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術子徒羨幽蘭
話說積雲偷盜主人及仆人的財物逃跑,這一事第二天就揭了開來,那物主中損失最大的貓大爺倒沒理論的,渾然不知自己的金銀被盜,吃慣了舊缽也不要讨新的,只懶懶搖着尾巴,看那些仆人呼天搶地的尋雲娘的釁,只罵她生了個賊婊子,要她賠錢。雲娘聞訊,恍如五雷轟頂一般,天地也要崩塌了,只跪在地上,又是賠禮又是痛哭。那些仆人原是一個銅板看得比天大的,如何有空悲憫雲娘,只罵道:“也不必給我妝樣兒!你倒生了個好女兒,不叫你陪送嫁妝,倒使起咱們的錢去養姘頭的!”
雲娘聽他們說話難聽,卻也不敢辯駁,只泣道:“原是我沒生個好女兒,你們打我罵我都可。只是你們如今吵嚷,怕是二爺聽了不雅。再說,到底也是為了賠錢,這個錢,我是做娘親的,自然該賠。只是你們七嘴八舌的,我也算不明白,只請各位靜下心來,将所欠財貨寫下來,由我好好對證。你們雖罵我不要臉,我卻自認是個要強的,斷不肯賴你們的賬。我還得起便還,還不起我便去磕頭求二爺,便是預支我下半輩子的例銀,也必把這筆賬填上。”衆人聽了,方靜了下來,又依言将財貨寫下,或有多寫幾筆的,雲娘心裏明知也不理論,只收好了單子,道:“如今寫好了畫押,若以後再要說,我可不認了。”雲娘好容易與杏子一同湊足了錢,好賠了這些仆人。這些仆人所欠的倒還好算,傅天略屋裏的失物卻是難為的。傅天略卻并不理論,只道:“我已報了官,你們只管好好做事罷。”雲娘母子又是愧疚又感激,百般道謝不提。
傅天略卻并無報官,一則是憐憫雲娘一家,二則他也無暇管丢了幾件金銀瓷器的事。卻說那安氏又被召回了日度宮,說是迦藍聖宗要個伺候的,寫了個八字年庚,唯有安氏相符,太後便招了安氏為迦藍奴役。那商華令述職完了,也已離京不提。傅天略心裏暫安,又一件,傅天浪這幾天病着,都是玉郡王在側看藥伺候,一連數天竟都不曾回郡王府。
傅天浪又苦勸道:“若你在這兒,我心裏到底不安。微賤之身擔不起郡王伺候湯藥的。”玉郡王坐在那熬着藥的錫吊子旁,拿着葵扇扇風,倒是有模有樣的,跟個藥童似的。他又笑道:“我在這兒陪你說話解悶不好?且我看你平日不好,我來了倒舒暢了起來。可見我該多陪你,你就好了。你既不願入王府,那我來這兒,也是一樣的。”傅天浪也難說心底話,金玉這樣日夜相伴,能見他真心,傅天浪這病因他而起,自然因他而好的,然而,受此厚愛,他又免不了惶恐不安。
二人正說這話,又聽見外頭有人扯着嗓門請玉郡王安。玉郡王皺眉道:“是天寶不是?這樣叫嚷,倒不怕吵着病人!”那天寶陪笑道:“奴又不得入屋,想請安也見不着面,只能扯大嗓門以表忠心。”傅天浪笑道:“讓他進來罷。”
玉郡王便呼了天寶進屋,那天寶見了二人,又對天浪萬福說:“傅爺金安,看着倒是精神煥發的,可大安了?”傅天浪見他這樣,仿佛是有事要說,便盈盈笑道:“可不是麽?已經很好了,若你們府裏有事須郡王主持,那我也不要留他的。”天寶笑道:“傅爺這話說了,小人聽了也要笑。哪裏是傅爺要留郡王?分明是郡王自己不要走的。”玉郡王笑道:“你也少貧嘴!這樣急急忙忙的過來,莫非府裏真有什麽事兒?”天寶答道:“能有什麽事?只是芩夫人送了一封信來,說是問傅爺的病。若不好的,她也知道幾個好大夫的。