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耐和高溫

——我叫何耐,躺在我身邊熟睡的男人是我的情人。是的,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從這一次重逢開始,我也沒有打算讓他成為我的男朋友。我承認,我喜歡他,但也僅限于此。你一定覺得我是個放蕩的人,其實高溫是我第一個情人,在我目前為止,二十六歲的人生中,唯一一個枕邊人。

——我是高溫,上一次和何耐見面之前我有點緊張,準确地說,我們已經八年沒有見面了。但是她沒讓我失望。時間改變了很多東西,她卻還像我十二歲那一年認識的時候一樣。或許也有一點不一樣,她更成熟了,更漂亮了,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我曾經喜歡她,現在也喜歡。對,只是喜歡,像對小妹妹一樣。唉,我睡了她之後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不過我不後悔。

何耐和高溫是初中同學,初一開學的時候坐前後桌。何耐是長頭發,梳一個長馬尾,烏黑的長發蕩在高溫的眼前,高溫喜歡用小剪刀悄悄地在後面剪,剪完了就塞在書裏,繞在手指間上。何耐也不知道,只是甩甩頭發。只是有一次,高溫偷偷用打火機想燒何耐的發梢,把同桌吓了一跳,向老師打了報告。

何耐知道後,抽着鼻子差點哭出來。高溫,你真讨厭!你燒我頭發幹什麽。

沒,我就想玩玩,沒想真燒,都沒燒着。真的,我舍不得呢。

班上将近五十個人,高溫在前半個月已賺足了眼球。高溫長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丹鳳眼,高鼻梁,唇上有唇珠,陽光帥氣,小姑娘都很喜歡。又接連拿了兩個數學滿分。還會打乒乓球和網球。

何耐十二歲還沒開竅,只是覺得這個男同學又好看又厲害,雖然喜歡欺負她,但一點也不惹人讨厭。她嘴上罵高溫,心裏滿是委屈和不安。

何耐家裏是單親,小學五年級父母離婚,她跟爸爸過。何勁工作很忙,基本全年不着家。何耐很獨立,也很脆弱。上作文課寫到家庭,何耐哭了,肩膀顫抖個不停,高溫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從後面遞過來兩張紙巾。

別哭了,擦擦眼淚。哭了不好看。

何耐回過頭,臉上沒擦幹淨,還挂着淚珠。高溫沒說話,用手指在她臉上抹了兩下。何耐的臉一下紅了,有點燙,她轉過身低下頭。高溫抿着嘴笑了。

高溫初三下學期開學就沒了影子,按照父母的安排去了美國華盛頓讀書。連一句再見也沒有留給何耐。何耐想,高溫的小女友大概去送他了,自己只是高溫的小妹妹。

高溫在美國一點也沒有想象中開心,這裏沒有黃皮膚的亞洲人,沒有父母,沒有小女友,也沒有一逗就會害羞的何耐。只有操美式口音的白種人,他們說的是英文,也不是英文,夾雜着亂七八糟的俚語和罵人的污穢。

高溫開始打架,盡管大多數都輸給白人,被送進醫務室好幾次,他還是血氣方剛,不忍侮辱。他在醫務室消毒的時候,遇到了他第三任女朋友,曹鑫。曹鑫很漂亮也很溫柔,會做菜也會養花,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治愈了高溫青春時代所有的疼痛和創傷。

何耐保持在正常的生活軌跡中,讀書,學習;暗戀,失戀;喜歡,放棄。何耐一直沒有談戀愛,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大學有了微信,高溫加了所有初中的同學,這是他在國內唯一的人際關系網。何耐打開高溫的朋友圈,高溫和曹鑫在一起六年,橫跨了整個高中和大學時代。真幸福。何耐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高溫在英國讀完本科和碩士,和同學一起回國創業。在上海談生意缺一個德語翻譯,在朋友圈求助。何耐本科讀英語翻譯,二外念的是德語,在杭州讀比較文學的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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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語翻譯,大概什麽水平。何耐給高溫留言問。

差不多水平就行,生意英語談,陪他用德語聊聊天就行。你行嗎?

行。

第二天晚上何耐拉着箱子坐高鐵去了上海。高溫在高鐵站外的天橋下等何耐,看到女孩的一瞬間,他把人摟在懷裏,絲毫沒有顧及身邊朋友詫異的眼神。

“好久不見。”高溫的聲音經歷了變聲期,不再像初中時候是清脆的男高音,變成了帶着磁性的男中音,何耐在他懷裏抖了一下。

高溫和朋友丹尼帶何耐吃了晚飯。丹尼是新加坡人,中文說的不如英語,于是吃飯的時候大都沉默地微笑着,修養很好,看上去是性子溫吞的人。高溫問了何耐喝冰啤酒還是溫啤酒。何耐想了想說,還是溫的吧。

二人一人一瓶啤酒,随口聊了一下中學和大學的事情,一點沒有多年未見的生疏。高溫舉起酒杯,“為單身幹杯,不能帶着丹尼,就咱倆。”

何耐沒有說話,喝完了整杯啤酒。

高溫把何耐安置在自己酒店的隔壁,何耐把從杭州帶來的點心送給高溫,高溫順手把女孩樓在懷裏,“謝謝。”

