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那挺拔清俊的身姿靜靜地站立在三開窗馬車旁,右手執着一柄一米多長的深黑色紅木文明杖,尖頭是圓潤簡單的弧形設計。漆頭上是一顆璀璨奪目的深藍色寶石,連黑夜都無法遮掩它醉人心魂的美麗,而此時,它正被一只修長的帶着白色紳士手套的右手握住。

仗尖着地,輕輕地倚靠着紅色磚石。

清脆悅耳如溪水的琴聲還在不斷奏響,這位自遠方路過小鎮的紳士閉了眸欣賞了一會兒這動聽的天籁,而後展眸看向人群。他俊美優雅的面龐上并無情緒波動,在發現沒有找到自己所需要見到的人的時候,他擡步向人群走近。

那雙用小牛皮制成的椰褐色長筒靴一直齊到膝蓋處,在頂端用金色的絲線勾勒出低調的家徽紋路。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一步步地走近人群,燈光灑在他深藍色的高沿禮帽上恰恰遮住了他上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好看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

人群的外沿處有人發現了這位不知名的貴族,開始為他讓路。漸漸的,如同摩西分紅海一般,還未走到人群中央,沉默的紳士就從人群分離的中央看見了那個青澀單純的少年——正閉着雙眸傾心演奏。

夜晚的微風輕輕吹過這個寧靜安詳的普通小鎮,卷起了少年早已被皂莢洗的發白的麻布衣服下擺。這位陌生的貴族擡了一只手輕輕地按住了禮帽的邊沿,深沉幽靜的眸子裏閃現過一抹驚豔。

鎮上的居民都屏住了呼吸,耳邊是少年經常演奏的曲子,可他們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放在這位從未見過的先生身上。直到一曲結束,少年才悠悠地張開了清澈天真的淺琥珀色眸子,剛一擡眼,視線便與這位久等了的紳士對上。

少年一驚,還未開口。只見這位陌生的先生輕輕地擡起了雙手,一手還執着象征着地位與品格的文明杖,一邊鼓掌。

“Bravo。”

少年腼腆地笑,還不明白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麽。

圍觀的衆人們開始紛紛向少年的琴盒裏投放便士,少年一個勁地點頭道謝。過了半晌,就在他想要收拾琴盒回家的時候,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卻擋在了他的面前。少年擡頭看去,只見這位陌生的先生正低垂着眸子望着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渾身都映襯着一種淡淡的金色。

少年疑惑:“先生?”

貴族俊美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優雅迷人的笑容,眸子深邃如藍洞,在黑夜裏散着一點點蔚藍色的光。他開口說:“跟我走吧。”

……

“好,卡!”錢雪的話音剛落,秋季蕭瑟的寒風中,早已有些打顫的林錫卻還沒有從那種驚訝而又驚喜的心情中恢複過來。過了半晌,當王方小跑着給他送來一件厚風衣的時候,林錫才漸漸回神。

他低垂着頭望着燈光照耀下略顯橙紅色的磚石地面,眉頭微凝卻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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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歐諾麽。

只有這麽短暫的一個鏡頭而已,連他都有些被震懾住了。

雖然不排除有角色性格、戲份的差異問題,可是在剛才,那視線交彙的一剎那,心髒深處那種久違的觸動……

他整個人冷卻了多年的想要拼戲的熱血,就被那一個眼神所點燃了!

……想和他再多交流交流,多演幾次對手戲。不僅僅是一部小小的MV,還有……電影!