不僅如此,她還讓送了許多補品來,小人偷眼看了,那些燕窩肉桂的自不必說,竟還有一盒大人參,個大肉肥的,都是稀罕物。”說着,又将書信遞上,玉郡王笑着說:“她什麽好東西沒有?且又是個賢良的。”說着,郡王接了信,展開一看,只見上頭寫了一絕:“竹影和詩瘦,梅花入夢香。可憐今夜月,不肯下西廂。”玉郡王笑道:“她以你為梅花呢,倒也絕妙。”傅天浪也看到了,只苦笑道:“她哪裏是寫我,分明是寫你這個‘今夜月’,不肯去她的西廂。”玉郡王笑道:“她哪裏是含怨之人?你且看下面這首和詩:‘瘦枝橫斜葉離披,疏影欹曲花依稀。逸飛枝節不承雨,堪堪輕捧月如斯。斯人不知骨中意,此月未明蕊裏知。莫散月華浮千裏,今夜獨照此一枝’。
傅天浪看了,倒覺觸動胸懷,他只道,這“竹影和詩瘦”、“可憐今夜月”,也是他獨守空房的寫照,她自寫的和詩,更貼合他一直之所求,讀來不覺悲傷。那玉郡王笑道:“她可不是最賢惠的?竟然還讓我這個月華不要散播千裏,只照你一枝梅花才是解意。”傅天浪苦笑道:“若王妃知道她的詩被你這樣解了,還不得氣瘋!這月亮是郡王不假,這瘦梅怎麽就是我了?哪有女子寫詩把不認識的男人寫成疏影橫斜的梅花了?她必是以此自喻,乞望郡王稍微眷顧她的心意。”玉郡王笑道:“她素來賞識你的才華,與你惺惺相惜,怎麽不可?”
天寶站在一旁,聽他們吟詩作對的,倒沒意思,卻又聽見外頭又有人敲門報信。傅天浪仍叫進來了,原來是宏寶。宏寶跟玉郡王及傅天浪請了安,又說:“秋夫人說身上不大好,只說想見郡王爺。”玉郡王不慌不忙道:“既如此,便叫幾個太醫去看她。”宏寶笑道:“早叫了。”玉郡王道:“那是什麽症候?”宏寶道:“最近事多,秋夫人忙得很呢,一時累倒了。”玉郡王便道:“既如此,便叫她不要勞累操心。若有照應不來的,叫芩夫人做主,也是一樣的。”宏寶聽了,心裏犯難,這話拿去回狄秋,必然有一場氣要生的,故他笑道:“其實也是秋夫人挂心,說郡王爺在外頭多日不回,是不是秋夫人料理得哪裏不好了,故而自傷自嘆。”郡王卻道:“那你回去告訴她,這不是她的緣故。待天浪好了,我自然會回去。叫她好好吃藥,歇着些。”傅天浪聽了,不覺有些慚愧,只道:“你的夫人病了,還在我這兒待着,外頭聽着像什麽?我已很好了,你且回去看看她們吧。”玉郡王卻不大樂意,那天寶見了,又勸道:“是奴冒昧,不知身份說一句,郡王只回去看看,問候兩句也是好的,只吃過晚飯,晚上仍回來這兒,也是一樣的。”玉郡王稍微聽進去了,便先回郡王府。
那玉郡王從前愛惜姬妾,如今心裏只系傅天浪一人,但衆人這麽勸說,他也覺自己須負點為人丈夫的責任,便只好打道回府,臨行前又不斷說還要回來的話。那傅天浪只說道:“那兒才是你的家,若有家事在身,不必回來也不要緊的。”玉郡王卻握住天浪的手,殷勤說道:“那兒只是我的府邸,你這兒才是我的家。”傅天浪聞言心動,垂頭不語。
且見玉郡王去後,傅天浪便立在欄杆處,只看玉郡王去路,卻見天清氣朗,淡藍的天飄着薄雲,難得的好時節。他躺了幾日也沒精神,便披了衣服往外頭走去,雲枕也跟着去了。二人便出了院子,只随意散步,見一路晚春的繁花似錦,那傅天浪只道:“這春色已晚,枉我病了許多天,不知道來看。”便越看越不足,貪看起來,一時又将行至院牆外,忽聞一些吵鬧人聲,兼聽了兩個夥計罵人。
