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月的天，雖然算不上熱，但是頂着大太陽連續爬了半個多時辰的山，還是讓人汗流浃背口幹舌燥。

然而這普通人都有些吃力的攀爬，對于蘇姣來說，卻輕松的很。

倒不是因為她是妖，這副身體本身，似乎就經常鍛煉，前面的小丫鬟春嬌都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而她不過是額頭略微有點汗漬。

“小姐，可要休息一會？”

春嬌背着包袱，弓身扶着雙膝，深吸了一口氣，燥熱讓她有些口渴疲憊，看看前面還有很長的路，忍不住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蘇姣。

蘇姣倒不是心狠，只是她隐隐覺得，如果不快點趕到地方，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她搖了搖頭，看着春嬌，語氣輕柔說道：“檀郎應該等了許久了，我要快些上去，不能讓他空等。”

春嬌本來很累，但是看到自家小姐那溫柔期盼的眼神，便不覺得累了。

小姐是真的很愛檀海法師啊，原本還以為只是無聊消遣，沒想到一顆真心全部撲在了法師身上，誰能想到，那般驕傲驕縱的侯府嫡女，可以抛棄榮華富貴一身尊榮，頂着罵名去跟心愛的男子厮守終身。

而這樣的愛情，注定是不被認可的，侯爺與夫人一心想把小姐嫁去沐王府，若非小姐瞞得好，只怕現在根本沒有機會來找檀海法師！

想着，春嬌眼眶都濕潤了，覺得自家小姐太不容易了，而小姐這般芊芊玉體都可以堅持下去，自己一個皮糙肉厚的丫鬟有什麽呢？

她重重的點頭，說：“小姐放心，奴婢不會拖後腿的！”

瞧着那跟打了雞血的小丫鬟，蘇姣嘴角勾起，可惜這都是假的，如果現實裏能有這麽個單純的小丫頭在身邊，還是蠻不錯的。

兩人又爬了小半個時辰，面前出現了一座灰褐色的道觀，飛檐上的鈴铛随着山風響動，帶走了難耐的燥熱。

古樸陳舊的外牆上攀爬了許多藤蔓，朱紅色的小門就隐藏在這些藤蔓之中。

春嬌快步走過去，将那半掩着的門推開，吱呀一聲，露出了裏面的別有洞天。

“小姐、要不奴婢在這兒喊一下法師，讓他過來接咱們？這道觀也不知道多大，穿過去只怕會遇到什麽，這看着陰森森的，奴婢有些怕……”

春嬌探頭看了眼裏面，立馬縮回來退後了兩步對蘇姣說着，這種沒人住的道觀是許多戲文裏鬼魅魍魉最愛的地方，原本還感覺熱得不行的她，現在都覺得涼飕飕的。

“傻丫頭，你那細聲細氣的再如何喊，檀郎也聽不到的。”

蘇姣輕笑着，從她身邊走過，邁步踏進了道館，在進去的時候，左手腕提起捏住了袖子。

膽小的春嬌見自家小姐進去了，也只能壯着膽子，捏緊了包裹跟了進去。

……

道觀內綠樹成蔭，華蓋亭亭，倒也難怪春嬌會覺得陰森森的，長期沒有人居住的地方，難免清冷，再加上這植被過于茂盛，沒有人修剪，大片的陽光照不進來，走在那青石路上，都覺得溫度低了許多。

不過蘇姣倒不怕這兒會有什麽，畢竟這幻境的背景是凡人世界，就算真有什麽妖精鬼怪，她大概覺得見到同類了，畢竟，她現在就是個狐貍精~

在這座道觀沒落之前，趙小姐曾經跟着母親來游玩過幾次，所以對這觀內的路還是熟悉的。

穿過破敗荒涼的院子，是挂着‘太和殿’牌匾的殿宇。

雕刻了繁複花紋的木門上布滿了陳舊的痕跡，蘇姣的手停在門上，有些顫抖，似乎有些緊張和忐忑。

這是屬于趙小姐殘留的情緒。

“就是這兒吧……”蘇姣喃喃低語，推開門，就是趙小姐與那檀海法師約定的地方。

也是她要進行答題的考場，只是不知道，這幻境裏的另外一個主人公是何種模樣。

在趙小姐的記憶裏，關于檀海法師，只有一個名字，一份悸動。

蘇姣只能從小丫鬟的口中，零散的拼湊出一個高僧形象，學識淵博溫文爾雅，很美好。

“可惜了。”

蘇姣彎着眼睛笑了笑，貼在木門是的手，用力的将門推開。

三清殿內，朱紅的圓柱撐起一方天地，七彩繁複的壁畫褪去了鮮亮的顏色，有些灰蒙蒙的。

蘇姣腳步輕盈的自後殿往前面走着，繞過那三清祖師石像，看到了立在門口的僧人。

陽光都格外的眷戀他，輕柔的落在他白色的袈裟上。

聽到聲響後，僧人轉過身來，狹長清冷的雙目剎那間，如冰碎雪融，綻放出璀璨的花來。

一瞬間，蘇姣覺得自己都要動心了。

本以為只是個尋常俊秀的和尚，萬萬沒想到，長得這般清隽俊美，幹淨的讓人忍不住想要破壞這份純粹。

她突然理解趙小姐為何要下血本的撩撥這位檀海法師，本就是惡劣的人，看到至純至美，怎麽可能不去伸手碰一碰，就算得不到，也想要把這一池清水攪亂。

可惜啊，如果佛子永遠端坐雲端，那卑劣的人只能仰望……

“檀郎~”

