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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簾緊緊拉上了,連一絲細微的光線都無法從中穿過。整個房間充斥着長時間不通風而産生的奇怪異味,但是除此以外房間裏卻幹淨整潔,連被子都折的整整齊齊如同豆腐塊一樣,好像有強迫症一樣地放置在平整的床單左下角,緊貼着床沿,一毫米也沒有突出。

頭發早已自然風幹,蜷縮在電腦前的人有着蒼白到病态的皮膚,電腦屏幕幽幽的熒光打在那張遠比大衛美學還要奪人魂魄的面容上時,隐隐可以看出那眉眼間透露出的戾氣。

電腦上滾動着用刺眼紅色标注的大幅标題——《着名藝人齊文遠下午墜樓身亡》,副标題上則以問句吸引讀者眼球——《情傷、情殺?天王之死誰來負責?》。

這個時候,無論是沖浪網、狐貍網還是千度網,每一個媒體的主頁都以一級标題報道了齊文遠墜樓身亡的娛樂新聞,連一貫中規中矩、以紅色正氣聞名的中央新聞網都在首頁發表跟蹤報道。

修長優美、漂亮如玉的手指輕輕滑動鼠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掃過電腦上密密麻麻的五號宋體字,越看眸子越緊,越看嘴唇也抿得更緊。

千度網的這篇報道以客觀司法的角度來剖析了整個事件,列舉證據、悉數過往案例,能在短短一個下午就寫出如此精湛專業的報道足以見得編輯的功力很深。

它先從司法機關處得到證實,現場天臺所遺留的短刀是由死者帶來,并且刀柄上只有死者一人的指紋,而在場的另一位潘某身上卻有三處刀傷。其次,潘某的腰腹部也有撞擊受傷的淤痕。而死者齊文遠的身上除了一點腰間淤青外只有致命的摔傷,并沒有其餘傷口。

據當事人潘某的證詞和現場記者的拍攝,千度網客觀分析,死者齊文遠因愛生恨持刀傷害并意圖殺害潘某未遂,潘某在此前提下正當防衛,不需承擔相應刑事責任。

再看其餘的許多報道,雖然五花八門什麽角度的都有,但是都統一意見——正當防衛致死,潘某不需承擔刑事責任。

齊文遠看着電腦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原本剛因重生而忐忑不安的心一點點的下沉,眸子裏風暴蓄積,鼠标也被握得嘎吱作響。

沒錯,昨天在家裏看到潘倫那個混賬居然突然要結婚的時候自己确實氣得夠嗆,然後打電話給對方也一直挂機甚至直接關機,自己也确實沖動地拿了一把刀子就出了門。

但是,當打開那扇熟悉的紅木門看到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愛人之後,卻又突然覺得沒必要了。這個人的面孔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在視線交彙的那一瞬間——

曾經自以為對這個人滿滿的愛意,突然化為泡沫啪的一下全部破碎了。

那一刻,好像才是真正的看清楚了這個人。

這個滿口說着結婚後也可以繼續在一起的人,真的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嗎?能夠厚顏無恥的說出這種話,辜負了自己曾經對他的愛,也辜負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難道說……過去這些年來自己一直錯看了這個人?

大好的歲月青春,從二十二歲到三十三歲,整整十一年的相處相愛,難道都給了一個沒良心的人渣嗎?!

愛情積攢的有多深,這個時候心底的冷意就有多冰冷。

接下來的行為大概只是想要發洩一般的報複而已,拿出了刀,看着那人恐懼的表情。帶他上天臺,想要在這個愛情開始的地方結束這段感情。

從劃下第一道口子到将潘倫按倒在天臺圍欄上,齊文遠敢發誓,自己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殺了這個人的念頭!這種人,根本沒資格讓自己為他賠上一條殺人償命的罪!

潘倫久坐辦公室,雖然不像一些大老板一樣滿身流油一身肥肉,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健壯,至少比起堅持鍛煉的自己而言潘倫實在是差得太多。

齊文遠清楚地記得,最後在天臺上争執的時候,自己一直像耍猴一樣以戲弄的态度看潘倫害怕緊張的表情,算是報複這些年來自己的錯愛。但是,就在自己剛剛放手的那一刻,潘倫的眼中忽然出現了難以形容的兇光,當自己感覺不對剛想動作時,已是天旋地轉。

齊文遠憤怒地捏緊鼠标,心中悲憤不已。

就算是自己回頭再看,無論是持刀威脅還是以刀傷人,怎麽看都是自己謀殺未遂,而潘倫則是正當防衛。可是恐怕只有潘倫和自己兩個人知道,那短短的一秒,是誰先放了手,又是誰,先起了殺念。

