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被劫

未得到回應的陸琢并未就此打住,他将人攬入懷中,黑燈瞎火的情形下最适合幹壞事。

他低頭吻她的耳廓,在她抵觸時強硬不松手,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重複方才的話。

“阿璃,你乖乖等我回來。”

被他的氣息攪得心煩意亂的慕容璃脫口道:“你可知等待有多煎熬,也許生離便是死別,你一而再再而三哄騙我等你,作出承諾卻從未守約,我不會再信你了。”

積壓已久的怨氣在這時候一股腦湧了出來,她幾乎是哭喊着發洩出來。

誰又知此次分離不會是永別。

他食言不止一次,她不該再對他有所期待。

“你是百姓心目中忠義大将軍,你胸懷大志,戍邊衛民、定國□□是你的大義,我在你心中微不足道……”

她終究還是做不到不計較。

委屈、憤怒,無盡頭的等待,到最後卻只有死亡的恐懼,她受夠了。

矯情也好,無理取鬧也罷,她從來不是深明大義之人。

她嗚咽道:“我不等你了,再也不等了……”

陸琢吻去她的淚水,在她耳畔低語道歉,一遍又一遍。

“對不起。”

“阿璃,對不起……”

她哭累了睡着了,翌日醒來陸琢已不在身邊,給她留了一封書信,說他已去信叫他的師妹來保護她,過些日子人便到她身邊了,最後還是讓她等他。

慕容璃在心中将陸琢這薄情郎罵了幾遍,随即喚了流雲前來詢問一些事。

“你可知你家主子的過往?”

流雲恭敬回道:“屬下對主子的過往略知一二,夫人但問無妨。”

慕容璃也不繞彎子,直接問:“你可知他的師妹是何許人也?”

流雲點點頭,回禀道:“主子在師門排第三,同門中只有一位師妹,名喚藥滄滄,芳齡十七,是谷中谷二谷主的親生女兒。”

她不知這所謂的‘谷中谷’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只知陸琢是在那裏學藝,習得一身本領的。

慕容璃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又問:“除了這些,你還了解他們什麽底細?”

這可把流雲問住了,并非他不知陸琢極其師門的底細,而是不敢細說。

看流雲猶豫,慕容璃不再為難他,擺手道:“既是不便說便不用說了。”

流雲斟酌一番後,還是透露了一些。

“谷中衆人各有所長,藥滄滄藥女俠輕功了得最擅追蹤。”

聽流雲這麽說,慕容璃突然想起先前寧王與她說的那些話,陸琢年幼時是由先帝挑中安排的,年少時成了暗衛死士,暗中替先帝肅清奸佞,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原本陸琢是無法以真面目示人的,但因陸琢的身份曾被寧王頂替,寧王回歸,陸琢才得以回歸身份。

而陸琢想要回原本的身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從暗衛到将軍,從暗殺到沙場沖鋒陷陣,每一回皆是生死考驗。

如今的陸琢是将軍,那他的過往便不能再提。

“既是各有所長,那你家主子最擅長什麽?”

流雲頗有幾分自豪得意,答道:“主子武藝高強,劍法了得,是同門師兄弟中的佼佼者。”

流雲與逐風跟在陸琢身邊多年,在陸琢還是殺手時便是他的下屬了,對陸琢的過往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瞧流雲對陸琢這般仰慕,慕容璃又對陸琢多了解了一些。

陸琢不在的日子對慕容璃而言倒顯得清淨寂寥了許多,泛舟垂釣也變得無趣至極,她索性就不出門了,每日喂魚、逗鳥,閑來無事便讓流雲去弄一些果子回來給她釀酒。

在陸琢離開後的第五日,他的師妹藥滄滄藥女俠一大早出現在慕容璃床前,将慕容璃吓了一跳。

藥滄滄與她平日裏所見的大多數女子不一樣,身上不帶半點女子的柔弱,一身男裝英姿飒爽。

“你便是逼我三師兄成親的雲霞郡主?”

