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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閣裏,皇帝和太子面對着同樣的難題。

重大年來報,且那日皇上給了左相那個頗有誤導性的答案後,左相心情明顯好了不少,衛家也開始準備提親一事。

近來各家為了太子妃之位大顯神通,唯獨左相一人安之若素,每每聽到誰家想要競選太子妃還各種出主意,仿佛這事跟他沒有半文錢關系。

甘霆這些表現,皇帝自然也看在眼裏。

太子外祖倒臺了,妻族就必須得力,他現在能看得上的,一共五人——兩個布政使,一個工部尚書和兩個侯府的閨秀。

永昌侯怕老婆的事情全京城都出名,四十好幾的人了,家裏連個紅袖添香的婢女都沒有,前院清一色用的都是小厮。永昌侯府姑娘自幼耳濡目染自家母親的豐功偉績,到時入了東宮後不容人,若是太子納個妾都要攪個天翻地覆……想想就叫人頭疼。

忠勇侯倒是不怕老婆了,可他家是幾百年的世家,親戚繁多,且關系太過錯綜複雜了。忠勇侯又是個仗義性子,對于這幫親戚幾乎是能幫則幫,每天來侯府登門拜訪的“親戚”絡繹不絕,今天這個求官,明天那個求財,對于太子這個儲君來說,有這樣的岳家絕不是什麽好事。

山西布政使出身草莽,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沒多大文化,調回京中任用未必能撐起一片攤兒來,幫襯太子實在有限。

廣西布政使家大閨女在南郊養了一窩面首,家風不正,他家小閨女雖然賢名在外,但叫皇帝來說,也未必好得到哪裏去。

工部尚書家閨女倒是不錯,只是舅家實在有些混賬,以後若是仗着家裏出了個太子妃四處挑事兒終歸不好。

……

皇帝認真算了算,家主有才幹,家中人口簡單,兄長得力,品性高潔的,果然只有的左相家最合适。

關鍵是他閨女還長得最美。

皇帝煩躁地将太子妃備選名單扔在一旁,灌了兩大口茶水才壓制住心中的郁悶。

他今年才三十九歲,已經有了一根白頭發!

再這麽下去,他兒子還沒娶上媳婦,他就要吐血了。

正當此時,外頭小太監飛奔來報,太後回來了。

皇帝總算有了些精神,恨不能立馬飛到慈安宮裏親自伺候太後安頓。

親娘,您終于回來了,給你孫兒娶媳婦的重擔就交給你了!

想到這裏,皇帝再也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換了身衣裳後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慈安宮請安。

太後剛剛回宮用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皇帝帶着人小旋風一般地奔來了自己宮裏,一上來就對着自己行了大禮。

太後就知道,皇帝這又是遇上什麽棘手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會叫人火急火燎地叫人接連送信,把她從五臺山上接回宮中來。

太後拿眼睛對着兒子一瞥:“說罷,又是什麽事情?”

皇帝立馬答道:“還是為着給峥兒娶親的事。”

太後問:“可有意向人選了?”

“兒臣和皇後都相中了左相家的大姑娘。”

太後給了皇帝一個贊許的眼神,不錯,他這個兒子雖然治國理事不怎麽靠譜兒,但好歹夫妻兩個眼光還不錯。

皇帝見太後認同自己提議後,又将而今遇到的難題大致一說——他和皇後是都同意了,可是甘霆心疼閨女,不忍心叫女兒去東宮應付這些事情,皇帝也不願将甘霆逼得太緊了,只能請太後出面幫忙了。

祖母給孫兒挑選孫媳婦在民間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太後自認在甘霆面前還是有幾分面子的,起碼比皇帝更有話語權,太後想了想,答應了皇帝的要求。

太後考量終歸比皇帝更多一些,在了解到帝後二人的意見後,又對着皇帝問道:“峥兒願意嗎?”

“峥兒?願意的吧。”

皇帝不以為然,他跟皇後費了這麽大勁兒為了他選太子妃,他還能不願意?