那傅天浪使了眼色,雲枕便往院牆外探問,半晌回來,只對傅天浪道:“原來是個教坊的常客,銀錢散盡了,被人厭棄,心裏卻仍念着薇官,竟想從後院爬牆進來,真是大膽,依我看,且送他去見官罷了。”傅天浪聞言不語,卻又聽見牆外傳來歌聲,原是一清朗男聲吟唱的《蝶戀花》:“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傅天浪正有傷春意,如今聽了這小半闕的《蝶戀花?春景》,也是觸景生情,便道:“聽着倒不像是那樣的輕狂人。”在旁卻有一個小子說道:“這個客官我是知道的。說他蠢笨倒勝過輕狂。”傅天浪便問道:“這是何故?”那小子便道:“這個人咱們教坊的許多都聽說了,原來是冬紫縣鄉紳的一個傻兒子,進京來念太學的,沒見過多少市面,被他的同學帶來咱們教坊,一時被薇官等小妖精迷了心竅,又聽薇官撒謊,以為薇官真的家裏遇上困難了,他這傻子竟就白白把錢奉上,那薇官照撒謊下去,一直要錢,害的他将自己冬天衣服都當了。薇官眼瞅着這人兜裏已經一個當啷都沒了,便不肯見他。他還不知道受了騙,心心念念想着,可見是個傻子!”
傅天浪聞言,便道:“他把家當也當了?這薇官可知道?”那小子笑道:“怎麽不知道?薇官這家夥最會生財。”傅天浪臉上微露愠色,只說:“這可如何使得?”那雲枕便道:“雖如此,也是要給願打一個願挨,那鄉紳之子莫不是也貪他的色?”那小子卻笑道:“咱們說他傻,偏是這個,他進了教坊一根手指頭沒碰着,卻白填送了身家。”
且說這個冬紫縣的鄉紳兒子,名喚白術,家境也算得殷實,在鄉裏也是有頭臉的,雖然這點銀子身份到了京師不足挂齒,但吃穿用度也不輸同窗。同學且帶他往教坊去,不想他猛然就沉迷了這聲色之中。若僅是迷了酒色,那些同學不必理他,卻見他竟将這些小官們一個個當正經人看待,還當了個散財童子,便勸他:“戲子無義,你原好好的,如今吃糠穿麻的,人家倒不念你一點恩!趁勢放手罷了。”那白術卻是一股腦的,只一味要見薇官,又說:“我到底要見他一面才行。”竟想翻牆,好快被拿住了,又要拷問他,還好有些人認得他是那個大傻子,便不将他做賊辦。過了半日,又拉了他往院子去,說道:“你要見薇官,便讓你見去,且叫你不要出聲。”
那白術被拉到一屋子的側門,從簾子外聽得有人聲,只聽見薇官那嬌聲嬌氣的說:“請傅爺、二爺的安。”又聽見一個薄薄的男人聲音說:“我聽說你全家發了病,家鄉發了瘟,不知是不是?若是的話,咱們這兒也是積善積福的人家,你跟我們說,自然短不了你的。”那薇官忙道:“并沒有這樣的事,是那個不要臉的東西亂編排?”那聲音又響起來:“金山,拉他去打二十,打了再回我有沒有這事。”這話說得淡定,倒是白術聽了驚慌,忙想要救,卻被人拉着身子捂着嘴。卻聽得噗通一聲,薇官原是跪地求饒了,只道:“我也不過想賺點子錢罷了!哪個做倡伎的不編兩句诳一下客人的?客人偏愛聽這些的,難道我還撿客人不愛聽的說?”那人卻道:“放你娘的狗屁!平日多少好話說不出,如今卻把诳錢說成奉承?一張狗嘴吐不出真象牙!我只告訴你,咱們這兒是正經官家教坊,你那些外頭半掩門學來的野路子倒收起些,別叫我看着惡心。你知道我這個人,再沒好話,什麽做不出來?如今只問你知不知錯?”那薇官忙磕頭認錯,又說:“我再不敢了,只求二爺開恩。”傅二爺便冷道:“你只把錢給人家還回去,不要給我丢人,在京中子弟跟前還使這些下三濫手段,自輕自賤也就罷了,別叫人家一并連咱們教坊都看低了,以為我沒有給你飽飯吃,以致你為了兩個錢連臉皮都顧不上了。”薇官又磕頭認錯。
