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九十杯綠茶

第一眼看到傑森的時候, 佟雪綠以為他應該是那種人狠話不多的男人。

畢竟他有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五官深邃，不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接觸後才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話說得非常對。

誰能想到這樣冷酷的外表下有着一個逗逼的靈魂？

佟雪綠咳嗽一聲, 讓佟嘉鳴把人扶起來道：“小謝同志，你這樣一邊拍照一邊走路很危險。”

傑森點頭如搗蒜：“佟同志你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這樣做了。”

佟雪綠道：“現在天氣那麽冷, 你衣服濕了，還是趕緊回去換掉吧，省得回頭感冒了。”

傑森又乖巧點頭：“好，我這就回去，今天真是謝謝你們的招待。”

他扶着佟嘉鳴的手站起來, 看到手裏的相機沒有磕碰壞頓時松了一口氣。

因為傑森是特殊人物，佟雪綠擔心他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不好交代, 然後讓佟嘉鳴和佟嘉信兩人陪他回去。

其他人則先回家去。

溫老爺子一行人直接回軍屬大院去, 他們已經在佟家呆了好久，總不能晚上還在那邊吃。

回到家裏。

溫老爺子語重心長道：“如歸，那個叫傑森的家夥你可得盯着點。”

溫如歸眼睫眨了一下，“嗯”了一聲。

溫老爺子：“你別只會嗯啊，你得付出行動, 回頭要是媳婦被人拐走了，你可別回來跟我哭！”

“……”溫如歸輕輕搖頭, “雪綠不是那種人。”

溫老爺子恨鐵不成鋼：“我當然知道雪綠不是那種人, 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那個臭小子因為身份特殊時常能跟雪綠相處, 這是他比你強的地方！”

“而且那小子能說會道, 不像你整個悶葫蘆似的, 當初我都懷疑雪綠是怎麽看上你的！”

溫如歸：“……”

溫老爺子看他這副慢悠悠的樣子就來氣, 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啊呸，他才不是太監。

“你別不當一回事，過了年你就二十六歲了，當年我這個年紀你爹都光着屁股在院子裏跑了，你連婚都沒訂，你不害臊嗎？”

溫如歸：“…………”

同脈相連，互相傷害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因為老爺子的念叨，溫如歸心裏又沉重了兩分，當晚更是直接失眠了。

第二天起來，本來是要在家裏等其他親戚過來拜訪或者去拜訪其他親戚，溫如歸坐不住了，打扮了一下又跑去佟家。

溫老爺子見狀不僅沒覺得生氣，還覺得他終于開竅了。

溫如歸過來的時候，佟雪綠還沒有起床。

平時都沒得休息，現在難得放假，她當然要睡到自然醒。

溫如歸不舍得吵醒她，便坐在大廳安靜地等。

蕭司令沒想到溫如歸今天一大早又過來，一張臉拉得跟老黃瓜一樣：“你來我們家來得還蠻勤快的。”

溫如歸：“這是應該的。”

“……”蕭司令被噎了一下，“你來那麽勤快，要不幹脆給我們家當上門孫女婿得了？”

他以為這話一出溫如歸肯定要翻臉，誰知溫如歸竟然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他思考了一下道：“如果蕭爺爺能說服我爺爺的話，我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蕭司令：“……”這不是等于說了廢話嗎？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大廳裏安靜得有些詭異。

蕭司令一雙眼睛犀利地打量着他：“雪綠要是沒跟我相認的話，跟你們溫家也算是門不當戶不對，你之前就一點也不在乎？”

溫如歸搖頭：“我在乎的是人，不是家世背景。”

他一直覺得世人很奇怪，找對象總要把家世背景拿出來一一對比，好像娶媳婦就是為了娶對方的身世背景，而不是人。

蕭司令哼了一聲，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将來你們結婚了，你會不會讓雪綠天天給你做飯，你就翹着二郎腿當大爺？”

溫如歸又搖頭：“不會，我現在在家裏有學做飯。”