一看皇帝這副神情,太後就知道她這兒子根本沒考慮這麽多事情,她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方才還以為皇帝這大半年不見,比從前時候靠譜了,現在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 =

秦姝将書卷小心翼翼地攤開,對着甘棠由衷贊道:“這是給我準備的生辰禮物嗎?真漂亮。”

“當然了,你說你獨愛陳文公的字,我從去年上元節就托了外祖家表兄幫我去尋,卡着你生辰前夕專門遞了牌子入宮給你送進來,省得你成日裏說我對你不夠好。”

秦姝珍惜地将禮物小心地收起來,交給身邊宮女,對着甘棠笑道:“我也不白拿你的帖,今兒小廚房做了八樣點心,都是你愛吃的,你吃着哪個順口,我就叫小德子給你包上幾份,回家慢慢吃可好?”

甘棠欣然應下,忽然想起一事,對着秦姝問道:“宋姑姑今兒可在?我有點事想跟她請教一下。”

秦姝好奇道:“什麽事?”

“我前些日子做了個香囊,總覺得配色上有些問題,想請宋姑姑指教一二。”

宋姑姑是秦姝的貼身教導宮女,也是宮裏有名的繡娘,素日裏經常教導秦姝一些女紅和刺繡。

秦姝道:“這實在不巧了,宋姑姑就在前兒回鄉探親了,怕是要再過幾日才能回來。”

說到這裏,秦姝促狹地看了甘棠一眼:“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起來做香囊了?是不是給衛家公子做的?”

“自然不是!”甘棠将香囊從懷中取出,細細拿給秦姝來看,“這料子,這配色,怎麽可能是為男子做的?”

兩人正說笑間,外頭宮女來報,說是太後身邊的周姑姑來了。

周姑姑是太後身邊的得力幹将,秦姝同甘棠對視一眼,雙雙站起身将周姑姑迎了進來。

周姑姑并不欲耽擱功夫,寒暄兩句過後,直接說明來意:太後知道甘家姑娘今兒入宮了,想請姑娘過去一趟。

看甘棠有些緊張的樣子,秦姝替她對着周姑姑問道:“皇祖母那邊可是有什麽事嗎?”

周姑姑道:“沒什麽要緊的事,太後也是想起來許久未見姑娘了,就是請姑娘過去尋常見見,姑娘莫要擔心。”

甘棠上一次見太後還是封縣君時候過來謝恩,實在不知道太後突然見她是要為何,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慈安宮裏,太後還是一如既往的慈愛模樣,對着她和煦地招手:“幾年不見了,又長高了,倒是比從前時候更好看了些。”

甘棠端正地給太後行禮:“太後謬贊了。”

太後賜座後,甘棠就安靜地坐在那裏,等太後說明來意。

太後用了半盞茶後,轉頭對甘棠道:“哀家聽太妃說,你的畫作得很是不錯,眼看着又到換季了,哀家想将書房裏的幾幅屏風換換樣子,不如你給作一副圖樣出來吧。”

看到甘棠面露為難之色,太後道:“也不必今兒就要完成,只需大體勾勒一下輪廓就好。”

甘棠這才應了下來。她看太後似乎長途跋涉有些乏了,便對着對方建議道:“只作輪廓也要大概兩個時辰,還請太後稍稍歇息片刻,等臣女完成之後再請您指正。”

太後笑着說了聲好,扶着周姑姑的手去了寝殿。

桌上紙筆都是現成的,甘棠在鄭姑姑的指引下開始勾勒圖樣。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功夫後,外頭就有宮女快步打開簾子:“太子殿下來了。”

甘棠只得擱下畫筆給秦峥請安。

秦峥道了聲“免禮”,轉頭對鄭姑姑問道:“皇祖母今兒可在慈安宮?”

鄭姑姑道:“太後還在寝殿裏歇息,殿下且先坐坐,用盞熱茶罷。”

秦峥接過宮女手中的茶盞,轉頭看了一眼旁邊靜立的甘棠。

她手上那副畫剛剛完成初步的打底,畫得是鹿和山澗,傳說鹿是瑞獸,常與仙人為伍,有祥瑞之兆的說法,又通“祿”,是太後喜歡的風格。

秦峥對着甘棠問道:“今兒是太後召你入宮的?”