藥滄滄将慕容璃吓醒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

慕容璃不禁失笑,她這逼陸琢娶她的惡名怕是天下皆知了。

她點了點頭,擔下這惡名。

藥滄滄細細将她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思忖道:“你與我想的不一樣,還以為你滿臉麻子,又胖又醜沒人要才逼三師兄娶你,可如今見你,卻覺得你長得極美,若我是男子,你要我娶你,我是願意的,難怪師兄求我來保護你,他多半是見色起意了。”

慕容璃竟無言以對。

“藥女俠過獎了,蒲柳之姿不值一提,倒是女俠風采才是令人仰慕。”

藥滄滄愉悅道:“嘿嘿,你可比三師兄那個榆木疙瘩有趣多了,你長得美,嘴又甜,我便不記恨你搶走我三師兄了。”

慕容璃:“……”

自從藥滄滄來了以後,慕容璃的清淨便沒了。

藥滄滄十分好學,見她釀酒便嚷着要學,卻又耐不住性子,等個三五日便迫不及待去把酒壇打開嘗一嘗。

在陸琢離開後,慕容璃在靈州休養了半個月,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她便計劃着啓程回京。

藥滄滄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別院裏出了流雲及一衆護衛,便只有幾個伺候的婢女,無人陪她解悶她便出去外頭找樂子,時常三更半夜才翻牆回來,大多時候帶着一身酒氣便往慕容璃床上擠,砸吧着嘴發出呓語。

“小師嫂你好香啊,我不要三師兄娶我了,我也要如三師兄一般娶個香噴噴的夫君回去暖床……”

慕容璃被酒氣熏得無處可躲,聽着女俠的酒後‘真言’聽得直冒冷汗。

藥滄滄是個藏不住不住話的,與慕容璃相處沒幾日便把老底給交代了。

三四年前藥滄滄獨自偷溜出谷闖蕩江湖,惹了不少麻煩,一次被人陷害被污蔑成殺人兇手讓一個武林幫派給扣押了,要她償命,陸琢及時趕到救了她。

陸琢單槍匹馬挑戰一個幫派,将她救走,陸琢為護她受了重傷,休養了一個多月方能下床行走。

便是那次陸琢受傷後收到一封信,而後瘋了一樣要出谷,後來藥滄滄才知陸琢因為救她受傷趕不及去赴約,他心心念的姑娘讓人給害死了,藥滄滄很是愧疚,覺得該賠陸琢一個媳婦兒,所以她打算以身相許,奈何陸琢死心眼兒。

後來藥滄滄聽說陸琢心儀的姑娘還活着,但那姑娘嫁給了別人,而陸琢則被逼迫娶妻……

慕容璃從藥滄滄口中了解了前因後果,再細想先前寧王說的那些,再無法對陸琢狠下心了。

甚至連那股子恨意也消散了。

命運弄人,那些被時光隐藏的秘密逐一揭開後是遺憾的真相,陸琢從未辯解過半句,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她所承受的還要多。

直至啓程回京時慕容璃才知陸琢竟留了二十多個護衛守着她,除了陸琢安排的護衛,別院裏還有清乾山莊的護衛隊。

只是她離開後,清乾山莊的人未再跟随,她想着待她回京後要親自前去寧王府道謝。

清乾山莊的莊主顏禦風乃寧王的岳父,顏禦風夫婦卻也是她的……

他們的女兒是寧王妃顏青芷,不是她。

她是慕容璃,榮王與榮王妃才是她的親生父母。

但她還是想見一見。

回程途中,藥滄滄嫌馬車太慢又悶,她不願與慕容璃一樣悶在馬車裏,随即搶了流雲的馬騎。

馬車緩緩前行,藥滄滄騎馬伴在一側,時不時誘惑慕容璃。

“小師嫂可想騎馬,我帶你騎?”

慕容璃看着她,搖頭拒絕,“不了,還是馬車裏舒坦,可坐可躺,騎馬太受罪。”

藥滄滄撇撇嘴道:“你們這些大家閨秀活得着實枯燥乏味,人活一世就該快意潇灑,守那麽多規矩作甚,策馬揚鞭可比你窩在馬車裏快活多了。”

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慕容璃是有些羨慕藥滄滄的随心所欲,但若要她真如藥滄滄一般随性恣意,她沒那本事。

慕容璃掀簾的動作使得手腕露出半截,藥滄滄的目光被皓腕上的手钏吸引,驚訝地‘咦’了一聲。

藥滄滄指着她手腕上的手钏,道:“這手钏出自谷中谷,原先在我父親那兒,我求了他許久他也舍不得給我,前些日子父親說他将手钏給三師兄了,原來三師兄将它給了你。”

原來這手钏是這樣來的。

陸琢卻騙她說是從慕無傷那兒拿來的。

慕容璃想不明白陸琢為何要騙她。

“既是你父親之物,你若想要便拿回去。”她微笑着欲摘下手钏。

藥滄滄執起鞭子戳戳她的手,制止她,“這手钏能避百毒,且對你的身子有益,它于我而言不過是件飾物罷了,既然是三師兄替你求來的,你好好戴着,不可随意取下,莫要辜負了三師兄的心意。”