何耐低着頭笑了。第二天生意談的很順利,高溫英文說的非常好聽,标準的美式英語。何耐有一種東方美人的氣質,德文标準優雅,給對方介紹了上海的特色,和一些坊間的故事,德國人很喜歡,連連稱贊,留下了何耐的電子郵箱。

其實何耐連着兩個晚上都在背德文資料。

吃過晚飯,高溫和丹尼帶剛下飛機的陳諾文一起打臺球。陳諾文是高溫的高中同學,中國人。他看到何耐似乎是愣了一下,才伸出手打招呼,說的還是英文。何耐笑了,我是中國人,高溫的初中同學。

臺球一直打到過十二點,何耐沒有一點不耐煩,只是靜靜坐在一旁,抱着高溫的衣服,喝着蘇打水。

要我教你打臺球嗎?陳諾文走過來喝蘇打水。

不用了。何耐笑。

高溫也走過來,捏了捏何耐的手心,累了嗎,累了我們就回去。

高溫真的送何耐回了賓館。

何耐想了想,連夜收拾東西回了杭州。她知道,高溫想睡她,單純想睡她。但是她還沒想好,她要不要睡高溫。高溫第二天找她的時候,她已經在高鐵站。

何耐想,她和高溫再也不會見面了。一百三十八天後,何耐在北京見到了高溫。偶遇。

事先說明,我只做你的情人。何耐被高溫壓在床上的時候,指着高溫的下巴說。

情人,聽起來還不錯。高溫的手指埋進何耐濃密的黑色長發裏,把鼻尖輕輕埋了進去。

約法三章,不得幹涉對方的私人空間,無權限制對方的交際;想我的時候可以找我,但不保證随叫随到;最重要的,不許搞出人命。何耐擡起雙臂,仰着脖子說。

好了好了,都依你。高溫喘着粗氣,在何耐耳邊說。

精蟲上腦。何耐點了點高溫的太陽穴,擡頭舔了舔他的後耳根。

“我抽根煙。”高溫起床喜歡用抽煙來醒腦,何耐抱着純白的被子點了點頭,高溫用夾着香煙的手理了理何耐貼在臉頰上的長發,“喏,真是漂亮了不少。”

何耐吐了吐舌頭。

“我為什麽和曹鑫分手,想知道嗎。”高溫吐了一口煙圈,

“不想。”何耐搖頭,在被窩裏摸自己的內衣和內褲。

“在這裏呢,傻蛋。”高溫用手指夾着床底下的白色內衣和內褲,扔給何耐。何耐埋在被窩裏穿衣服。

“我昨晚都看過了。”高溫笑,“你不想知道,我偏告訴你,曹鑫管我太多了,不許我出去喝酒,也不許我晚上談生意,我交幾個異性朋友都要盤問好久。”

“她想和你結婚。”何耐穿好衣服,從被窩裏爬出來。高溫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

“你不想。我也不想,我是一個不婚主義者,婚姻太泯滅人性了。”

“不想負責,是吧。”何耐打了個哈欠。

高溫哽住了,他擡起何耐的下巴,來了一個長長的深吻。煙草味兒席卷了何耐的口腔。

“沒接過吻是吧。”高溫抹了抹何耐嘴角的口水,貼上去舔了一下她的嘴唇說。

“揭人不揭短。”何耐被吻的差點背過氣去。

高溫的身子壓了過來,“小情人,再要一次行嗎?大概要好久見不到了。”

“我能說不行嗎。”何耐知道衣服白穿了,怪不得高溫根本沒穿衣服,他心裏早有盤算。

何耐再一次見到高溫是在三個月以後的盛夏,高溫約她到酒吧。

出什麽事了,喝這麽多酒。何耐看了看擺在吧臺上的五個空杯子。

讓你不高興,不是感情的事,就是工作的事。你公司出事了。何耐找服務生要了杯蘇打水。

高溫不說話,只是喝酒。何耐握住高溫的酒杯。

公司是在美國注冊的,注冊時候,我和丹尼都沒看着,是中東老黑走的流程。高溫話說到這裏,何耐大概明白了,松開手,讓高溫繼續喝酒。

“賠了多少錢。”

“我在美國上學這八年的十倍。”高溫杯中的酒又空了。

“別喝了。”何耐握住高溫的手腕,“你爸媽怎麽說。”

“我媽還能說什麽,讓我回家。我不想打工,給我媽也不行。”高溫母親手下有兩家公司,不大也不小,一年盈利少說上百億。

“打工多省心啊,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多了解一下別人的企業框架吧,或許對你有用。”何耐喝了一口蘇打水說,深紅色的口紅印在了透明玻璃杯的邊緣。

高溫在白織燈下看得癡了,曾經當成小妹妹一樣的女孩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在他失去的這八年時間裏改變了。高溫拉過何耐靠自己身體的胳膊,微微擡起身子,吻在何耐的左側耳垂上。輕輕的,柔柔的一吻。

“喝多了?地址給我,我送你回住的地方。”何耐看了看高溫紅色的臉頰,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上。

