的怪笑聲，“好看嗎？你們人族偏愛俊男美女， 卻不知這幅臭皮囊遲早有一天要歸于天地， 好看與否又有何關系，若能與天地同壽才追求的終極之道。”

好家夥， 這還是一只有追求有道心的侏儒，只可惜——“所以你要追求你的道， 就是要犧牲無辜之人的性命？你以為天地會認可你這樣的道？”白靜筠掃過它身後那一堆白骨， 冷着臉譏諷道。

“閉嘴！你懂什麽！”那侏儒大吼一聲， “天地不仁， 以萬物為刍狗！我又有什麽錯！”

它并不是生來就想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管是妖也好，人也好，它原本最初的期盼，都是能夠堂堂正正的， 光明正大的，行走于這人世間。

可是，它做錯了什麽？

為何上天讓它生來便成為了這幅鬼樣子，不人不妖，就這樣被抛棄在這裏。挨餓受凍，最後還要被魔氣侵染了身體，吞噬了靈魂，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它只能抓住最後的機會，成為魔，成為這世間唯一的魔，跳出五行之外，再也不受這天這地的束縛！

侏儒惡狠狠的瞪着白靜筠和葉惟天二人，像是所有的過錯，都是他們的一樣。

“原來你還讀過老子。”白靜筠都忍不住笑了，可是那笑意一分也未曾到達過眼底。她轉頭看向葉惟天，用一種十分惋惜的語氣說：“你看看，沒有人指導，自己一知半解，甚至還要肆意曲解原文的下場，就是這樣的。”她輕輕嘆了口氣，“所以說，有一個好老師是多麽的重要啊。”

這話似乎還藏着別的含義，葉惟天微微蹙眉，“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天地萬物最初都是善的，而後會如何，全看自己，怨不得別人。”

白靜筠哼了一聲，“反正，它就是個壞孩子。對待壞孩子，我給它一點懲罰，不為過吧？”

葉惟天不說話了，心裏卻想着，方才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那些連魂魄都消失得一幹二淨的妖怪，卻是自己出手所導致的結果。

此刻白靜筠想要怎麽懲罰，自己哪兒有說話的份兒。

更何況，他也看到了那侏儒身後堆起的白骨，沉着臉，這樣的東西，本就不該留在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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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靜筠沒有聽到葉惟天的回答，但對方也沒有拒絕。她心裏悠悠松了一口氣，這個人還是老樣子，谪仙一般的人兒，卻十分的恩怨分明。

人人都以為他是個聖人，卻不知，葉紫安道長是最最嫉惡如仇之人。

他的劍，問的是道，是情，是天地的仁義，但卻不是固守成規的不知變通的假道學。

只可惜，那些自诩正派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們，卻總把葉紫安跟他們綁在一起，仿佛這樣，他們也變得仙氣飄飄的，踏入聖人之列了。

虛僞！白靜筠啐了一口，這樣的正義之士，還比不上他們魔修呢，至少他們要做什麽事，殺什麽人，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将理由一一列出來，一條一條的念給你聽，讓你死也死的明明白白的。

白靜筠懶得在看侏儒，只是将視線落在了那個趴伏在地上的巨獸身上。“這，看起來像是梼杌。”

梼杌是上古四大兇獸之一，它的特性在于頑。說白了，就類似于現在說的棒槌，就是頑固，不懂得變通。

但是梼杌也代表了明德，它出現的地方，也有明德之士的存在。因此，它的頑固的特性，也是代表了它的一種忠誠，還有堅持和絕不後悔。

白靜筠大概明白了，這座靈山曾經有過一直梼杌，大概是在千年前，他成為了此地的守護者。梼杌雖然是兇獸，但它的存在卻也能震懾住其他的妖怪們，因此這一帶一直以來，竟成了比別處更加安穩之地。

所以才能成為數朝的建都之地，但梼杌畢竟是兇獸，也容易引發動亂，因此朝代更疊，幾百年一次，反反複複，直到天地靈氣匮乏，人族氣運大勝，喊出了人定勝天的口號。

梼杌巨大的身軀化作一做靈山，魂魄縮小成為一只巨獸，就盤縮在這裏，華都的邊緣，繼續守護着這裏。

滄海桑田，幾經變化。就在不久前，梼杌的魂力即将消散之時，有人找到了這裏，用了不知道什麽方法，收集了這魂力，就算是即将消亡，也畢竟曾是上古四大兇獸，威名在外，其魂力的作用，在靈力大匮乏的今天，修士們甚至連修道的大門都沒摸到邊緣，它的魂力就是一場饕餮大宴，令人垂涎不已。

