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姚征宇一步一步的跟在他身後,聲音夾在雨裏有點模糊:“秦邵,夠了啊。”
秦邵依舊磕了下去,是直接摔在地上,媽的,真夠虔誠的!那個段暄真值得你這個樣子嗎!姚征宇站在他身邊,不想拉他起來,這個人夠賤的!秦邵頭着地好大一會往上爬。搖搖晃晃走三步接着一個長身撲地。他長的不矮,跟自己一樣,一米八八,這樣的五體投地很過瘾。看客很過瘾!姚征宇雙手插在口袋裏看着他自虐。恩這次果然來自虐了。
秦邵倒是沒有摔傻,磕一個還能記着數數,當數到199個時,姚征宇忍不住站到了他前面,秦邵這個頭爬了半天沒爬起來,只能苦笑:“我沒事。”姚征宇看着他居高臨下,聲音也居高臨下:“八角街是人家虔誠的信徒朝拜釋迦摩尼的,你呢?自虐嗎?”
秦邵掙紮着往上爬,爬了半天也只能跪在了地上,姚征宇看他跪着哭笑不得的錯開了一步,他可是受不了這個人的跪。秦邵抹了把臉上的血水還能笑:“我不是自虐。我只是想試試佛說的對不對。”
姚征宇面無表情:“佛說的什麽?”
秦邵抿了抿嘴角的雨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道:“佛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姚征宇看看他的頭點頭:“恩,石頭倒是沒開,你的頭先開了。”秦邵笑了下:“好了,征宇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是真的想磕頭。”他說着爬起來接着下一個,姚征宇又陪他走了一會,他磕的越來越慢,于是姚征宇就閑庭散步,第238個頭時,秦邵就爬不起來了,趴在地上好半天。
姚征宇走到他身邊蹲在來:“還起得來嗎?”秦邵趴了一會點頭:“恩。”姚征宇嗤笑:“要磕多少個?”
“1000個。”秦邵趴地上緩氣。姚征宇看着這條長長的朝聖之路點頭:“有志氣。”
秦邵緩了一會又開始磕,姚征宇從來不攔他,知道他的臭脾氣,可是,這樣磕下去……姚征宇又随他走了一大段,雨水淋不透衣服,可是斜風細雨的斜刮在臉上很不爽!又冰又潮!更不用說趴在雨水裏的家夥!姚征宇終于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啊!就算是你喜歡上了別人,你至于這樣嗎?你至于這麽有負罪感嗎!”姚征宇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很噎人:“再說你也把自己看的太擡舉了吧,人家段暄根本就沒有接受過啊!他根本就不喜歡你啊!你哪裏來的負罪感啊!你充其量算是個花心!移情別戀這個詞你根本就不配用!”
秦邵聽着他的話沒有什麽反應,趴在地上沒起來,姚征宇嗤笑:“秦邵!這不是你的錯啊!就算你移情別戀了,可是很正常啊!你這個樣子不移情別戀才不正常呢!誰會一輩子守着一個怕碎的瓷器啊!誰會一輩子願意毫無希望的苦苦煎熬!你熬的時間已經太長了,你總有承受不住的一天啊!這個不怪你啊!”大雨裏,姚征宇氣急的吼他,這麽些年一直想這麽罵他的,今天終于罵出來了!真他媽的痛快!秦邵還是沒有反應,姚征宇苦笑:“六世達賴是佛!而你是人啊!再說人家六世達賴是兩情相悅時被生生拆散,所以才那麽癡情!你呢!你什麽都沒有!那個段暄什麽希望都沒有給過你!你喜歡上別人是給他造了福!讓人家不至于虧欠你一輩子!”
秦邵終于搖搖晃晃要往上爬,還沒等起來的,身體一晃又接着跪了下來,姚征宇想扶扶他,秦邵擺了擺手:“我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段暄。不怪段暄,是我。”姚征宇戲谑的看着他,秦邵咬了下嘴笑:“真的不是他。是我為我自己贖罪。是我該死。就算我圍着大昭寺磕一萬遍都不夠。都不夠贖罪……”如果磕一千個頭能夠讓他心裏舒服點,他磕了又如何。他犯下的錯如果能夠跟雨水一樣沖走就好了。他對段情有過的傷害如果能夠洗掉,他願意在這裏跪一千遍,磕一千遍。如果能夠保佑段情跟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平平安安他願意磕一千遍。如果他能夠跟段情重新開始他願意磕一萬遍!如果……秦邵仰着頭看不清雨水,只是覺得嘴裏都是鹹的。
姚征宇看着秦邵半響後狠狠地說:“好,你磕!我看着你。你要是暈了我會把你抗回去!”