那白術在簾外聽得心涼了半截,只道:“我一顆真心,竟被當是傻子。”卻又聽得裏頭那二爺說:“好了,我的話訓完了,可聽聽兄長有什麽話。”卻只聽得一極溫和的男人聲音說:“是他年輕,難免輕狂些,何必吓得他這樣。只是兩件,一個是要把錢仍送回去,二來,再不要犯這樣的事。若真有什麽難處,便和我們說,都是可以的。”薇官只道:“謝教習開恩,薇官再不敢了。”那傅二爺便斥道:“頭磕完了?還不滾!”那薇官慌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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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見那溫和的聲音說:“白公子還在外頭麽?”那仆人便放開了白術,讓白術進了屋內。白術掀起簾子,見裏頭站了幾個仆人,另在梨花木的桌子上置了一花青瓷瓶,瓷瓶上養着一株蘭花,蘭花旁露出半截袖,是白纻春衫,白術擡目一看,見那紫青炕上坐了傅家兄弟,常人看時總教傅天略的一身光彩刺了目,唯獨白術看不見那寶氣精華的二公子,只見到這着傅長男,白纻裁春衫,微風淡青眼,容色如春柳,氣息似東風。白術方又悔道:“怪道那些同窗們都笑我無見識,果然我是個沒眼色的,以往總以為薇官豔絕、茜官雅絕,竟不知什麽才是絕色,何不是古人說的‘誤将妖容當傾國’。”
傅天浪對他說道:“傅某是本坊教習,素日因病竟疏于管教,以致有了今日之事,實在內心難安,如今實在愧歉。”說着,傅天浪便起身,與白術一拜。白術忙扶住傅天浪,只覺手上觸了那白纻粗糙的布感,竟似摸着了什麽绫羅一般都沒這麽金貴。傅天略也站了起來,笑了笑,又道:“如今你是太學生,怕到時要考試的,如何能這樣胡亂破財的?餓了自己,拿不動筆,倒叫咱們心裏難安。”白術忙笑道:“傅二爺這麽說,倒是令我慚愧不安了。”傅天略又道:“我是個不入流的,怎麽稱得起你一聲‘爺’?閣下是要當天子門生的,咱們可比不上。”白術只是滿口“不敢”的。傅天浪聞說白術餓了許多日,便留了他用飯。白術本想推辭,卻又不忍拒絕傅天浪,便一起用了飯,飯畢,傅天略又讓下人雇了車送白術回居所。
傅天略只對天浪說道:“我看這個白術也确實是個老實人,怪道被騙得一個子兒不剩的。雖說他是鄉下人,但詞言娴雅,且那一口的官話說得沒有一點口音,比咱們還字正腔圓的。”傅天浪便笑道:“他那兒雖然比不得京城,但也是魚米之鄉,又是鄉紳之子,從小勤學苦讀的,連太學都考上了,如何不是人中龍鳳?偏你一個井底之蛙竟将京城之外的通通當成鄉下屯裏,這才教人看不起。”傅天略被說了一通,便努嘴說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不好,沒讀兩本書,比不得人家讀書人。且他是一等一的太學生,怎麽還被個沒讀書的戲子粉頭騙得褲衩都不剩,險些就得光着腚跑去上學了?”傅天浪無奈笑道:“我倒要說你,卻又怎麽說的過你?你沒讀書尚還有如此機鋒,讀了書更不得了了。”傅天略只道天浪不追究薇官之事了,方輕松笑了起來。
