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陰魂不散

“嘎——”

一聲長嘯,鵝往前一趔趄,撲通倒在地上。

大寶寶嚎啕大哭,“娘……”

“沒事,沒事,沒事了。”林寒連忙接過大寶寶。

大寶寶伸手摟住林寒的脖子,“娘……嗚嗚……”

林寒忙說:“不哭,不哭,鵝死了,不會再追你。”

“對的,大寶寶,別哭了,鵝被娘打死了。”楚揚跟着勸。

楚玉拉住他的小腿,“是呀,別哭了,大寶寶,鵝真的死了。”

“誰幹的?!”

林寒下意識看過去,一黑瘦黑瘦的女子雙手叉腰,正往四周看,注意到楚修遠腰間的劍鞘,擡手指着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楚修遠:“我——”

“陪我家鵝。”黑瘦的女子一個箭步到楚修遠面前,“不陪別想走!”

林寒連忙過去,“這位大嫂子,你誤會了,不是他,是我。”

女人猛地轉向林寒,見她抱着個孩子,“就你?”眼裏盡是不信,“這人是不是你男人?”指着楚修遠,“不要覺得你是女人,還帶着孩子,把事攬到自個身上,我就不讓你們陪。”

林寒莫名想笑,“真是我。不信問你們村裏人。”餘光瞥到村頭的人都趕過來,“他們可以作證真是我。”

“村長,你也看見了?”女人問人群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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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林寒所料,先前同他們搭話的老者走出來,“是她,不是她男人。”

女人又打量林寒一番,見大寶寶臉上全是淚水,不由地露出猶豫之色。

林寒看到她這樣,反倒生出些許好感,“你放心,該多少賠多少。純鈞,去車裏拿一貫錢。”

“一貫錢?!”

衆人驚呼一聲。

黑瘦黑瘦的女人更是驚得瞪直了眼——一貫錢,他們家勒緊褲腰帶一年也存不了那麽多。

“但有個前提,我們還沒用飯,讓你家人幫忙收拾一下做給我們吃。”林寒又說。

黑瘦的女人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去。”拎着大鵝就走,也不等姜純鈞拿錢過來。

衆村民臉上盡是懊惱——怎麽就不是他們家的鵝被一劍砍死。

楚修遠在村裏長大,很清楚一只成年的公鵝對農家意味着什麽——除了牛羊以

外,最重要最值錢的家産,且還能看家護院。

鄉裏野獸繁多,鄉民為了保護莊稼,不得不練出一把力氣,老人小孩都不是好惹的,民風十分彪悍。楚修遠試圖阻攔林寒就是擔心不能善了,再不得不暴露身份,沒想到啊,沒想到,就這麽解決了。

“夫人,把大寶寶給我。”楚修遠知道小孩不樂意他抱,“你娘抱你累得胳膊又酸又疼,讓你娘歇會兒。”

大寶寶眨吧眨眼睛看着林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讓娘歇歇?”林寒問。

小孩癟癟嘴,猶猶豫豫的把小胖手遞給楚修遠。

楚修遠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兒,很想笑,但兒子臉上的淚水還沒幹,只能忍着笑對林寒說,““趁他們村的人都在,夫人,把你我的打算同他們說說。”

那村長不禁問,“你們來我們村是有什麽事?”不止是過路啊。

林寒指着不遠處的板車,“那上面的綠色秧苗都看見了?是這樣的,那種東西是我夫君無意中發現的,耐旱抗澇,不論是種在沙土地還是石子地裏都能成活。我們想讓你們村的人幫忙種,秧苗不要錢,但等到秋收上來給我們三成。”

“有這麽好的事?”