自從那次聽她說會做飯的男人不一般以後，只要有空，他都會自己做飯。

只是他平時太忙了，回來的時間很少，所以至今只學會做一些很簡單的飯菜，而且味道跟她做的完全沒得比。

蕭司令又哼了一聲：“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花言巧語就一張嘴巴會說！”

溫如歸：“蕭爺爺放心，我會說到做到的。”

佟綿綿揉着眼睛走進來，奇怪問道：“小爺爺是什麽？是爺爺比較小的意思嗎？那誰是大爺爺，是溫爺爺嗎？”

溫如歸：“……”

蕭司令氣得鼻子直噴氣：“……”

他才是大爺爺，溫老頭子那個家夥有什麽資格壓在他上頭？

佟雪綠睡到十點才起來，溫如歸已經在大廳跟蕭司令大眼睛瞪小眼兩個鐘頭。

她換了新衣服出來，看到溫如歸還愣了一下：“你怎麽這麽早過來？”

她今天要請客，打算在院子裏辦個燒烤聚會。

穿過來後，魏家、溫如歸、樸建義和方靜媛等人都給了她很多幫忙，加上這次跟爺爺相認後還沒有給大家正式提過這事，所以便想借着這個機會正名。

除了上面那些人，她還邀請了姜丹紅。

姜丹紅的父母弟弟都去世了，其他親人不是被她送去農場，就是不跟她來往，在京市她等于孤家寡人一個。

不過燒烤要到傍晚才開始，溫如歸這麽早過來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溫如歸看到她，眼裏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我想早點過來幫忙。”

佟雪綠知道他是想找時間多跟自己相處，紅唇一勾笑道：“好啊，那等會你來廚房幫我。”

“好！”

溫如歸現在對廚房兩個字很敏感。

每次在廚房裏頭，就算不能有獎勵，也能跟她獨自相處。

坐在裏頭的蕭司令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狗糧，感覺肚子很撐。

**

昨晚下了一場大雪，現在院子銀裝素裹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吃了午飯後，佟嘉鳴幾兄妹還有隔壁的魏珠珠在院子裏堆雪人，十分熱鬧。

佟雪綠：“我們也去堆雪人了。”

溫如歸眼睛看着她：“好。”

佟雪綠堆雪人的水平很一般，堆了個四不像出來，看得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倒是溫如歸堆的雪人很可愛，圓滾滾的。

他用石頭給雪人做眼睛，胡蘿蔔做成嘴巴，看着活靈活現的。

佟雪綠：“你堆的雪人真好看。”

溫如歸耳朵紅紅的，低聲道：“像你。”

哦豁，又說甜蜜蜜的情話了。

佟雪綠偏着頭：“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溫如歸搖頭：“沒有人教。”

不過他有個本子，記載着別人說過自己追對象的方法。

只是這種事情讓人難以啓齒，他打算以後再告訴她。

佟雪綠見狀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讓他在旁邊再堆個雪人。

溫如歸原本就想這麽做，聽到她這話，眼底洋溢着笑意。

很快他就堆了另外一個雪人出來。

兩個雪人一高一矮，親密地挨着，看上去像是一對情侶。

到了三四點，客人陸續上門來。

因為這年代買肉不容易，所以佟雪綠一早就跟大家說好了，讓他們自己帶食材上門來。

溫老爺子和宗叔上門來時，帶着被拔了毛的小八。

魏家帶了鳥蛋和玉米過來，方靜媛帶了牛肉過來。

到了姜丹紅時，除了帶食物上門，她還帶了一個人過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焦蘊詩。

姜丹紅解釋道：“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她剛好去我家看我，我便約她一起過來了。”

焦蘊詩臉紅紅的：“我不請自來，還請佟同志見諒。”

她和姜丹紅兩人是在學校認識。

姜丹紅作為第一個舉報自己公公和丈夫的人，在學校裏人緣不是很好，而她作為一個大齡學生，在學校也沒什麽朋友。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兩人相見恨晚，她們都很欣賞彼此的勇氣，所以慢慢就成了朋友。

