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祁羨玉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經過整整兩個多小時的折騰，終于在Tony手下得到解脫，換成了一款清爽的發型，厚重的劉海被剪去，只剩細碎的一層貼着額頭，頭發整體被染成了栗色，襯得皮膚白得透明，那塊血色胎記綴在眼尾處，豔得灼人眼球。

他自己沒覺得怎麽樣，但在別人看來就是剪了個頭發後就有了改頭換面的效果。

祁羨玉一路往外走，便感到周圍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穿書前他出道多年，紅得如日中天，早已适應了這種如影随形的目光，而且因為原主未出道，算得上“素人”，旁人只是多看幾眼，沒有人上前打招呼、自來熟地找他聊天或是索要簽名合照等，比起以前，只是這樣遠遠地多看兩眼，根本算不上打擾。

祁羨玉只在一開始考慮過“人設失效”這個問題，後來猜測可能是自己穿書帶來的蝴蝶效應，就沒再理會。他自顧自地走到一個自助售賣機前挑選着各種包裝花花綠綠的飲品……最後，買了瓶最便宜的礦泉水。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哪裏，就沒有走遠，在售賣機旁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水。

兩個路過來買飲料的工作人員瞬間注意到這個站着角落裏就像是會發光一樣的人影，目光落在他臉上，看着他喝水的姿勢有些挪不開眼，直到祁羨玉喝完水重新擰緊瓶蓋，嘴唇上還留着一層水光，其中一個控制不住，輕輕地“啊”了一聲，推了推身旁的同伴。

“這是我們公司新簽的藝人？”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十有八九是這樣沒錯了！就沖這張臉，不出道不是暴殄天物？”

“那我最近留意下官網有沒有更新新的藝人資料，說不定能當第一批粉。”

“你說得對！一起留意，有消息記得互通有無！”

“嗯嗯，我們快走吧，時間不多了，買完飲料還要馬上要趕回去開會……”

兩人說話間，很快到自助售賣機旁。

其中一個瞥了一眼祁羨玉，忽然道：“我想了想，我還是不買奶茶了，我要買礦泉水！果然喝水才能皮膚好……”

另一個瞬間一起倒戈：“你說得對！那我也不買了！糖分太高确實不太好。我最近臉上剛長了兩顆痘痘，一起喝礦泉水好了。”

想喝奶茶卻買不起的祁羨玉：“……”

他聽到自助售賣機“哐哐”兩聲掉落兩瓶礦泉水時，忽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去哪裏，他辨認了一下指示牌的方向，邁開腿就朝着記憶中的方位走去。

就在祁羨玉轉身離去後，兩個工作人員一人抱着一瓶礦泉水發呆。

“我突然想起來，要是只喝礦泉水，為什麽要特地繞遠過來買，辦公區不就免費供應嗎？”

“你說得對……”

“這麽回去怎麽對得起這些額外的運動量，果然還是要買奶茶！”

“……”

祁羨玉穿過中庭和走廊，一邊觀察着這棟極具設計感、時尚感的建築，一邊慢悠悠地走到了練習生們平時上課的區域。

記憶中，原主簽約練習生第一年時還很勤奮，每天起早摸黑地來上課，從不缺勤，但後來，他先是被同期練習生在課上表現出的天賦水平打擊到，後來又在考核時被老師當衆辱罵半個多小時，徹底摧毀了信心，于是越來越自暴自棄，在之後一兩年裏很少過來上課，經常缺勤，曠課，三年來水平都沒怎麽提高。

只是當祁羨玉走到熟悉的教室門前時，發現裏面沒有在上課，反而走廊裏站着衆多年輕靓麗的少年少女，年齡從十幾歲到二十出頭，都是天娛的簽約練習生。他們此刻神色各異，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

“怎麽辦？怎麽辦？我剛剛沒發揮好，考核的評分不會又墊底吧？”

“不會，怎麽可能墊底？我們這不還有個萬年墊底嗎？有他在怎麽都輪不到你。”