向來大大咧咧的藥滄滄忽然正經起來實屬罕見,慕容璃見她若有所思,疑惑更甚。

“這手钏……”

藥滄滄不待她問便嘿嘿笑起來,朝她擠眉弄眼,“我父親說這手钏是谷中谷歷代谷主夫人之物,代代相傳,可到了我大師伯這一代因大師伯一生未娶,故而這手钏便無主了,一直由我父親代為保管,三師兄竟然能得到它,由此可見,大師伯與我父親是十分看重三師兄的,他或許便是下一任谷主了,屆時你便是谷主夫人了。”

慕容璃:“……”

這難道便是陸琢騙她的原因,他求來這手钏卻不提手钏的來歷,多半是想隐瞞谷中谷之事。

馬車出了靈州,一路朝官道上走,出城不到十路便進了山林,藥滄滄察覺周圍有異,提醒流雲戒備。

慕容璃并非頭一次遇上這樣的事,依舊緊張得手心冒汗。

果不其然,片刻後有利箭破空而來,随行護衛多人中箭自馬背上摔到地上,流雲奔至馬車旁保護。

“夫人,您可有受傷?”

慕容璃出聲道平安,随後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時不時悄悄瞧一眼外面的情況。

對方有備而來搞埋伏,流雲這邊傷亡慘重。

藥滄滄鑽進馬車欲帶慕容璃走,但馬車突然晃動,外邊的流雲急喊道,“藥姑娘,馬受驚了,速帶夫人跳車。”

聞言,藥滄滄毫不猶豫,一把抓起慕容璃便往下跳。

藥滄滄身手敏捷抱着慕容璃在地上幾個翻滾後穩住,她無恙,慕容璃卻摔蒙了,腦袋暈乎乎的,聽到藥滄滄說話,卻是許久才反應過來。

“尋個隐蔽之地躲起來。”

慕容璃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周圍是刀劍碰撞聲及慘叫,入眼只見血,紅成一片。

一場殊死搏鬥後形成對峙,對方有備而來人多勢衆,流雲手下所傷亡不少,被對方包圍了。

而藥滄滄不知所蹤。

生死攸關之際,藥女俠獨自逃了……

“保護好夫人。”

流雲與餘下還能動的護衛快速圍成一個圈護住慕容璃。

寡不敵衆,慕容璃看着護送她的人馬折損過半,這些人因她而死,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流雲,稍後尋到機會,你帶人先走去求援,這些人是沖我來的,看得出來他們并不想要我的命。”

流雲铿锵道:“主子命屬下保護夫人,便是死,我等也要保護好夫人您。”

慕容璃蹙眉,拍了拍流雲的肩,鄭重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活着才能帶人來救我,你別犟。”

說話間,從刺客背後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榮王府出事後失蹤的周子清。

周子清得意笑看着慕容璃,曾經謙和儒雅的窮書生變成陰鸷惡毒的嘴臉,又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郡主,別來無恙。”

慕容璃的目光落在周子清戴着兩個指套的右手上,并未回應周子清的問好。

随着周子清走近,流雲與衆護衛将慕容璃圍得更嚴實了些。

流雲壓低聲音道:“夫人,稍後屬下帶您突圍,藥姑娘在周圍接應,我們一定能……”

“逃?今日除了郡主,陸琢的人一個也別想活。”周子清聽到流雲的話後輕蔑一笑,揚了揚缺了兩根手指的右手,憤恨道:“陸琢斷我手指,此等奇恥大辱我定然是要讨回來的,今日郡主走不了了,還是乖乖随我走,若是動起手來,手底下的人不長眼誤傷了你可就不好了。”

慕容璃臉上沒有一絲懼怕,面無表情道:“亂臣賊子,通敵叛國,人人得而誅之,我夫君只斷了兩根手指是他過于仁慈,他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你當對他感恩戴德才是,可能恩将仇報,果真是小人行徑。”

“你!”