這次過來，是因為姜丹紅跟她說了佟雪綠的事跡，讓她十分佩服。

她很想見見這位奇女子，所以才厚着臉皮過來。

佟雪綠打量着焦蘊詩，眼底閃過一抹驚豔：“你是丹紅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覺得不自在，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就好了。”

焦蘊詩聞言，心裏松了一口氣：“佟同志果然很平易近人，對了，我叫焦蘊詩，佟同志叫我蘊詩就可以了。”

嬌韻詩？

佟雪綠眉毛微挑，這名字很有意思：“那你叫我雪綠就好了。”

廚房裏，樸建義正在幫忙把蘑菇和其他蔬菜穿到竹簽上，方便晚上燒烤時用。

他一邊穿一邊嘆氣道：“真羨慕你，這麽快就找到對象了，我在家裏差點被我爸媽給逼瘋了。”

“他們天天就只會讓我去相親，他們一點都不明白，我現在的心是千瘡萬孔，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談對象，更不想結婚。”

說了好久溫如歸一直沒動靜，樸建義忍不住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的？”

溫如歸：“嗯。”

樸建義看他應了，于是繼續道：“以前我總覺得古代的詩人都是無病呻吟，我現在才明白，他們是有感而發，像我現在就很明白‘除卻烏雲不是山’那種難受……”

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冷笑。

“元稹的詩歌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連詩歌都記錯了，就不要說什麽感同身受了！”

樸建義身子僵住，臉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火辣辣的。

他轉過身來想跟姜丹紅好好理論一番，誰知一轉身就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

對方有着彎彎的柳眉，小巧的鼻子，紅紅的嘴唇，抿唇一笑讓人仿佛看見千樹萬樹梨花開。

樸建義看着對方，一下子呆了。

姜丹紅看他這個蠢樣，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對焦蘊詩道：“我們還是去外頭幫忙吧。”

在這裏繼續看樸建義的蠢樣，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今天畢竟是過年，在別家裏吵架不好。

焦蘊詩正要點頭，突然溫如歸擡起頭來。

看到溫如歸的臉，她頓時吓了一跳：“溫同志，你怎麽會在這裏？”

溫如歸看向她，怔了一下：“請問你是……？”

焦蘊詩臉微微發熱：“我是焦蘊詩，我跟丹紅姐一起過來，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

溫如歸：“這裏是我對象的家。”

他對象的家？

焦蘊詩怔住了，也就是說佟雪綠是他的對象？

焦蘊詩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雖然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如今早也放下對溫如歸的感情，可要是被人發現，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跟佟雪綠接近呢？

但她過來之前的确不知道她是溫如歸的對象，姜丹紅在她面前提過幫助她的人，不過她只用溫同志來做稱呼，所以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那個人就是溫如歸。

姜丹紅發現她臉色有些蒼白，關心道：“你沒事吧？”

焦蘊詩搖頭：“我沒事，我們出去外頭幫忙吧。”

既然溫如歸在廚房裏頭，她更不能呆在這裏了。

瓜田李下，她必須避嫌！

直到焦蘊詩走遠了，樸建義才慢半拍回過神來：“如歸，那位女同志你認識她？”

溫如歸：“嗯。”

樸建義眼睛亮亮的：“她是誰？我之前怎麽一直沒聽你提起過她？”

溫如歸奇怪看了他一眼：“她是我恩師的女兒，我為什麽要跟你提起她？”

樸建義：“原來是你恩師的女兒，怪不得長得那麽有氣質！”

溫如歸看着他：“你好像不太對勁。”

樸建義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如歸，你看我條件也挺不錯的，要不你做給媒人，幫我和那位焦同志做個介紹？”

溫如歸眉頭輕輕蹙了一下：“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想談對象嗎？更不想結婚嗎？”

樸建義：“……”

溫如歸繼續補刀：“你還說‘除卻烏雲不是山’。”

樸建義：“…………”