“诶林錫,剛才那個鏡頭不錯就算過了。今天再去教堂內部拍最後一個場景的鏡頭就可以收工了,你收拾下東西準備過去。”錢雪看完顯示屏裏的錄像後,明顯心情十分不錯。她擡頭向片場正中央的林錫喊道。

林錫微微颔首,跟着大部隊便去了教堂。

這部MV剪輯出來總共也就六七分鐘,要拍的場景和鏡頭并不多。只是因為田淼淼的個人原因稍微拖了整個劇組的後腿,所以可能明天還要再拍上一整天。

等一衆人扛着機器、拎着道具包,浩浩蕩蕩地殺進教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S市的秋天黑的比B市晚許多,但是到了晚上八點也依舊是一樣的秋風瑟瑟、寒氣逼人。雖然沒有霧霾,但是城市的燈光也照耀得天空一片光亮,只能看到寥寥幾顆慘淡的星,挂在天空上。

所幸是在教堂裏拍攝,所以林錫倒也不用再遭受那種冷風侵體的滋味。雖然以前拍戲也跳過冰水,也在冬風裏扇着扇子假裝夏日炎熱,但是能少受一次這種折磨總歸是好的。

劇組的人開始繼續架構機器,趁着空閑林錫坐在一旁,打開厚大的保溫杯,一股子暖氣撲面而來。林錫沒有表情的喝下一大口苦澀的姜茶,立即咽了下去。然後他快速地将蓋子扭上,将那濃濃的姜味隔絕住。

歐諾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姜味轉身向林錫看去,正好見到後者面無表情、直視前方的模樣。

歐諾深沉淡漠的黑眸裏難得的出現一抹玩味的情緒,聲音中也帶了一點低笑:“喝姜茶了?這個天也不算很冷。”

雖然只說了十幾個字,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清,但林錫怎麽聽怎麽都覺得對方似乎有種看好戲的意味在裏頭。他如墨染筆畫的眉眼輕輕地擡起,淡淡地望了歐諾一眼,倏地勾了唇,道:“你也想喝?王方,記得明天幫我們的大神也準備一份姜茶。”

“……”

“好咧!”王方一聽這話,立即放下手裏的衣物大包,高興地說道。小胖子興奮得漲紅了臉轉了一圈剛想湊到歐諾身邊說些什麽,不知怎的又膽顫顫地退後一步走到了助理小張身邊,小聲的問道:“小張,你家大神有沒有什麽不吃的?比如紅棗、枸杞之類的?”

助理小張服服帖帖地站在一旁,聽了王方的話後,他先是擡頭看了歐諾一眼,見後者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這才開口說道:“除了香菜,其他什麽都可以。”

王方一聽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大喊:“香菜?這怎麽可以?!香菜這種天堂級的美食,為什麽不喜歡?!”

“……”助理小張默默地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有王方一個人仍舊在一邊說個不停,從香菜的營養價值一直說道香菜的味道色澤。可憐的小張就像是被老師訓斥似的,一直低着頭默默不語,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土裏的模樣。

林錫看着他們那邊鬧騰的模樣也忍不住低笑,卻不知自己也是一副落入別人眼中的景色。歐諾默不作聲地望着林錫勾唇淺笑的模樣,眸色暗了暗,不曾開口。

等過了半小時機器架構好之後,錢雪将他們三人叫到了新布置好的片場中央,開始交代最後一個鏡頭的注意事項。

“歐諾,你只需要坐在那裏聽就可以了,應該不需要我給你準備眼藥水了吧。”錢雪對歐諾還是十分放心的,她只是簡單的交代了兩句便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複。

歐諾微微颔首,道:“嗯,不用。”

錢雪再轉過身來看向林錫,面容上的笑容也是十分燦爛:“林錫你也只用在臺上擺個拉琴的姿勢就可以了,有不懂的可以再向歐諾問問。”

林錫自然也是勾了唇,欣然明白。

等到了最後一個田淼淼的時候……錢雪就是再想自我安慰,也沒了法子。

她輕嘆一聲:“唉,田淼淼,這最後一個鏡頭你打算怎麽辦?我們整個劇組今天可不想為了你再NG了。這最後一個鏡頭裏最重要的人物是你,你自己有把握嗎?眼藥水你自己準備好了吧?”

田淼淼換了一件淡粉色的抹胸長裙,原本自由披散在背上的長發也挽了上去,頗顯成熟,全然沒有了剛才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一點少女感。她聽了錢雪的話,臉上本就不善的神情也更差了幾分。

今天她可是被錢導當着所有人的面罵了無數次!

