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一月五號。
早上我門上的鎖被打開了,我媽叫我出去,我到客廳看見了我哥,我覺得他好像瘦了,臉上的棱骨分明不少。盡管我們一句話也沒說,但我們一直對視着
我爸讓我倆坐,他自己點了一根煙,他以前從來不在家裏抽煙。
他說,他知道我們都是好孩子,不是我們想要做這種事的,我媽在一邊掩面而泣,說讓我們別多想,已經給我們辦理了休學。
休學?事情好像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我頓時心中一驚,之後我爸說的話我也沒有怎麽聽進去。
我是天天都嚷着學不下去了,但可以這樣随随便便地休學嗎?
我明明寒窗苦讀了十年多,我哥明明已經金榜題名,如果現在休學,那我平時的朝六晚十二有什麽意義呢?
已經堅持了十年多,現在放棄,多少不甘。
我沒有說話,因為大人可能有大人的想法,我爸媽又不會害我。
但是我爸最後一句話我聽的清清楚楚,甚至時至今日,都在我耳邊回蕩着。
他說,有病就要治。
我們……有病嗎?
但是我們除了彼此相愛,沒有任何不良性癖,沒有暴力傾向,沒有反社會人格,只是這個世界不接受我們。
我們沒病,我覺得。
我哥突然開口,“怎麽治?”
我爸說已經聯系好了專門的治療機構,也算是新學校,要我們去好好配合治療,我媽推出來兩個行李箱,說今天下午會有人來接我們。
我哥又問是什麽地方,
我爸說,“芳菲書院。”
我當時能想到的只有《離騷》中“佩缤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看來是躲不過屈原了。
我看向我哥,好像他聽見這幾個字之後臉上瞬間變得一點血色都沒有,表情也是我從未見到過得恐懼。
看到他這樣,我不安地本能往他那邊靠了靠,他看着我,臉色緩和下來,說,沒事,別怕。
可我感覺到他對那個地方很害怕,後來我沒聽懂他和爸說的什麽,說什麽什麽假的違法,我爸又拍桌子罵他不要臉的東西。
我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該想什麽,或許是那道沒解完的導數題。
下午真的有四個中年男人來到我家,沒人說話,但我已經感覺到了不自在,我們又不是要逃跑,不至于這樣吧。
我們上了一輛黑色面包車,一路駛出市區。一路上的枯枝都在寒風中顫抖着,隔着車窗,我已經感受到了外面的涼意。
開了将近三個小時,在一處山根底下停了,我們下了車,從後備箱裏把行李拿出來,我甚至不知道行李箱裏有什麽。
擡頭,我看見一扇生了鏽的鐵門,旁邊有一間小小的傳達室,再往上,寫着四個大字:芳菲書院。
鐵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戴着眼鏡盤着頭發的女人 ,看起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她說,進來吧。語氣又冷漠又生硬。
我看向我哥,我哥對我做唇語,沒事。
我其實也沒有害怕什麽,以為就是轉個學什麽的,我這個年齡,反倒更容易被未知的新奇控制。
我們走進去,這個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大不少,但裏面基本上最高就是二層,更多的是小平房。我原來一直都在罵我們學校窮酸的一批,現在看着那些掉漆缺瓦的房子,我還真有點想念五層的教學樓。
前面是一個很大的操場,我聽見教官震天響的聲音還以為回到了軍訓。
我們的經過立即引起了注意,他們有些人偏過頭看,然後有個教官一腳就踹了過去。
我和我哥被帶到了一個叫“靜心室”的地方,那裏是一小間一小間的房子,有一排,他們把我和我哥帶進不同的房子裏。
進去才刷新了我的三觀,裏面竟然有鐵欄杆把房間分成兩半,最多也就十平米,像個籠子一樣。他們把我趕進去,拿走我的行李,鎖上了門。
全程沒有人說一句話,就像例行公事。
我環視四周,牆上的牆皮掉的差不多了,籠子外面有一個木頭的小桌子,籠子裏面有一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藍不藍黑不黑的被子,可以明顯聞到一股黴味,角落裏還有兩個塑料盆。
我哥那裏肯定一樣。
我坐在地上,水泥地髒的不知多久沒有掃過。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麽一天,眼前的一切好像很恍惚,卻又是我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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