“也還好,不是很多。我想,”

“想什麽,憋着吧。”何耐把高溫架出酒吧。她一點也不想在高溫心情又差又醉酒的時候和他上床,一定絲毫不美好。

高溫不想給別人打工,他決定出去旅行。能讓他這麽放縱和他的家庭環境不無關系。高溫的母親想,兒子創業失利,心情不好,出去走一走總是好的,更何況他這兩年也掙了十幾萬。

高溫在美國留學的時候順便把歐洲玩了個遍,于是他先去了日本和韓國。他有時會忽然想起何耐,便發個微信過去。何耐碩士畢業後一直在一家外企實習,工作似乎很忙,高溫不找她,她從不主動聯系高溫。

還在忙啊。高溫正在韓國轉機。

過了五分鐘,何耐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個嗯。

你要我幫你代購嗎。高溫吃着冰激淩,用語音發給何耐。

不要給我發語音,我上班不方便。不用代購,你好好玩吧。何耐把語音轉換成文字。

我要回意大利了,超愛意大利。高溫換成了文字。

嗯,愛吧。何耐關上了對話框。

高溫有點百無聊賴,他悶悶地吞下一口冰激淩。

高溫對意大利的愛在六天之後消失殆盡,他從懸崖突出的一塊石頭上自拍時,石頭突然松動,他從上面掉了下去。如果不是十二米之下有一塊平臺接住了他,他恐怕會死無全屍。高溫摔斷了肋骨和左側的小腿腿骨。高挺的鼻梁左側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被縫了十二針。

破相了。是高溫七個小時後在醫院醒來的第一個反應。

高溫的錢沒有帶夠,他打電話給何耐,讓何耐從銀行裏幫他取些美元帶來意大利。

我換完外幣,把錢轉給你,記得要還。何耐嘆了一口氣說。

你不來看看我嗎,我都廢了,我一個人在醫院很可憐的。高溫抱着電話說。

你應該保護自己不受傷。何耐挂掉了電話。

高溫扔掉手機,氣得摔斷的肋骨又開始隐隐作痛。

四十分鐘後,高溫收到了轉賬短信。同時曹鑫的電話打了進來。

高溫,你沒事吧,吓死我了,我在朋友圈看到圖片,連工作都不想做了。

沒事,躺着呢,正好休息一下。高溫懶散地把電話放在耳邊的枕頭上。

我挺想去看你的,但是國內臨時辦簽證一時間過不去,可能要一兩個月。曹鑫說話的尾音裏帶了哭腔。高溫不喜歡這樣的曹鑫,讓他心裏煩糟糟的。

也沒什麽事,就是骨折。高溫一直都有來往歐洲的簽證,何耐卻根本沒有來意大利的簽證。高溫想到這裏,心情又好了一點,于是說話的語氣也柔和起來。

沒事,你別來了。我們随便聊會天吧。

曹鑫和高溫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開始高溫還是興致勃勃,但二十分鐘以後已經意興闌珊,眼皮都開始打架了,只是迷迷糊糊地聽曹鑫在講自己的美甲和旅行的事情。最終,高溫打了個哈欠,曹鑫只得不舍地放下電話。

高溫在醫院一躺就是兩個月,其間在歐洲的同學曾來醫院看望過他,大都帶了一些漫畫書或者小影片作為安撫品,高溫都欣然收下。曹鑫經常打電話給高溫聊天,高溫接了電話也不多說話,只是把手機放在一邊聽着,另一只耳朵插上連接着電腦的耳機。他并非不喜歡曹鑫,他們畢竟在一起八年,但是或許因為曹鑫愛他,遠多于他愛曹鑫,于是這天枰失重了,他也越發容易倦怠了。

高溫還是給何耐打了語音通話,在國內時間的晚上九點半。

唉,你這個情人一點也不稱職。高溫嘆氣,頗有些責怪。

我覺得已經很稱職了。你提出的要求,我都盡力做到了。何耐摘了眼鏡,拿着手機說。

你或許,可以主動關心我一下。高溫暗示道。

那是你的愛人,不是你的情人。你見過誰家的情婦沒事的時候還給老板打電話。

高溫哽住,他總是反駁不到何耐的邏輯。可是我在醫院太無聊了,又沒人聊天,你幫我想個主意。

意大利的小護士不夠漂亮嗎。何耐啃着蘋果問。

高溫再次語塞。

郵箱給我,我收了一批學術論文,上面有備注,看着玩吧。

不會是你的實習作業吧?高溫的呼吸一滞。

不是。

高溫還是把郵箱地址發了過去。過了二十分鐘,郵件發過來了。高溫草草一看,都是關于編程和區塊鏈文章,他倒是有些感興趣,便下載下來。又在醫院挨了一個多月,文章看完了,出院的手續也辦下來了。

高溫歸心似箭,沒有在歐洲兜圈子的心思了,他在醫院買了機票回中國。

我下周末回國,在香港轉機。約嗎?高溫把後兩個字又删掉。改成,來接我嗎。

香港見。何耐回了簡潔的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yysy,這一篇男主有原型,女主是我認為和他比較相配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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