“哈哈，他都多久沒在教室出現過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還有這號人。”

“要不是早上聽到王哥打電話，我也沒想起來。不過我估計他也呆不久了，考核都敢不來公司，王哥打了十幾通電話都無人接聽，那臉色黑得，簡直可怕……”

“卧槽？真勇士啊……”

“話不能這麽說，上次的考核你們又不是不在現場，老孟臉都綠了，聽說氣得差點辭職，或許是人家早知道來了也過不了，還是要走人，所以幹脆不來了。”

祁羨玉身材高挑、長相出衆，本就引人矚目，更特別的是他站在這群練習生中，莫名地就有種距離感，就像是一個當紅大明星站在一堆素人旁邊，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正在他思索這些人背後議論的是不是“自己”時，離他比較近的一哥金毛少年率先朝他打了個招呼：“嗨，帥哥，你是來找人還是天娛新簽的練習生？以前沒見過你。”

祁羨玉朝他看了一眼，發現他長相有些眼熟，顯然不是“沒見過”，可原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怎麽來上課，加上他獨來獨往，在這裏也沒什麽朋友，根本記不住眼前這金毛少年的名字。

祁羨玉瞟了一眼周圍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淡淡道：“我是祁羨玉。”

他這話一出，像是在人群中按下了什麽靜止鍵，剛才細碎的交談聲全部戛然而止，只留下震驚和茫然。

金毛少年一臉呆滞看着他：“祁羨玉？你說你是祁羨玉？”

祁羨玉點了點頭，證實了他沒有聽錯。

忽然，一道公鴨嗓在身後響起，在一片寂靜中像是一塊巨石投下了湖面：“祁羨玉？他來這裏了？人呢？他娘的，還不快把人給我叫過來！這會兒倒是知道來公司了，晚了！什麽狗屁玩意兒，還敢不接我電話，我是不是提醒過你們所有人，手機24小時開機？都給我豎起耳朵記住了！以後要是我找誰有人不接電話，出道的事你們就別想了！懂不懂？”

祁羨玉剛轉過身，就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煙味，拐角處一個戴着金鏈子手上夾着煙的男子晃悠着身體踱步而來，他臉上法令紋很深，目光兇狠，冷冷看着周圍一群半大孩子時，很能唬人。

可祁羨玉早已不是孩子了，根本不可能誰兇就怕誰，聽到這些威脅的話，只能說內心毫無波瀾。

他已經想起來了眼前渾身劣質煙味的男人是誰，原主的經紀人，王茍。

說經紀人其實也不太準确，王茍只負責這些還沒出道的練習生，具體工作更像是班主任，負責這些大部分還沒成年的練習生們的培訓、考核、人員管理等等，真正要出道的藝人會轉交給公司其餘資深經紀人接管。總的來說，王茍就是一個能力不怎麽樣的經紀人，做着一份沒什麽發展空間工作。雖然加入了天娛，但光鮮亮麗、功成名就的生活還是與他無緣，于是長年累月下來，性格越發扭曲，煙酒不離身。

祁羨玉瞟了一眼他滿口被煙酒腐蝕出來的大黃牙，平靜道：“我在這裏。”

王茍看到祁羨玉時愣了一下：“你是誰？”

祁羨玉沒有理會周圍驚詫的目光，吐字清晰：“祁羨玉。”

王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依稀從身形上辨出往日的影子：“你是祁羨玉？你……去整容了？”

祁羨玉見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粘稠，一雙三白眼中泛着精光，聯想到小說中與王茍有關的劇情，不禁有些厭惡。