不知誰說一句。

林寒也不生氣,“我們沒地,我夫君要當差,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也不好買地請人種。可是扔掉又覺得可惜,就想交給長安城附近的村民。我和我夫君瞧着你們村的人不錯,才臨時起意找你們。”

“你怎麽知道我們村的人不錯?”村長壓根不信林寒的說辭。

楚修遠也想知道林寒怎麽忽悠。

林寒往黑瘦的女人離開的方向看一眼,“我剛把那位大嫂子的鵝打死,她很生氣,恨不得吃了我夫君。但村長一說是我打的,她反倒猶豫起來,你們也沒一副怕我們跑掉的樣子,我就覺得你們人不錯。至少那位大嫂子挺好,我決定給她幾十根,夠鐘兩壟地的。

“待那些秧苗長大,四月份吧,剪成一尺長,還可以再種下去。但這個種的将來收多少都歸你們。我們只要這些苗種下去的。這些苗我大概知道能收多少,去年我們種過。”

村長轉向村民們,這買賣怎麽算都不虧。

村民們大字不識一個

,這麽簡單的賬也能算出來。但他們都有一個擔心,林寒現在說三成,秋後要五成怎麽辦。

有的村民就把擔憂問出來。

林寒也沒指望他們立即相信,“你們村的稅不是交給朝廷,是交給大将軍修遠侯對不對?”

村長連連點頭。

林寒:“我們耍賴,你們可以去京師找大将軍為你們做主。大将軍的府邸我夫君說過是北闕甲第,離皇宮最近的那處。”頓了頓,“我夫君就在大将軍麾下當差。”

楚修遠險些笑噴,慌忙暗暗運氣,把笑給憋下去,“我夫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你們還不信?”

“我信!那位夫人,你說信我,我也信你,你都給我,我給你種。”

林寒轉身看去,是鵝的主人,端着一個大陶盆從屋裏出來,陶盆裏隐隐有個白色的東西,想必是那只大鵝,打算在外面糞坑邊收拾。

“大嫂子,你種不完。那車看起來很少,但能種十畝地。”林寒道。

女人輕呼一聲,“這麽多?”

“對,還得把地弄成一壟一壟。”林寒比劃給她看,“至少離地這麽高。你們村沒犁,你家好像也沒牛,一家人齊動手,一天頂多種一畝。種上還得擔水澆。”

姜純鈞把錢遞過去,“我們家夫人從不騙人。”

女人下意識伸手,伸到一半就看林寒。

“該你的你拿着。回頭到秋該我多少,你給我多少。”林寒笑着說。

女人伸手把錢抓走,緊緊抱住,“夫——夫人,你給我一畝地的。我我把它們當祖宗伺候。”

“不用。我剛才說過那東西易成活,不旱到地裂開都不用澆水。地裏的草得空收拾一下,不收拾也沒關系。”林寒道。

女人搖頭,“草得收拾。”

林寒轉向楚修遠,你怎麽看?

楚修遠微微颔首,可以。

“純鈞,給她一畝。”林寒再次轉向那女人,“今天種不完,你挖點土把根埋上澆點水,這樣第二天就不會死。”

那女人笑道:“這點我懂。”抱着錢就跟姜純鈞往板車去。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連忙給村長使眼色,別猶豫了,快跟她說說。

村長猶豫片刻,向林寒走去,甚至有些不好開口,畢竟他們都不相信林寒,“他們也想種。

“我瞧着你們村的人都不富裕。”林寒往四周看了看,沒看到木結構建築,也沒看到青磚瓦房,“要不把你們村的人都叫過來,大家夥兒平均分。每家分兩三根,等長大剪掉再種也能種一壟地。”

村長:“那到秋收怎麽收?”

“除了那位大嫂子,其他人你幫我收。分的時候有剩餘我全給你,到秋收多少都是你的。”林寒笑着問,“你看這樣可行?”

村長下意識看楚修遠。

楚修遠笑着說:“家裏的大小事我聽夫人的。”

“對,我夫君公務繁忙,沒空料理家務事,種莊稼這事他更是不懂。”林寒道。

楚修遠又想笑,她一個官家小姐,說他這個鄉裏長大的不懂,她還真能編的下去。

村長:“我剛剛聽那個後生喊他将軍,你夫君是将軍?”說着看一眼姜純鈞。

姜純鈞臉色驟變,連忙找林寒——擔心她生氣——來之前林寒交代他們統統稱大将軍為大人。

林寒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說:“一個無名小将。”

村長看了看楚修遠的氣度,總覺得他不是無名将軍,但人家不願意說,他想打聽只能去長安城。

長安那麽遠,來回得一天,也不見得能打聽到。

村長放棄詢問,反正到時候他們敢欺負他們村的人,他就去長安找大将軍。

“嬸嬸,四只雞夠嗎?”