蘇姣露出笑顏，如雨過天晴後的暖陽，爛漫熾熱，朝着僧人奔去，撲進他的懷裏。

“檀郎可是久等了？”

趴在僧人的懷中，蘇姣仰着頭問他，看着這位年輕的僧人，被她笑的臉頰泛紅，清冷的雙眸裏滿是羞怯。

真可愛呀~蘇姣在心裏想着，蠢蠢欲動又有些似曾相識。

她的主動和大膽似乎讓年輕的僧人很不習慣，略有些窘迫的別開視線，雙手虛摟着，不敢放下。

可是，對懷中人的愛最終壓過了內心的對佛祖的愧疚，舉着的雙手落下，貼在那溫熱的身軀上，緊緊的摟住，按在懷中。

邊上的春嬌捂着嘴笑着，悄悄的從殿內推出去，将這獨處的時光留給他們。

而這時，僧人才開口輕聲的回答蘇姣的問題：

“不久，等你，從來不會覺得時間漫長。”

一句話讓蘇姣的心顫了下，目光與他相觸，蘇姣以為自己看到了繁星。

這‘慧’關太可怕了，塑造出的如此真實，就好像這樣的人在現實中是存在的。

蘇姣趕緊從僧人懷裏退出來，歪頭笑道：

“檀郎的嘴越發的甜了，為了獎勵檀郎，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檀郎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說完，她快步的跑向後殿。

僧人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愛意消失，眸色暗沉如寒冰。

蘇姣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想着：得趕緊解決這題，這再待下去，我都怕我把持不住了，和尚這種禁忌的身份，實在是太帶感了！

找到那站在庭院裏數螞蟻的春嬌，從黑色的包袱內取出那套紅色的衣衫。

“小姐，這是給法師的嗎？”春嬌驚訝的看着那紅衣，心裏泛起了嘀咕，小姐這是迫不及待要拜堂嗎？

“嗯，你把另外個包袱也給我，然後去山下等我。”

蘇姣伸手拿過另外一個裝滿了金銀珠寶的包裹，對春嬌吩咐着。

“可是，奴婢要是走了，小姐一個人留在這不安全呀……”

春嬌不肯，連連搖頭。

蘇姣捏了下她的臉頰，笑道：“有檀郎在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去吧，在山下等我。”

春嬌見狀，心想也是，反正這山上沒別的人，只有小姐跟法師在，小姐讓自己走，估計是不想打擾他們，自己在山下等着他們，便轉身朝着外面走去，只是她沒有注意到蘇姣用的是‘我’而非‘我們’。

目送着春嬌離開，蘇姣的眼中閃過一絲歉意。

接下來，就是解題時間了。

蘇姣捧着那紅衣，輕快的走回三清殿。

“檀郎，快來看，這是什麽？”

……

換上一襲紅衣的僧人從偏殿走出來的那刻，蘇姣有着片刻的失神。

凜凜威顏輝光豔豔，狹長的美目顧盼間讓人不敢直視。

蘇姣走過去，踮起腳尖為他撫平肩膀的褶皺，輕嘆着：“檀郎這麽穿，讓我心生歡喜與彷徨。”

攬住少女的腰肢，僧人垂眸看着她的發髻上的步搖，嘴角勾起又放下，輕聲問：“為何這麽說？”

感受到腰間手掌的熱度，蘇姣軟下身子攀附在他的肩頭，眯着眼說：“歡喜是因為檀郎要成為我的新郎，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可偏偏要實現了……”

“實現不好嗎？為何還要彷徨？”

僧人語氣帶着遺憾，但是眼中一片冷凝，他想聽聽這個沒心肝的人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蘇姣揚起身子，手指點在他的胸前，感受着那裏心跳的律動，勾起唇露出憂愁：“我害怕這是假的，就像是我做了一場美夢，我以為成真的時候，突然變成了噩夢。”

聽着她的話，僧人眼中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沉聲問：“你怎知這是你的噩夢，而不是我的，也許，你的夢一直都是美好的，只是把噩夢留給了我。”

蘇姣聞言愣了下，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她仔細的看着垂眸的僧人，半晌，粲然一笑，嬌嗔道：“別亂說話，夢肯定都是美好的，我們倆的夢，沒有噩夢~”

墊着的腳尖猛地蹦了下，蘇姣親在僧人的唇上。

觸不及防的吻，讓僧人鳳目圓睜，一瞬間的失神。

然而下一瞬，胸口被利器刺穿的劇痛襲來，僧人猛地推開她。

“你！”

被推開的蘇姣微微歪頭，嘴角勾起笑得無辜，手中的匕首往下滴着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