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好!準備下一場！”

《暗戰》片場內随着導演王衍一聲令下，早已熟悉他雷厲風行作風的工作人員迅速動了起來，給演員補妝的補妝，更換場景的更換場景。

看起來雖亂，其實卻井然有序。

“蘇彥。”導演王衍走到片中男主角葉蘇彥的身邊，微微彎腰對懶洋洋坐在沙發上，讓化妝師在他臉上忙碌的男子關心地問道：“下一場戲有把握嗎？”

葉蘇彥原本微微眯上的眼睛立刻睜開，身體坐直了一些，對這個年紀大了自己一輪的導演頗為尊敬地說道：“王導放心。”

王衍有些不放心。

他問過專業人員，要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和速度，即使有天分，也非在此道上浸淫十數年不可。

當然，這是電影，可以通過特效或者替身來彌補。

不過與王衍在圈內名氣同樣大的，還有他精益求精的脾氣。

布景OK！

道具OK！

人員就位！

王衍微皺着眉頭坐到了屬于導演的位置上，不太放心地盯着眼前小小的屏幕。

這一幕，要拍的是英俊潇灑勇敢的主角深入虎穴，和當地最大的黑幫老大打賭。打賭的內容，則是用實力說話。

吸頂燈明亮燈光聚集在了黑色的桌面上，葉蘇彥以及同他演對手戲的演員面前，都擺着一柄閃着冷光的沙漠之鷹。

不同的是，背對着鏡頭站立的配角演員，用的是替身。

Advertisement

而葉蘇彥，則是本人。

沒辦法，葉蘇彥除了是演員，還是個挺有名的歌手。

他最出名的地方，除了那張英俊到漂亮的臉，低沉迷人的嗓音外，還有他彈得一手非常棒的鋼琴，以及一雙，非常漂亮的，辨識度很高的，修長有力的手。

要找一個拆槍裝槍快的人還算容易，要找一個手比葉蘇彥的漂亮還要拆槍裝槍快的人就難了。

“action！”

随着一聲大喝，周圍安靜下來。

葉蘇彥瞬間收起臉上原本溫和的笑容，唇角浮現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笑，長長手指彎曲，關節輕輕敲着桌面，鎮定應道：“我答應。”

“年輕人，有勇氣。”扮演黑幫大佬的中年演員穿着一

襲長衫，悠閑自在地含笑坐在一旁沙發上，完全一副儒商模樣。帶着幾分欣賞地看着那勇氣可嘉的年輕人，“看在你這般有勇氣的份上，我可以再多讓出一成，作為結交你這個小朋友的見面禮。”

“多謝秦先生。”葉蘇彥笑得不卑不亢。

鏡頭對準了桌子，以及上面的兩柄槍，兩雙手。

王衍心中緊張起來，葉蘇彥一向敬業，但這會不會太難為了他一些。畢竟那只是雙優雅的彈鋼琴的手，而不是一雙握槍的手。

沒有人發號施令，那兩雙手突然同時動了。

專業的替身演員已經被打過招呼，要放慢一些速度，以免和葉蘇彥對比太過強烈，不利于電影後期處理。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葉蘇彥的手在碰到槍的瞬間，就像被上了發條般，幾乎是不假思索般的動作，王衍覺得自己不過眨眨眼的時間，那槍便變成一灘零件躺在了桌上。

他又眨了眨眼，那堆零件又跳舞一樣拼裝到了槍上。

冷汗，從替身的額頭滑落。

黑洞洞的槍口正穩穩握在那只漂亮的手中，對準了他的咽喉。

“承讓了。”葉蘇彥的唇角仍然帶着那抹自信的淡笑，從頭到尾沒有絲毫改變。

“咔！”

不知道過了多久，代表這一幕結束的聲音終于響起。

葉蘇彥笑眯眯地将手裏的槍放在桌上，對仍然滿頭冷汗，愣愣站在自己對面的替身點了點頭，轉身朝驚呆了的王衍身邊走去。

“還行麽？”葉蘇彥彎腰去看剛才那段的拍攝效果，誰知畫面仍然定格在他端着槍指着替身那一幕。

“王導？”葉蘇彥奇怪地看了王衍一眼，問道：“剛才那一幕……”

王衍終于回過神來，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不知道是不是葉蘇彥演技太過精湛的緣故，剛才那精彩絕倫的一幕，讓他突然覺得空氣都變得壓迫起來。

“很好，你表現得很好！”王衍逐漸從剛才的驚訝中走了出來，伸手友好地拍拍葉蘇彥的背，贊道：“辛苦你了蘇彥，下來練了很久吧？看連專業人士都被你震住了。”

葉蘇彥笑眯眯地回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今天的戲都拍完了。”王衍對這個年紀輕輕便紅起來的演員印象越來越好，開始還以為他不過是仗着有那誰捧着，才紅了起來。誰知接觸一段時間下來，發現他态度端正，工作認真敬業，不怕苦不怕累，簡直就是新世紀的勞模。