“大公主生辰将近,臣女今兒入宮是給公主送了生辰禮,還有針線上的事情想着請教一下宋姑姑。”

秦峥微不可見地輕輕挑了挑眉:“針線?你會做?”

甘棠被他一激,不自覺略略提高了聲調:“當然。”

太後還在歇息,甘棠見了秦峥只覺得尴尬,說完這句後,兩人一時間再度無話。

最終還是鄭姑姑開口打破了沉默:“宋姑姑這幾日回鄉探親了,想來姑娘也沒有尋到她罷?”

一旁大宮女蘭芝對着甘棠笑道:“鄭姑姑年輕時候繡活也是一把好手,陛下和太子好些幼時的衣裳都是鄭姑姑做的,若是姑娘有疑惑,問一下鄭姑姑也是無妨的。”

甘棠将香囊拿了出來,雙手遞給鄭姑姑:“我是按照家裏繡娘的指點配出來的顏色,怎麽看都覺得缺了點什麽,還請姑姑瞧瞧。”

鄭姑姑将香囊放在掌上仔細看了看,正欲開口點評時候,只聽旁邊太子出聲道:“針腳不錯,孤倒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樣式,倒也有趣兒。”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齊齊看向秦峥。

鄭姑姑生怕太子離得遠,看不清楚,便将香囊又轉到了秦峥手上。

秦峥看了一眼後,将香囊交給了身邊的李意:“的确不錯,帶回去叫東宮的繡娘們研究一下。”

鄭姑姑徹底沉默了,蘭芝到底年輕,臉上表情有些繃不大住。

甘棠這還是頭一次聽人誇她針線活,還說要叫宮裏的繡娘研究一下。

要不是鄭姑姑和太子等人在,甘棠恨不能對着天空大喊一聲,阿娘,我出息了!

太後原是想請甘棠過來自己宮中看看秉性,誰想剛剛起晌,鄭姑姑就過來透露,太子已經在外頭坐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了,正在看甘姑娘作畫呢。

太後原本還擔心以後太子和太子妃是否和睦,如今看自家孫兒知道姑娘入宮巴巴兒過來請安,雖然極力克制着自己,但眼睛總不自覺往姑娘身上落,想來她這孫子對着人家甘家姑娘都相思入骨了,的确是時候跟甘霆說一下了。

秦峥自然也打聽到了太後此次回京的來意,是而這幾日來慈安宮請安時候也格外勤快。

而甘霆顯然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依然持續着每日的好心情,在東宮外遇見太子也笑得燦爛。

想到以後這位是甘棠的父親,自己日後是岳父,此時面對着甘相,太子難免有點扭捏。

太子少年老成,跟甘韞一樣,并不是甘霆喜歡的那種類型,但他今天難得心情好,見到秦峥也願意主動說會兒話。

這幾日朝中無事,甘霆同秦峥之間也沒多少公事要談,想起近些日子皇帝在自己耳邊叨念的事情,甘霆便對着太子真誠建議道:“臣聽聞,陛下近段時間正在為殿下選妃,依臣愚見,工部尚書魏大人家嫡出二姑娘,殿下可以着重考慮一二。”

不得不說,甘霆選的這位雖不是幾個候選人當中最有分量的,但确實很是靠譜,雖然工部尚書魏大人比甘霆稍稍差了那麽點意思,但依然是秦峥看好的對象。

如果沒有甘棠的話,沒準他也會做如此選擇。

工部尚書魏大人同甘霆雖說并無交惡,但也絕非一派。魏大人行事一向追求穩妥保守,而甘霆則較為大膽冒進,甘霆願意将魏大人推給他,說明實在是出于公心,也實打實為自己着想。

看着丞相大公無私任勞任怨的樣子,秦峥十分感動,但依然選擇了拒絕。

想到自己還在惦記着人家左相的閨女,秦峥突然覺得很是有些對不住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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