齊文遠起身走到了浴室,打開合金銀色水龍頭雙手舀了點清水澆在臉上,頓時感覺大腦清醒了不少。他擡起濕漉漉的手按上擦得锃亮的鏡子,水跡在玻璃面上糊開。

齊文遠以複雜的眼神注視着鏡子裏的人,而鏡子裏轶麗豔美的少年也眸子深沉地望着齊文遠。

手指輕輕撫過鏡子裏如青山遠黛一般淡雅輕柔的眉,指尖順着脆弱精致的眉骨劃過清秀高挺的山根,鳳眸瑰麗瑩澈,整張小巧白皙的臉上卻帶着一股戾色。

本該嫣紅的唇色如今卻一片慘白,唇瓣上也有白色碎屑,十分幹燥。

這副容貌即使放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也絕對是最頂尖的那一個。

這句話并不是齊文遠說的,而是多家娛樂媒體總結得出的。當年,這張臉的主人就只憑外貌被冠以“天仙”一詞,豔壓一代妖姬葉伊伊,成為某雜刊評選出的天朝娛樂圈第一美人。

而這位……“天上掉下的林天仙”,不巧,齊文遠認識,而且……還有點熟悉。或者說,整個娛樂圈不認識大名鼎鼎的“林天仙”的人,真是屈指可數。

林天仙去年剛剛被天語簽下,至今只拍了兩部戲。一部古裝電影,一部現代偶像劇。

古裝電影裏飾演一個出場二十秒的……死人,偶像劇裏則出演只能睜眼的……植物人。

往好裏想,這個死人是整部電影貫穿始終的靈魂人物,皇室奪權中被暗殺的皇太子殿下。而這個植物人,則是女主角最重要的弟弟。

往壞裏想,這兩個角色只要是個人都能演,拉個木頭樁子都沒有問題。

但是,這兩個角色意外的還是有一點人氣的。

畢竟,無論是誰,只要看到這張臉都只會升起一個念頭——“天殺的喲,這麽俊俏的娃娃怎麽會是一個死人/植物人喲!”。

這并不是在說天語有意不想給林天仙安排好角色,恰恰相反,這兩個角色正是潘倫費盡千辛萬苦才給林天仙搞到手的。

齊文遠記得那段時間潘倫一直在抱怨,怎麽給公司簽了這麽個花瓶,一邊又舍不得林天仙豔冠群芳的美貌。對于這件事,齊文遠也深有同感。

頂着這張臉都不能在娛樂圈混出一番天地,大概也是一種造化吧。連一貫自戀毒舌的葉伊伊在看到某雜刊将自己評在第二位的時候,也只能對着第一名的林天仙忍氣吞聲地咽下苦水,并對外宣稱自己輸得心服口服。

可想而知,林天仙到底是天仙到了何種地步。

但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說是天生吃明星飯的人,當齊文遠睜開雙眼的時候差點沒再次嗆死過去。本來齊文遠還很奇怪為什麽林錫要自殺,還是選擇自溺這種詭異的方式。

但是當他好不容易咳出肺中的一點水,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門時,看着對面牆上用黑色簽字筆寫了一整面牆的“潘倫”兩字時,齊文遠有點懷疑林錫是不是大腦也進水了。

雖然沒想到潘倫居然還對林錫下過手,但是潘倫的花心風流齊文遠還是知道的。

剛确認關系一年多,潘倫就和天語旗下一個小明星被齊文遠當場捉奸在床。那個時候齊文遠真的是氣得夠嗆,兩人差點分手。

在之後的十年中,潘倫也被齊文遠抓到過幾次。但是那個時候齊文遠已經無所謂了,潘倫這種花心的本性是改不了了,只要別觸及底線偶爾打打牙祭也不是什麽大事。

齊文遠現在想想,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對潘倫的愛就沒有多深,如果是真愛,怎麽會對愛人的屢次出軌無動于衷。

而這一次,面對潘倫的再次背叛,自己是動了真火的,這點恐怕連潘倫自己都沒猜想到。之前的多次出軌都能簡單敷衍過去,但是當這次談及婚姻的時候……齊文遠真的是怒了。

齊文遠都能想象到,當林錫看到潘倫要結婚的新聞時會是什麽表情,然後是怎麽樣一點點的将浴缸放滿水,自己再緩慢地躺進去的。

有的人憤怒起來是要人命,而有的人憤怒起來……是要自己的命。但是造化弄人,要人命的要了自己的命,要自己命的給了別人生命。

鏡子上的水跡已經漸漸幹燥,一顆水珠從凝聚成一小束的發絲尖端滴落,然後帶走了幾滴水柱。鏡子裏天人之姿的面容漸漸釋然,原本緊繃的面色也舒展開來,更有種芙蓉出水玉人難消的美麗。

齊文遠望着鏡中這個陌生的面容,漸漸地勾唇綻笑,可惜這個驚豔芳華的笑容卻沒有人可以欣賞到。他的手指握拳,爆滿圓潤的粉色指甲掐進了手心。

為那個男人放棄自己的生命,林錫,這真的一點都不值得!

從今天起,我齊文遠就用你的身份活下去,讓世界看到本該屬于你的風采。我要和你一起,屹立在這個冷血娛樂圈的頂端,看潘倫那個混賬人渣是怎樣的落魄消沉、不得善終!

林錫嘴角綻着冷豔的笑容,但是在這張精致絕倫的面容上只能看出華美,很難看出唇邊濃濃的諷刺意味。他拿了架子上純白的棉質毛巾擦幹發絲上的水,将毛巾随意地扔在玻璃洗臉池上,然後擡腳出了浴室走到電腦桌前。

伸手拿起筆記本旁的手機,在聯系人一欄中找到“潘總經理”四個字,然後輕輕按下。

電話嘟了很久才有人接,透過電波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疲憊煩累的聲音:“喂,林錫,我現在……”

林錫立即打斷他的話:“潘倫,我要和天語解約。”聲音果斷幹脆,沒有絲毫留念。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才用安慰欺哄的語氣說道:“好了林錫,不要鬧,乖。”

末尾惡心敷衍的話讓林錫足足惡心了很久才适應,他冷笑一聲,語氣平淡不帶一絲感情:“潘倫,如果你不讓所有媒體都知道天語偷了多少稅,你就不要和我在這裏惺惺作态了。”

“你怎麽知道……”對方驚呼,聲音戛然而止,又換上哄騙的語調:“小清,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傳聞,不要相信……”

“潘倫,我要解約。”

電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很久才有人回答:“好,明天你來公司吧。”

林錫将電話按掉,心中的壓抑瞬間清空。他擡頭看着一整面牆的“潘倫”二字,啧了一聲,又按下一個號碼。

“買點油漆和刷子,現在就過來……我要幹什麽?刷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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