楚沐的聲音在林寒身後響起。

林寒轉過身,楚沐帶着沈赤霄從胡同裏鑽出來,每人手裏拎着兩只小公雞。

“小雞,爹爹。”大寶寶伸出小手要。

林寒轉向他,“剛才鵝追你是不是因為你想抓鵝?”

小孩兒轉身摟住他爹爹的脖子。

楚修遠回來近一年,頭一次得兒子主動擁抱還是托鵝的福,一時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什麽鵝?”楚沐不禁問。

小楚揚立即說,“大寶寶看到一只大白鵝,大概覺得好玩就朝鵝撲去,誰知那鵝比大寶寶還兇,張嘴就咬他。幸虧純鈞離得近把他抱起來,不然你們就見不到大寶寶了。”

“大寶,別胡說!”楚修遠高聲道。

小楚揚搖了搖頭,“我沒胡說,因為我還沒說完。爹爹和娘得帶大寶寶先走一步去治傷。”

楚修遠不禁騰出

一直手虛點了點他,“就你會說。”

“那只鵝呢?”楚沐忙找。

小楚揚指給他看,“那兒呢。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能吃到鵝肉啦。”

楚沐順着他的小手看到兩個半大小子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蹲在一大陶盆邊拔鵝毛,“怎麽還買下來了?”

“因為不得不買啊。”小楚玉接道,“娘一着急就把鵝給打死了。”比劃一下林寒出手的速度,末了忍不住說,“我只覺得眼前一花,都還沒看清,鵝就死翹翹了。”

楚沐不禁啧一聲,“是我嬸嬸。嬸嬸,既然他們家燒熱水了,讓他們幫咱們把這四只雞收拾一下?”

“可以,可以,放門口,我收拾。”

楚沐循聲看去,是一很瘦很瘦的婦人,“她又是誰?”不禁問林寒。

“鵝的女主人,那幾個是她的孩子。”林寒道。

楚沐把已綁住腳的雞放對方門口,見馭手在分紅芋苗,也過去幫忙。

鵝要炖一個時辰,雞也要炖半個時辰,林寒拿出一些餅讓三個孩子先吃點墊墊,便對村長說:“我們正好沒事,要不去地裏看看,教你們怎麽種。”

“可以,多謝。”村長正為這事犯愁,聞言使個孩子去他家拿鋤頭和鐵鍬。

馭手和家丁留下看車,姜純鈞等人随林寒和楚修遠下地。

林寒從沒親手種過東西,也就沒下地,擔心被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村長看出來,站在田邊用手比劃,“每壟相隔這麽寬。”

村長立即用鐵鍬把寬度刨出來。

林寒又說:“每一根之間隔這麽遠。”再次用手比劃。

村長知道富裕人家奴仆成群,說是自個種地也無需親自動手,發現林寒不彎腰也沒多想,“在這凸起的土裏挖個坑,把那種下去就行了?”

“你得把土弄碎,不然會把苗壓壞的。”林寒提醒。

村長:“這些我們都懂。”

“那就成了。”林寒道,“但得小心別讓牛羊或雞鴨吃了。這東西很嫩,長出來的梗可以當菜,長出來的葉子裹上面,可以上鍋蒸着吃,跟菜餅一個樣。”

村長疑惑不解,“把它的葉吃掉,它還怎麽結果?”

“我沒說嗎?”林寒不禁轉向楚修遠。

楚修遠笑道:“你沒說果在地下,就跟

芋頭似的。”

林寒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沒有,“這東西就叫紅芋,因皮是紅色的。”

村長以及村民放心下來。

林寒反而擔心,“你們別把這東西的秧苗吃禿了。這東西結的比芋頭多,跟芋頭一樣可以當成糧食。”

糧食二字一出,所有村民的眼睛都亮了。

沒等林寒再說些什麽就回去拿農具,在田間地頭挖坑刨土種紅芋。

申時左右,林寒一行回去的時候,除了鵝的主人,其他人的紅芋苗都已種下去。

林寒坐上車就忍不住說,“早知道這麽簡單,就不走這麽遠。”進鳳翔縣地界就停下把紅芋苗送出去。

“夫人就不擔心他們發現紅芋好吃,跟你說沒種活?”楚修遠問。

楚揚和楚玉嫌車裏颠,讓姜純鈞和沈赤霄抱着他們騎馬,所以楚修遠便同林寒一輛車。

林寒把吃飽了就犯困的大寶寶遞給楚修遠,“咱們把紅芋送出去的目的是什麽?”