這樣的人，不紅實在太沒天理了。

本來以為要耗半天的一幕戲，竟然一次通過，節約成本節約時間，王衍非常高興，想了想站起來大聲宣布：“托蘇彥的福，今天放大家半天假。”

片場一片歡呼聲，好幾個年輕小姑娘都乘機湊上去和笑眯眯站在一旁，略微顯得有些腼腆的葉蘇彥說話。

畢竟葉蘇彥人紅長得好，又沒什麽架子，誰會不喜歡這樣的人啊？！

王衍又轉頭看被小姑娘包圍的葉蘇彥，笑呵呵地問道：“蘇彥，中午一起吃飯？”

葉蘇彥有些招架不住姑娘們的熱情，但仍然保持着微笑對王衍搖了搖頭，道：“就不麻煩王導了，中午我有約了。”

等大家散得差不多了，葉蘇彥也卸好了妝，從自己單獨的化妝間裏走了出來，走廊白色的燈光下，剛才的替身演員正雙手抱胸靠牆而站。

葉蘇彥對他沒什麽印象，只知道是劇組特別請來的專業人士，見對方看向自己，也友好地對他點了點頭。

“至少十五年。”葉蘇彥從那替身演員身前經過的時候，對方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他停下腳步，略有些好奇地轉頭看向身後靠牆而立，同樣年輕的男子，微笑着應道：“應該是十八年。”

年輕男子總算擡起頭來，他仍然是剛才拍戲時候的一身裝束。壓得低低的鴨舌帽遮住了眉眼，讓人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見額前幾縷碎發，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你承認了？”

“這有什麽不能承認的？”葉蘇彥大大方方地攤了攤手，笑道：“我其實并不太擅長槍支。”

“普通演員……不！應該說普通人，怎麽會練習這個一練就是十八年！”年輕人伸手随性地摘下了頭上戴着的鴨舌帽，露出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來。

他靜靜地看着葉蘇彥，連語氣都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起來。

“我其實……”葉蘇彥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年輕男子挑起的眉，和下意識變得專注起來的眼神，這才微笑着繼續說道：“出身于一個演員世家。”

琥珀色的眼睛中露出被欺騙的憤怒目光來，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可是葉蘇彥卻仍然捕捉到了。

他突然發現劇組或許請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來做替身演員，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微笑着說道：“我爸爸雖然演了一輩子的文藝小生，但一直想演的角色卻是武打片。所以他從小就專門請了師傅教我武術，訓練我十八般武器和怎麽用槍。”

“你以為我會相信。”年輕人露出一抹冷笑，看着葉蘇彥冷冷說道：“那樣穩的手，絕不是花拳繡腿的功夫能夠訓練出來的。”

“難道你不是花拳繡腿？”葉蘇彥好奇地睜大了眼睛，随手比劃了兩下，反問道：“難道你真的是玩槍的？”

“不要對槍用‘玩’這個字！”

“抱歉。”葉蘇彥攤了攤手，大大方方道歉道：“可我以為，你是劇組請來的專業替身演員。”

“我當然不是。”年輕人笑了，朝葉蘇彥湊近了幾步，輕聲說道：“我是天生用槍的人。”

“哦。”葉蘇彥笑眯眯地問道：“你是當兵的？”

他話未說完，一個硬硬的東西便輕輕抵在了他的腰側。年輕人就站在他的身前，兩個人的姿勢暧昧得像是在擁抱一般。

可葉蘇彥知道他們之間并沒有暧昧的氛圍。

那東西的形狀，硬度和觸感，即使隔着衣服他也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腦海裏甚至瞬間閃過了數十種怎樣以最小犧牲換來最大效果的躲避方法。

可他卻沒有動，臉上甚至仍然帶着淡淡的笑容，用友好的語氣對那年輕人問道：“怎麽了？”

“……”年輕人一陣無語，收回了抵在葉蘇彥腰間的東西，重新将那鴨舌帽戴在頭上，從他身旁走過，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葉蘇彥無聲地笑了笑，直到腳步聲消失不見，他才轉身沿着年輕人離開的方向朝前走去。

拍攝的片場外面，停着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葉蘇彥笑着拉開了車門坐進了車的後座，臉上的笑容卻在車門關上的瞬間收斂了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子。穿着深灰色的西服，五官深刻，輪廓俊朗，看起來有點像混血兒。

他原本閉着眼睛似乎在小憩，聽到聲音才略有些不耐地睜開了眼睛，藍色的雙眼是如同海水一樣的顏色，也帶着海水一樣的冰冷。

“怎麽這樣晚？”語氣冰冷

，還夾雜着一絲不耐。

“少爺。”葉蘇彥先恭敬地稱呼了一聲，這才說道：“出來的時候遇到點小事。”

“什麽事？”對方又閉上了眼睛，将自己全身放松地倚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

葉蘇彥思索了幾秒，微笑着說道：“大概最近日子不太好過，所以就連殺手榜上排得進前十的殺手，都開始兼職做替身演員賺外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