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天剩下的時間，葉蘇彥一直都在賀氏看和鵬程相關的資料。他本就是學過相關的課程，看起來并不費勁。只是賀丞蘊中午說的那番話，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好幾次，都忍不住從資料堆裏擡頭去看專注辦公的賀丞蘊。

賀丞蘊後來基本沒再理他。

晚飯他們是一起吃的，在送賀丞蘊回家的路上，葉蘇彥幾次開口想說什麽，可轉頭看見靠坐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人，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等他獨自一個人開車回到自己公寓樓下的停車場時，天已經全黑了。

葉蘇彥停好車，人卻坐在車裏沒有動彈。

腦海裏一會兒是《暗戰》的劇情，一會兒是賀丞蘊冷冰冰的表情。伸手輕觸下颌，中午被捏過的地方早已沒了感覺，但他卻覺得好像仍然有什麽東西掐在那裏。

不，是掐在他的脖子上……

甚至心上！

葉蘇彥探手去車前翻了翻，果然翻出一包煙來，王遠的習慣還是沒變。他随手抽出一支，正準備繼續翻打火機，半開的車窗旁突然伸進一只手來，一把抽走了他手裏的煙。

葉蘇彥心中一驚，剛才他雖然在想事情，但是精神其實是高度集中的，竟然還能有人無聲無息走到車旁，讓他一無所覺。

幾乎想都沒想，他伸手便握向了那只取走他煙的手。

“喂！”青年充滿活力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葉蘇彥反應極快，手指都已經觸及了青年溫暖的皮膚，卻只是輕輕拂過，一笑轉頭，看着彎腰站在車窗旁瞧向自己的季寒南，問道：“怎麽在這裏？”

季寒南将手裏的鑰匙扔進車窗，道：“還你這個。”

“這個随時還給我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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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南輕哼一聲，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煙，問道：“怎麽突然抽煙了？”

他和葉蘇彥一起在《暗戰》劇組十多天，又一起旅游了好幾天，可從來沒見過他吸煙，也沒在他身上聞到過一絲煙味。

有的，只是淡淡的男式香水味道。

葉蘇彥示意他讓開，自己打開車門走了下來，從他手裏接過那支煙，笑道：“思考事情的時候，偶爾會抽一支。”

他将開回來的那輛車鎖好，看了看手裏的鑰匙，又看看季寒南，問道：“你還要用嗎？”

說着，舉了舉鑰匙。

地下停車場的燈光還算明亮，青年臉上的每個表情都讓他看得分明。

季寒南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又輕輕哼了一聲，沒有伸手去接鑰匙，只是突然轉頭對他說道：“我餓了。”

冰箱裏又有家政白天準備好的新鮮食材。

葉蘇彥一邊往外面掏食物，一邊提高聲音問道：“牛肉吃嗎？能吃辣的嗎？”

季寒南赤腳站在客廳，翻弄着葉蘇彥CD架上的碟，一邊“嗯”了一聲，回道：“我不挑食。”

他又翻了一會兒，好奇地揚聲問道：“這裏怎麽沒有你自己的唱片？”

葉蘇彥正在廚房裏洗菜，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反問道：“你說什麽？”

季寒南索性幾步走到廚房門口，再次重複道：“怎麽你家裏沒有你自己的碟？”

葉蘇彥正好洗好了辣椒，他關上水轉過頭看向季寒南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道：“你如果一首歌一年要反複唱幾十上百遍，你還會想放在家裏繼續聽嗎？”

那天晚上葉蘇彥做了一桌很帶勁的菜，水煮肉片，尖椒牛柳，辣子雞，剁椒茄子，還有個酸辣湯……

季寒南吃完飯癱坐在沙發上的時候，不僅嘴唇是紅的，就連鼻子眼睛臉都紅了。

他重重喘了兩口氣，只覺得腦袋一片昏眩，大腦完全處于當機狀态。

“喂……”葉蘇彥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好笑地說道：“不是說能吃辣嗎？”

季寒南沖他揮了下拳頭，卻只是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威脅性，然後又繼續喘自己的大氣。

葉蘇彥低頭悶笑了兩聲，也學季寒南的樣子放松自己癱坐在沙發上，仰頭看着天花板。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輕說道：“真好。”

“什麽？”季寒南大腦還在當機，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真好。”葉蘇彥坐直了身體轉頭微微笑着看着季寒南，道：“今天晚上不是一個人。”

季寒南聞言也認真起來，他也學葉蘇彥坐直了身體，扭捏了半天，問道：“怎麽突然說這個？”