光是當着歐諾和林錫的面也就罷了,可是連那些臨時演員也在場!

她到底是哪兒做得不對了?錢導卻好像處處針對她似的,一直揪着她的錯不放!現在連眼藥水的事情都要特意囑咐一次!雖然她确實比歐諾差遠了,但也不至于差到連一點眼淚都擠不出來吧?

田淼淼的心中波瀾起伏,但是表面上對導演的順從她還是明白的。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垂下看地,田淼淼用力地點頭,說:“放心吧錢導,我已經很認真地揣摩過這個角色了,這次一定沒問題,不會再NG了。”

錢雪聞言略有擔憂,但還是說:“好吧,希望如此了。好了,你們準備一下,馬上開始。”說完她便轉過身去,向正中的導演椅走去。

錢雪一轉身,田淼淼憤恨惱怒的眼神就沒有遮攔地暴露于那張妖嬈漂亮的臉上。她的視線忽然掃到林錫,發現對方竟沉着眸子望着自己後,又立即露出一個甜美妩媚的笑容。田淼淼朝林錫點點頭,然後悻悻地轉身離去。

“在看什麽?”低壓的男聲在林錫耳邊響起。

林錫轉過頭去正好對上歐諾形狀姣好的眸子,他微微愣了半晌,然後自覺這個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于是後退了半步,輕聲回答:“沒什麽。”

歐諾只是別有深意地擡眸看似不經意地掃了田淼淼的背影一眼,然後再也沒有多分出一個眼神。見林錫後退半步與自己隔開距離後他也沒什麽反應,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兩人一起走向了被兩組打光設備齊齊打亮、照射得如同白晝甚至更加明亮的片場中央。

兩人走到了座位的第一排,歐諾停下了腳步。林錫轉身向他看去,只見歐諾微微颔首,唇邊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漆黑如夜的眸子帶着一絲笑意。

兩人相視一眼後,林錫便轉過首走過小小的告解亭,從另一側的幾階樓梯上了臺,而歐諾則是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左側的位子上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腿上,靜靜地擡頭看着林錫的動作。

用于布道和做彌撒的白色高臺被放置在左側,整個舞臺前面是空蕩蕩的地板,後面則是用于給唱經班的孩子們站立的階梯。

林錫走到了舞臺的正中央,他接過道具組的工作人員遞來的亮卡其色小提琴,右手執弓。林錫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現在,整個舞臺上就只有他一個人。這幕戲對他和歐諾而言都沒有太高的要求,只是對于田淼淼來說,是她整個MV中最重要的戲份。

這個鏡頭就是在MV最後,女孩知道真相後,精神恍惚地走到這個教堂,朦胧間似乎又看見了已逝的男孩。他就站在舞臺中央拉着琴,連飛揚的發絲都是那麽真實。

女孩想要伸手抓住些什麽,但是再一眨眼卻發現空蕩蕩的教堂只有自己一個人。

最後,她只能孤伶伶地蹲坐在教堂正中央,抱着自己哭泣。

這雖然是MV最後要顯示的內容,但是卻在MV的各個地方都有插敘。所以也需要拍攝歐諾的一個鏡頭,表現貴族對男孩的惋惜之情。

“好了好了,田淼淼人呢?快點過來!準備開拍。”

田淼淼正對着鏡子補妝,一聽到錢雪高喊自己的名字,她立即把粉餅和鏡子扔到一邊,向片場中央走去。她剛走到一半,忽然只見一個蘋果臉的女生慌慌忙忙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說着:“淼淼姐淼淼姐,你的眼藥水還沒拿呢!”

田淼淼停下步子看了那小女生一眼,剛準備伸手将對方手中的眼藥水接過來,手伸到一半卻停在了半空中。

“淼淼姐?”小助理疑惑地看向田淼淼。

卻見田淼淼眯了眸子,咬着牙說:“我就不信,我還哭不出來了!”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走,不再理會身後小助理急切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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