其實薇官行此等事,也并非他一人所為,原是不成文的賺錢門道,傅天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從無過問,如今捅給了傅天浪知道,傅天略本還怪兄長怪罪他不懂管教,如今傅天浪只是斥責了薇官便過了,也沒多言。原來,傅天浪心裏雖然知道必然有傅天略縱容的緣故,但他已沒這個精神責問了,又覺得傅天略連日來滿腹心事不對人言,更不忍苛責。故他只親自敲打薇官,令衆人收斂便罷。
薇官受了責罵,當晚便命人将財物送回白術處。那奴人将財物送至白術房舍中,卻是白術的書童接了,那奴人又怕白術問話,卻見白術根本不理他,只捧一本魏晉詩集,口中吟道:“高臺多妖麗,浚房出清顏。妖容不足詠,幽蘭良可嘆。”那奴人暗道:“此人餓傻了。”故他便回了教坊。
且說這日,郡王府也是熱鬧。原來玉郡王回了郡王府,并不聲張,只從側門入,怕的是衆人吵鬧,或勸他留着,或殷勤侍奉,他都難辭,便只悄悄來了黃芩處。黃芩見了玉郡王,先是一驚,而後一喜,笑問:“玉郎回來了,可是傅教習好了?”玉郡王笑道:“他好了許多,但還是恹恹的,故我今晚仍要回去看他。只是多日沒見芩兒了,芩兒好不好?”黃芩柔然一笑,說道:“都很好,玉郎不必挂心。”說着,黃芩又緩緩斟茶,只道:“既如此,我也不叫廚房的人備飯了,想玉郎一心也是挂着那兒的。”玉郡王本來怕自己提起晚上回天浪閣樓會惹黃芩不快,怎知黃芩臉上毫無波瀾,故放下心來,更喜黃芩這朵解語花。他又道:“我收到你的瘦梅詩了,天浪也看了,我們還争辯呢,說那梅花是寫你還是寫他?”黃芩聞言淡淡一笑,道:“他不是病着麽?怎麽有這個精神?”玉郡王便道:“他原是風寒,如今好了許多,反而多說話走動,對病情是好的。”黃芩便又問道:“如今都是晚春了,如何還感了風寒?想必平日是疏于保養了?”玉郡王便道:“他素來睡眠不好,想必是這個緣故。”黃芩聞言,又去書櫃上拿醫書,卻見侍女慌忙進來說道:“秋夫人來了!”
黃芩訝然道:“怎麽?玉郎回來,她知道麽?”玉郡王道:“我還沒見她呢!且我是悄悄回來的,并不先讓人知道。”黃芩便道:“那玉郎還是先躲起來罷,免得她只說你悄悄回來見我,話說不明白又要傷心了。”玉郡王也怕狄秋吃醋拌嘴,便先走到隔間,放下垂簾。
這狄秋帶了個侍女進屋,見黃芩便笑道:“妹妹身上可好?”黃芩說道:“好得很。多謝姐姐關心。”狄秋又露憂色,嘆道:“唉,說句妹妹不愛聽的,姐姐倒寧願妹妹有點頭疼腦熱的,好絆住郡王爺的腿。我看郡王爺是個沒頭腦的,只說誰病了,便要去看他,倒似馬上就死了就見不着了一般!”玉郡王在簾內聽了這話,倒是十八分的不快。原來狄秋平日言語放肆,玉郡王都不理論,黃芩又很退讓,縱得她越發恣意了,然而這次像要咒傅天浪一般的話,卻是犯了玉郡王的忌諱了。
黃芩聽了這話,也微微皺眉,只把話頭岔開,說道:“難道姐姐百忙抽空來就為說這個?”狄秋徑自坐了下來,冷笑道:“之前倒聽說,妹妹跟郡王爺說咱們府裏入不敷出的,如今有着排場,都是靠我生財有道呢!郡王爺是個無心的,聽了這話倒有心起來,都要打聽我怎麽生財,你說可笑不可笑?”黃芩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狄秋冷笑道:“原來妹妹也是知道艱難的,這就好了,既然如此,和妹妹抱怨起來也容易。”黃芩便道:“我當然知道持家不易,因此分外敬重姐姐。”