那人收集了它的魂力，激發了它的兇性，轉化為魔氣，腐蝕了靈山上的原本被梼杌的魂力滋養開了靈智的靈物們。

像是骊那樣，早早化形了的，靠着自身的修為勉強能夠抵擋住魔氣的侵蝕，卻無法阻止它的蔓延。

那些心術不正的，想走捷徑的，或是靈力低微的，便很容易的就中招了。

白靜筠想通了這一節，已經不用在去考慮其他的了。

“早點解決了，也算是給你一個解脫吧。”她輕聲說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葉惟天似乎看到那巨大的頭顱微微點了下腦袋。

侏儒仰天大笑，嚣張狂傲。“你以為你那點本事能跟我鬥？連上古兇獸都臣服于我，被我當做坐騎，你有什麽本事？”

“原來你知道的還不少。”白靜筠也笑了，“你既然知道它是上古兇獸，想必幕後指使者還跟你說了其他什麽的吧，如果你說出來，或許我能讓你死的舒服點。”

侏儒氣急敗壞，“你敢對我無禮！找死！”它大吼一聲，甩出一道滿是荊棘的長鞭，長鞭揮到的地方，立刻被腐蝕，流出黑氣。

白靜筠在半空畫符，将葉惟天罩在一個罩子裏面，“待着別動，這家夥是我的。”冷酷的丢下一句話，白靜筠甚至不看葉惟天的表情，自己反手再畫另一個符陣，侏儒被困，那長鞭被白靜筠随手一揮，就斷成好幾節，落地成灰。

侏儒終于變了神色，被白靜筠困在陣法之中，想要出去，卻發覺周圍都是銅牆鐵壁一般。它一旦撞到上面，就會被陣法所傷，所傷之處，如同被靈火灼燒一般，發出滋滋的響聲，劇痛難忍，每撞到一次，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白靜筠摸摸下巴，“不想受苦，就早點說出來你知道的，我讓你走的輕松點。”

白靜筠不會放過它，只是死和死之間，也有很多的區別。

侏儒自知不是她的對手，眼神裏滿是惡毒怨恨，“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告訴你一個字！你就等着被複仇吧！他們一定會找上你的！你們，都會死！”

白靜筠不怒反笑，“想不到你還有幾分骨氣，你對這世間萬物充滿怨恨，我沒有感受過你的經歷，我不發表意見。我只遵循一個原則，這世間之事，終究逃不過一個理字。你有理，我便按照有理的法子懲治你，你無理，就算你說破天去，也得殺人償命。”

侏儒大吼，“便是這老天不公，你為何不去問它！”

白靜筠揮揮手，畫出最後一道符，烈火焚燒之際，她說道：“最後一句，也是最重要的，拳頭大的那個，往往比講道理好使。”

侏儒慘叫一聲，最終化為虛無。

白靜筠走到巨獸身旁，它努力将腦袋湊近白靜筠，白靜筠站在他面前，也只能仰望，但還是伸手摸了摸它。

“你是上古兇獸，最終的歸宿便是回歸于天地之間，這是你的宿命。”

梼杌點點頭，似乎想起什麽，它擡頭看了一眼葉惟天，神色溫和。

葉惟天似有所動，他往前走了幾步，與白靜筠并排着站在一起，擡頭看向梼杌。

一道溫和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傳入兩個人的腦海中，“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我們不過是從一個世界，跳入到另一個世界。天道輪回，生生不息。”

說完，梼杌巨大的身軀在白靜筠的手下，一點一點的，化作星星點點的光亮，飛向夜空，最後消散不見了。

白靜筠愣愣的擡頭看着天空中懸挂的那一輪明月，不知道是說給別人還是說給自己，“它離開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

但是離開，并不一定就是結束。

這是梼杌留給白靜筠最後的話，似乎蘊藏了許多的含義。

葉惟天忽然開口，“無論你去哪兒，我都在。”

本來有些傷感的白靜筠忽然展顏一笑，是了，這個人雖然不太愛說話，可是每次說的話，都讓人這樣暖心。

只要你在，我也是，去哪兒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