秦邵站頭朝他笑:“謝謝你。”姚征宇揮了揮手:“我給你數着。”
大昭寺轉經之路是一個輪回,從這頭磕到那頭,正好一千個。一千頭等長身,秦邵磕了整整一夜。黎明破曉的時候,大昭寺的鐘聲響起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秦邵看着大昭寺的門口笑了笑,額頭上已經不只是斑斑血跡了。姚征宇嗤笑:“行,還能笑出來,沒事吧。”秦邵搖搖晃晃的坐起來:“沒事。一千個而已。”姚征宇點頭:“那你再去磕一千個我看看。”秦邵吃力的靠在牆邊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幸好是沖鋒衣,裏面還沒有濕透。要不這一個晚上會凍死人的。姚征宇遞給他一杯熱酥油茶,秦邵狼狽的喝了一口,嗓子生疼,味道很沖,但是他也顧不得了,使勁的咽了下去。暖和一下,手腳不知道是摔散了架還是凍散了架針紮一樣的疼。秦邵使勁的搓了搓手:“謝謝你。”姚征宇嗤笑了聲:“謝我什麽?”秦邵笑了聲:“謝謝你陪我來。”姚征宇聽着他這話便不再恥笑他,沒說話,跟他一樣席地而坐。這句話他也一直相對秦邵說,謝謝你這麽多年陪着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在我家裏遭受巨變的時候!!是你們一直陪着我!姚征宇看着天色笑了下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兄弟不用說這些話!說了傷感情!”秦邵也笑:“是!傷感情!是我生分了!”
姚征宇也不管他疼不疼使勁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就跟你說的一樣,新的一天又來了!”秦邵靠着牆看天沒再說話。
兩個人坐在大昭寺門前坐了很久,秦邵起不來,體力耗盡了。姚征宇也沒有催他。
天色越來越亮,4000米的海拔上空容易看見太陽,下了一夜雨的拉薩晴天了,太陽出來了。把大昭寺渲染的金碧輝煌。
身邊人漸漸的多了起來,看見秦邵這樣并不吃驚,比他瘋狂的人更多,常年日日夜夜跪拜的人更多。大昭寺的門前很快的聚集了人群,朝聖的,祈福的,漸漸的随着大昭寺裏的鐘聲梵音唱起了經文。
秦邵的身體不行,這樣的天氣裏實在是不好,姚征宇扶着他往殿裏走,付了一大把香油錢把他扶到了側殿裏。測殿這個時候沒有人,很安靜,所以外面轉經筒輕輕敲響的聲音如同梵音,誦讀轉經文的聲音比外面更加的厚重。在這厚重的梵音裏姚征宇聽見身邊的秦邵低低的說了句:“願我所愛之人平安幸福,健康無憂。”
姚征宇側頭看他,他已經跪不起來只是坐直了身體,眼睛看向了大殿,遙遠而真摯。跟這檀香一個樣了,姚征宇笑這搖了搖頭,他所愛之人?他所愛之人,不知道是哪一個?新的還是舊的?
秦邵念完了看着他:“來了,好歹磕個頭吧。”姚征宇笑着搖了搖頭:“我不信這個。”
秦邵點頭:“我知道。我只是無處可去,無藥可解。無可挽回,想不出任何的辦法。病急亂投醫。”姚征宇看他那個樣想打他,他一向最讨厭人家無病呻吟,最看不慣一個男的無病呻吟,偏偏他還在這裏招他的眼!有什麽過不去的!
姚征宇還沒有說什麽,就見有人出來了,紅衣喇嘛,秦邵不太懂這級別,于是跟姚征宇颌首示意了下,那個紅衣喇嘛笑了笑坐在了蒲團上,跟秦邵姚征宇對面:“小夥子剛才的話可不要這麽說。心誠則靈。”秦邵想起這些人的信仰來有些尴尬的笑:“師傅抱歉,我就是說說。沒有別的意思。”
這個喇嘛老者倒是沒有怪罪只是笑着說:“無處可去,天大地大,無藥可解,順其自然。無可挽回,那就一意孤行。”不知道這裏的人是因為靠近釋迦摩尼還是喇嘛都要學這些,說出來的話都大有禪意,秦邵完全聽不懂還是傻笑。
老者看着他依舊滲着血的頭笑了聲:“小夥子,磕了多少個等長身頭啊?”秦邵笑了下:“1000個。”老者有些意外的笑:“不簡單啊。1000個等長身頭,在我們這裏一個諺語,1000個,定是為所愛之人所磕。那個人一定會福澤天下,平安一生。”秦邵眼裏有了點喜悅:“真的嗎?”老者點頭:“真的。小夥子,誠意最重,執着最苦。你既然喜歡他,願為他磕長身頭,那一定是不想勉強他。”秦邵坐在地上看着他,他想他要勉強也勉強不了啊,他再也不想見自己了。老者大概是無聊了,也大概想當當大師,為這個迷途的人排憂解難,于是繼續的話唠:“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求而不得五蘊盛苦。這八苦施主以為何為最苦?”
何為最苦?秦邵眼神有些暗淡,嘴裏苦澀,心裏更苦,就算是磕完了1000個長身頭還是難受,就算是身體就要麻痹了還是難受,這難受還是說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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