狄秋便道:“你也知道,咱們這收入不多,單靠郡王那份糧饷,連給妹妹買衣服都不夠,旁的更不必說了。咱們爺是什麽樣的,你也知道,只知道花錢,也不知道怎麽掙的,竟還養了這麽多姬妾,這些姬妾要吃要穿要奴要婢要體面,若養着能為咱們家開枝散葉也罷,可卻是花瓶似的擺着,平日咱們爺爺不理她們,白養着什麽意思?依我說,不如都叫她們出去,倒可省儉一大筆。”黃芩聞言笑道:“這事我是沒意見的,不知道爺怎麽說。”狄秋笑道:“只要妹妹說話,我自能回了爺。還有一件,只怕爺心腸軟,不舍得的,那時不行,還得再想個省儉的法子。”黃芩便道:“姐姐可有什麽法子?”狄秋說道:“若爺不肯放了她們,便也只好裁減用度,萬不能像以往一樣奢靡,吃了牛又要羊,随便一個妾都要三五個丫頭六七個婆子捧着,這都比得上皇宮的妃子了。依我說,若一起裁了,卻又怕她們不服,一起鬧起來,反而讓郡王爺看着,以為我刻薄人似的。那時又有誰知道我的心?”黃芩便笑了,說:“姐姐不必說了,妹妹明白了。若要裁,就一起裁,方可服衆不是。”狄秋聽了,忙笑道:“都說妹妹蕙質蘭心,怎麽這麽知冷暖?如何叫郡王爺不疼你?”黃芩淡淡笑道:“如今姐姐持家,自然姐姐說了算。我是沒有說法的。”狄秋方得意的告辭。原來她記恨黃芩,又不喜那些姬妾,更想省銀子,便要裁了衆人的,又要裁黃芩的用度,雖說狄秋房裏的用度也要裁減,但她是管家的,如何怕被裁,總能抿回來的。黃芩心裏也是知道的,但實在懶得理論,只想快點送走她,自己好繼續看書吃茶。
狄秋正站起來要走,推了門卻恰好看見天寶和宏寶從外間走了出來。天寶、宏寶原在後頭歇着,并不知狄秋來了,如今發現狄秋、黃芩二人,忙跪了下來請安。黃芩暗道不妙,那狄秋臉色陡然一變,說道:“你不是陪着郡王爺麽?怎麽回來了?”宏寶、天寶吓得大氣不敢喘一個。狄秋原怨恨郡王爺數日不回,如今更是生氣,便又咬牙道:“狗奴才,看來是皮癢了!不吃點教訓不知道我的好?”見如此情狀,玉郡王也坐不住了,打起簾子走了出來,只道:“秋夫人也消停些!咱們家從沒有打罵奴仆的規矩!”狄秋忽然聽得玉郡王說話,扭過頭來,方見玉郡王自內間出來,一時明白了,又是羞又是怒的,五味雜陳,一時淚眼朦胧,嗚咽道:“玉郡王既然回來了,如何不來見妾身?不見妾身也便罷了,還躲着妾身!想是妾身哪兒得罪了郡王爺,郡王爺厭棄妾身了?”
玉郡王原來最怕美人垂淚,如今卻是有些惱她,只說道:“我倒聽說夫人病了,如今看來,倒還挺有精神的。我也不必挂心你,你也不必挂心我了。”說着,他便往外走去。狄秋聽了這話,心涼了半截,眼淚不住落下,只哭道:“郡王爺要去哪兒?”玉郡王便道:“教坊!”說着,便招呼了宏寶、天寶備馬,要回天浪居處。
狄秋看着玉郡王走得這樣決絕,剛剛又說那樣的話,心裏又悔又惱,只是啼哭,哭得眼也花了腿也軟了,便順勢伏在了游廊的欄杆上,仍啞着嗓子抽噎着,似要将腸子也揉碎了。黃芩淡淡看她一眼,便轉身回屋看書吃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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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