冬天的白天很短，不到六點天就黑了。

天一黑下來，院子的燒烤爐就開始燃燒起來。

有個獨立的院子就是有這個好處，門一關，在裏頭吃什麽都沒有人知道。

之前大家沒有吃過燒烤，都覺得十分新奇。

佟雪綠用自制的烤醬在烤肉上刷上一層，然後給大家示範一遍。

等烤肉做好了，勾人的香味頓時彌漫在整個院子裏。

“好香啊，姐，能不能讓我第一個吃？”

佟嘉信雙眼亮晶晶的，渴望地問道。

佟雪綠看了他一眼：“這麽多長輩在這裏，你好意思第一個吃？”

佟嘉信頓時蔫了。

燒烤方法其實很簡單，看佟雪綠示範了幾遍，大家很快就學會了。

人一多，烤起來就很快。

溫老爺子啃着小八的雞腿，滿意地點頭：“雪綠做的東西就是香！”

蕭司令一臉得意：“你也不看看是誰的孫女？”

溫老爺子噴他一臉：“我呸，你個半路爺爺嘚瑟個屁。”

蕭司令怒：“老頑固，你有本事別吃我家的東西！”

溫老爺子：“這是雪綠請我吃的，又不是你做的！”

蕭司令氣得眼睛鼓鼓的：“……”

一旁的方靜媛吃得滿嘴是油：“雪綠，你怎麽做什麽都這麽好吃，要是你是個男人就好了！”想嫁。

佟雪綠：“我要是男人，我肯定不會娶你。”

方靜媛叫了起來：“為什麽？是我長得不夠漂亮，還是我不夠賢惠？”

佟雪綠：“我怕你吃紅薯放屁熏死我。”

方靜媛：“……”她上次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事情呢？

佟雪綠說完看溫如歸眼睛看着自己，她把一個烤好的雞翅給他遞過去。

借着身子傾過去時，她低聲道：“我要是男人，我就娶你。”

她要是男人，就把溫如歸壓在身下欺負得他眼角發紅

溫如歸眼睫輕顫了一下，耳尖瞬間紅了。

大家聚在一起燒烤有說有笑的，孩子在院子裏你追我趕，這邊的年輕人湊在一起說着對未來的期望，上了年紀的老人則回憶當年的艱苦歲月。

孩童、青年和老年，三個組合出現在一個場合裏，泾渭分明，但又那樣的和諧。

這場燒烤持續到八點多才散場。

焦博贍在年前已經獲得了自由，現在能自由出入基地，他們在市區這邊買了一棟房子，就挨着鐘舒蘭的娘家。

焦蘊詩住的地方跟姜丹紅不遠，跟樸建義的家正好是一個方向的。

樸建義道：“要不就讓我送她們兩位女同志回去吧？”

姜丹紅聞言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焦蘊詩知道姜丹紅對樸建義有點心結，但她也知道樸建義為人不壞。

更何況他現在主動提出要送她們回去，若是她們兩人都不出聲，似乎有些不好。

于是她擡頭沖着樸建義笑了笑：“那就麻煩樸同志了。”

樸建義對上她的笑容，心怦怦直跳：“不麻煩不麻煩！”

自己說要送她回家，她就笑得這麽開心，是不是意味着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呢？

溫如歸一家和方靜媛都在軍區大院那邊，所以讓他們送方靜媛回去。

等大家走後，佟雪綠開始燒水讓幾兄妹洗澡洗腳，然後抱着眼睛都快睜不開的佟綿綿上床去睡覺。

忙活了一天，佟雪綠洗漱後也很快上床了。

到了半夜，蕭司令突然醒過來。

他擔心兩個孫子會半夜踢被子着涼了，于是披着衣服去了隔壁的房間。

還別說，他一進去就看到佟嘉信一半的屁股露在外面。

他搖搖頭走過去，彎下腰正要給他蓋被子。

只聽“噗”的一聲，一股氣體直沖他的鼻子而來。

“……”

蕭司令被熏得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