周子清氣急敗壞,面容扭曲,恨恨地看着慕容璃。

“時至今日你依舊處處維護他,你莫不是忘了新婚夜他是如何羞辱你的,陸琢心裏惦記的是寧王妃不是你。”

周子清自以為戳到慕容璃的痛處,又得意起來。

“你不如跟了我,日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陰邪的語氣及猥瑣的目光令慕容璃幾欲作嘔,她勉強壓住情緒,盡量拖延時間。

流雲趁機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達成共識,随後一衆護衛主動出擊,流雲抓住慕容璃快速後腿。

“夫人,屬下帶您先走。”

其餘人掩護,流雲帶着慕容璃上馬,周子清怒吼發令讓人放箭。

利箭‘咻咻’從身旁、頭頂飛過,慕容璃聽身後的流雲悶哼一聲,她急忙扭頭看。

流雲臉上汗珠滾下,表情有異,似是疼痛難忍,分明是中箭了。

“流雲,你且忍一忍。”

流雲咬咬牙,道:“屬下無礙,夫人不必憂心。”

馬兒疾馳,身後刀劍碰撞聲漸漸聽不見,流雲将缰繩給她,氣息漸弱。

“夫人您……不用管屬下,您尋個隐蔽之地藏起來,藥姑娘她、她多半已脫身去傳信給主子了,她很快會找到您的。”

慕容璃接過缰繩,斥道:“少廢話,我不會扔下你獨自逃走的,你挺住,藥滄滄會帶人來救援的。”

她調轉馬頭棄了官道走另一條不知同向何處的小道。

如不出意外,以藥滄滄的機靈,她多半是回靈州去找清乾山莊的人前來搭救了

只是此時慕容璃走的方向與回靈州的方向相反,藥滄滄來回折騰怕是要多耗些時日了。

流雲怕是堅持不住了,須得盡快找到落腳之地,找個郎中給流雲治傷,否則他恐有性命之憂。

好在流雲命大,慕容璃堵對了,順着小道前行一段路後便遇上了個上山打柴的樵夫,慕容璃勒馬停下求救。

流雲徹底失去意識從馬背上跌落。

得樵夫相助,找到附近村子裏的郎中,流雲得救。

到了夜裏,周子清的人便追上來了,慕容璃騎馬将人引開,離開前她将陸琢前些日子贈她的玉簪,發釵留下當作謝禮贈予郎中夫人,托他們照看流雲。

慕容璃親眼瞧着郎中将流雲藏入地窖後才離開,驅馬至村口便遇上了周子清。

火把的亮光讓慕容璃瞧清了周子清的嘴臉。

“周子清,你将我的人如何了?”

周子清下馬來到她面前,仰起頭看她,“那些人對陸琢忠心耿耿,我自然不會留活口,倒是你,陸琢留了一條好狗在你身邊,但你終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慕容璃怒道:“你害死了流雲還有那麽多人,終有一日我會親手殺了你替他們報仇。”

夜風潇潇,火把明滅,周子清的表情忽明忽暗,啧聲道,“原來你身邊那條忠心的狗叫流雲,他死了啊,難怪你會獨自出現在此處,不過也是,他中了箭,不死也難。”

此時的周子清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洋洋得意。

“瞧我對你多上心,想方設法也要得到你,陸琢卻對你不聞不問,只派了幾個護衛給你,先前若非阿朔從中作梗将你送去清乾山莊的別院,如今你已是我的人了,眼下阿朔人在京中,你已脫離清乾山莊的庇護,無人能妨礙到我。”

她不言語,怒目而視。

周子清笑着威脅道:“我有解藥能解你所中之毒,你随我走,我替你解毒。”

慕容璃從周子清的話中聽出了端倪。

周子清不知陸琢來靈州見她的事。

那麽,周子清并不知她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她斂去情緒,冷淡道:“我不怕死,你休想利用我去威脅任何人。”

周子清道:“你在我身邊,阿朔才會聽我的,他在榮王身邊待太久了,将仇人當親人,認賊作父,沒了鬥志,還有……若我将你已是我的女人的消息散布出去,陸琢的顏面蕩然無存,他将成為天下的笑柄,你難道不覺得十分有趣?”

慕容璃在心裏暗罵周子清是個瘋子,做損人不利己之事還沾沾自喜。

“你與成王有何關系?”

他這般癫狂,對謀反一事入了魔怔,凡事講求名正言順,周子清如此‘理直氣壯’不外乎與成王有不尋常的關系。

難不成周子清也是成王的兒子?

“哈哈哈哈,自然是關系匪淺!”

周子清癫狂大笑,随後一瞬變臉,表情瘋魔了一般扭曲,用他自認為溫柔的語氣說着陰森的話。

“待到你我的洞房花燭夜,我再告訴你我與成王有何淵源,如何?”

慕容璃心中一陣惡寒,未再搭理忍住了撕爛周子清的嘴的沖動。

而後周子清命人上前奪走慕容璃的缰繩,由人牽馬,她被迫跟周子清走。

離開時周子清召回所有派出去搜尋她下落的殺手,慕容璃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入狼窩,至少流性命無恙。

她故意說流雲已死便是想騙過周子清,她想為流雲争取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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