王茍不算是一個重要配角，前期都沒怎麽出現，可後來原主凄涼慘死他卻是一個重要誘因。

劇情中，王茍因不甘于這份毫無前途的工作，就以自己的身份為便利，私下裏從事着肮髒的皮肉生意斂財，忽悠的就是這群年輕單純的練習生。

若是你情我願的潛規則，其實沒什麽好多說。祁羨玉道德感不算很強，即便自己不會參與這種事，但也不會因此歧視別人。可王茍的所作所為顯然不是如此，他先是各種威逼利誘，如果不成再用哄騙喂藥等手段，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小說中，他與原主一開始沒什麽交集，因為原主長得醜，王茍根本懶得理會他，兩人相安無事。直到後來原主意外撞見王茍将一個練習生騙來酒店迷暈了過去，才發現了他的事。可原主在被王茍威脅了幾句後，覺得反正這事與自己無關，就當沒看見答應王茍為他保密。原主沒有發現，在他們交談過程中，那個被迷暈的少年中途醒了幾秒，睜開眼看到了原主，清楚聽到他的見死不救。

那個受害練習生只有十五歲，未成年，完全是受王茍欺騙，他太想出道太想紅，王茍通知他來酒店視鏡時，根本沒想過是陷阱，結果卻一步不慎跌入地獄。經此一事後，他沒過多久就跳樓自盡，死前寫了一份血書，揭露了事情的真相，還把信的內容拍照發給媒體。其中就提到了原主。

血書一被曝光，整個社會嘩然，王茍锒铛入獄，原主也好不到哪去，雖然最後查下來沒他什麽事，但他還是一下子聲名狼藉，無數人罵他自私冷漠，與王茍蛇鼠一窩，在王茍手底下呆了這麽久時間一定也不幹淨！更有不少人堅持認為原主就是幫兇，只是背後有人強行替他壓下去了，呼籲輿論給法院施壓要求重新判刑。

祁羨玉看到這段時就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這TM什麽狗血情節？原主作為一個徹頭徹尾惡毒反派，背地裏搞了那麽多事，作了那麽多妖，結果這些事完全沒有什麽報應，一件都沒曝出來！讓他翻車的竟然是這麽件相對最“無辜”的事！

說起來，在這本ghs小說中，只要顏值比較高的角色，到最後全部清白不保。穿成原主，對祁羨玉而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好歹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時刻擔心自己的“安全”。

祁羨玉看着眼前的王茍，從時間點來判斷，現在王茍手上已經有了不少受害者，他不知道具體有哪些人，可對王茍的印象格外差，因此根本懶得多說什麽，聽到他詢問自己整容的事，都只敷衍地“嗯”了一聲。

王茍的目光一直沒離開他的臉，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王茍忽然就收斂了自己兇狠的表情，一反常态地“熱情”起來：“好了，你來了就好！我還擔心你趕不上考核呢，對了，你怎麽來這麽晚？今天一大早別人都已經抽簽分組完了，現在裏面已經在開始輪流考試，你一個人沒有搭檔，怎麽考？你知不知道，這次考核再不通過，你就要被公司解約了！”

王茍向來知道怎麽威懾這些練習生，故意把後果說得很嚴重。

聽到“解約”，周圍不少人吓得不行，天娛是排名第一的娛樂公司，他們都是拼了命訓練才得以有幸加入天娛。而且被天娛解約的人，基本意味着實在捧不紅，很少有公司敢再接手，這相當于是宣告當明星的夢想徹底破滅，對于這群懷揣夢想而來的少年少女們來說，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可現在的祁羨玉，他只是一個沒有夢想的老鹹魚……

解約就解約，大不了先去打零工賺點錢。

原主這身體好歹19歲，早已成年了，不像他當初只有16歲，能選擇工作的範圍極少。

王茍又抽了口煙，露出大黃牙，裝作一臉憂心忡忡道：“被天娛解約的後果你懂吧？圈內基本上沒有別的公司會接收你！而且，這些年公司花在你身上的投資，培訓費、食宿費等等都要以違約金形勢成倍退回來！你當了三年練習生，占了公司不少資源，少說要賠一百多萬吧……”

祁羨玉：“……”

艹了，解約對現在一貧如洗的他來說同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