“推廣各地。”這點楚修遠沒忘,“每畝地至少見三千斤,給你三成就是一千斤,十畝地的苗就是一萬斤,這麽多沒了你不心疼?”

林寒轉過身面向他,“大将軍,我在你心中就是那麽貪財吝啬之人?”

“不是,不是。”楚修遠心說,不容易啊,你還知道自個貪財,“我知道夫人心懷天下,但你也說過,升米恩鬥米仇。”

林寒:“那種情況是要經常給他們來往。咱們今兒見的那些村民,說不定以後都不會再見到,管他們怎麽想。敢騙我以後再種出什麽,就去找他們隔壁村的人,後悔死他們。”

楚修遠樂了,他夫人就是他夫人,始終未變。

“等一下,我們回去城門該關了吧。我們怎麽進去?”林寒忙問。

楚修遠:“陛下吩咐過,準咱們進去。”

林寒放心下來,“我眯一會兒,到了喊我。”

“坐在這邊。”楚修遠把大寶寶放他腿上,手摟着大寶寶的上半身,空出半個身子,“靠我身上吧。”

林寒想說不用,她習慣了,站着都能睡着。話到嘴邊忽然記起,她不再是一個人,她也有了依靠,對方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

林寒嘴角溢出一絲笑,“你不困?”

“三天不睡也

沒事。”楚修遠道。

林寒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随即一想他倆連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便不再矯情,靠在他懷裏,“累就叫醒我。”

“睡吧。”楚修遠道。

林寒“嗯”一聲閉上眼。

再次醒來是被大寶寶鬧醒的。

小孩兒坐在楚修遠腿上,抓住林寒的手扯啊扯,把林寒扯醒了。

林寒睜開眼看到楚修遠揚起巴掌,頓時好氣又好笑,“你要幹什麽?把他揍哭還不照樣把我吵醒。”還得她哄。

大寶寶仰起頭,楚修遠的巴掌落下去改成撫摸小孩的頭頂,“說了讓你娘再睡會兒,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小孩兒撥開他的手,沖林寒伸手要抱抱。

林寒:“他尿了嗎?”

“中間停一下,楚沐看着他尿的。”楚修遠道,“再過半個時辰就到家了。到家吃點東西就睡吧。”

擱在前世末世前,折騰一天不洗澡林寒睡不着。但她在末世習慣了,楚修遠領兵在外過得跟林寒一樣糙,夫妻倆誰也不嫌棄誰,飯後洗洗臉洗洗腳就去睡覺。

翌日,夫妻二人精神抖擻的起來才吩咐小丫鬟打水洗漱。

飯後,歇過乏的夫妻二人終于發現紅菱神色不對。

林寒心中一凜,試探着問:“紅菱,別告訴我你犯了和紅藕一樣的錯誤。”

“沒有,不是。”紅菱忙說。

楚修遠接道:“那你怎麽欲言又止,魂不附體的。”

“我不想說,可我覺得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夫人的爹娘昨天來過,我總覺得他們還會再來。我原想不告訴你們,待他們來了就讓門房說,你們還沒回來。可是又擔心夫人回頭知道怪我自作主張,甚至膽大包天。”紅菱一股腦說出來,就低下頭等着挨罵。

楚修遠:“你膽子是不小。”

“我爹乃丞相,被他知道你從中弄鬼,他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林寒瞪她一眼,“昨兒什麽時候來的?”

紅菱忙說:“再過一炷香。”

楚修遠:“不用一炷香。”

“什麽?”林寒疑惑不解。

楚修遠往外努一下嘴。

林寒朝南看去,門房小跑進來。林寒不禁罵,“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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