還好他剛吃了太多辣椒，臉還是紅紅的，不然估計又會被人發現，幾乎連耳根都紅了。

葉蘇彥搖了搖頭，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天被蛇咬傷的時候，這個明明還陌生的青年為自己吮吸毒液的場景，最近常常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條蛇并不算毒，他知道。

季寒南應該也知道。

可是誰都沒辦法拒絕一個，明明嘴唇上還染着黑血，卻對自己露齒而笑的人親近。

“你……”季寒南還想說什麽，兜裏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他皺了皺眉頭，一點都沒掩飾自己臉上的兇狠表情，掏出手機狠狠看了一眼，仿佛打電話的人此時就在手機裏。

但等看清楚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拿着手機朝陽臺走去了。

葉蘇彥一笑，随手拿過放在茶幾上的一張報紙看了起來。

他從來不買娛樂報，所以這張報紙應該是季寒南白天無聊的時候買來打發時間的。頭版頭條赫然便是昨晚上他替賀丞蘊整理衣領的照片。

記者的技術很好，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場景讓人更加好奇。

标題果然和他預想差不多——當紅小生難耐相思，休假期間密會情人。

葉蘇彥随手将報紙放開，內容是什麽他也不想看了。或許等明天過後，自己就會徹底消失在公衆視線裏，然後慢慢淡出人們的記憶。

季寒南已經接完電話回來，看見從茶幾上被放到沙發上的報紙，猶豫了下，問道：“你和賀大少……”

葉蘇彥沒有接他的話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擡頭望向季寒南，問道：“你有沒有過夢想？”

“當然。”季寒南毫不猶豫地答道。

“是什麽？”葉蘇彥又問。

“小時候很想當飛行員。”季寒南老實說道：“可是等我長大了真正開過飛機後，卻發現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那現在呢？”葉蘇彥問道：“不想當飛行員之後呢？”

季寒南沉默了，想了很久，才又說道：“我不知道，所以才會嘗試各種各樣的職業，希望能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找到了嗎？”葉蘇彥問。

“……”這次青年沉默得更久，終于還是緩緩點了點頭，“嗯。”

“那就好！”葉蘇彥微微一笑。

“那你呢？”季寒南問。

“我？”葉蘇彥認真想了想，說道：“小時候想做一名醫生，開始是因為早逝的父母，後來是希望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抱歉，我不知道……”

葉蘇彥笑了笑，打斷了他的道歉：“沒關系，在我還什麽都不記得的時候，他們便去世了。”

季寒南小心翼翼看了葉蘇彥一眼，又問道：“那現在呢？”

“報答完将我養大的人的恩情，就到處走走看看，也許會環游整個世界也說不定。”他說着甚至有些小得意地擡頭看着季寒南笑道：“這些年我學了很多東西，我會調酒，國內各大菜系也沒多少不會的，西餐也能做。我總想着，等我走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城市，就停下來開個小小的餐館，生意應該不錯。沒事的時候，便和常來吃飯的客人們聊聊天，養些花，運氣不錯的話，也許會有一個相處很愉快，相互喜歡的人陪在身邊。沒有也沒關系，我可以養只大狗，每天溜溜狗。在一個地方待夠了，再換去下一個地方……”

他說着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似乎對那樣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那……”季寒南覺得自己的臉比剛才辣椒的威力還沒有過的時候更熱了，“那我……那我……”

“嗯？”見他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葉蘇彥好笑地問道。

“我……我……”

一陣悠揚的樂曲聲響起，葉蘇彥一怔，對季寒南抱歉地笑了笑，拿起電話看了看，還是接了起來。

“少爺。”

“到老宅來。”賀丞蘊淡淡吩咐道：“父親有話要對你說。”

“老爺找我？”葉蘇彥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應道：“好的，我馬上來。”

他收起電話，對季寒南抱歉地笑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呢？”

“我陪你去。”季寒南毫不猶豫地說道。

“不用了。”葉蘇彥笑了笑，站起身朝卧室走去，道：“你要是沒地方想去，就在這裏休息吧。”

這下季寒南不再堅持跟去了。

葉蘇彥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

回賀家老宅了，自從搬出來，賀氏又由賀丞蘊接手後，賀家老宅就成了逢年過節才會回來一趟的地方。

賀老爺的保镖一見他，就連忙将他朝書房引去，一邊低聲說道：“老爺和少爺似乎起了點争執。”

葉蘇彥怔了怔，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引他上來的保镖對他點點頭便轉身離開了，書房的門并沒有關上，裏面十分安靜。

葉蘇彥在門口沉默着站了幾秒，舉起手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賀懷彰低沉卻不失威嚴的聲音：“王衍想做的事情，即使你是我兒子，也決不允許去破壞！”

葉蘇彥一怔，舉起的手突然就變得有些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