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柔和唯美的白光将整個教堂照射得通透明亮,潔白無暇的牆壁高聳直立竄入繁複的尖塔,整個聖禮拜堂都是一片封閉的白牆,只有在最頂層的尖塔上才有五彩斑斓的彩色玻璃。月光并不明亮,所以并未讓這在白日裏絢爛多彩的玻璃展現出它原本的魅力,只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助的壓力與空洞。
在那橫亘了大半冕牆壁的十字架上空蕩蕩地并無一物,唱詩班階梯坐席前的譜架也已撤去,用實木鋪成的舞臺中央只有一個瘦削清挺的少年,穿着一件上好的絲綢襯衣,在朦胧璀璨的燈光下拉着提琴,仿佛是從聖經中走出的天使一般高尚矜貴。
在這空蕩蕩的教堂裏,只有那位高貴典雅的紳士靜靜地坐在坐席的最前方。
憂郁低調的普魯士藍完全無法遮掩住這位先生渾然天成的優雅,他身穿一件深藍的長擺燕尾服,獨自一人坐在長長的楠木座椅最右側。象征着身份的文明杖此時正被它的主人雙手握緊豎在身前。在文明杖的頂頭,沒有污跡的紳士手套與飽滿醇和的藍色寶石相映襯,顯得格外奪目耀眼。
那頂紋着細細金色家族徽紋的高沿禮帽下是一雙深沉如大海的眸子,眸色深邃,暗藏着難以描述的複雜情緒。他的視線緊緊地焦灼在舞臺上的少年身上,沒有表情的俊美面容,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一絲悲傷心痛。
少年雙眸緊閉,嫣紅的唇瓣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精致的臉龐上全是為音樂而瘋狂的癡迷。左手不斷的換弦滑動,美妙的音符從那馬尾與琴弦摩擦的音孔中緩緩流淌出。
那一聲聲吟唱的是少年最純真的心靈,那一次次拉動的是少年所剩無幾的生命。
可是少年卻好像全然沒有感受到似的,依舊挂着最幸福滿足的笑容,在無人關注的舞臺上盡情地演奏他最愛的小提琴,在通往天堂的道路上,以最純淨的靈魂,綻放着最簡單的笑容。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舞臺下,那雙飽經世事的眼眸中此刻正映襯着一位單純簡單的少年。從第一次的偶遇到如今必然要經歷的殘酷分離,孤單的貴族本以為已經找到了能淨化自己疲憊心靈的美好,卻沒想到……
美好,注定是短暫瞬間的。
音樂聲還在緩緩流淌,那張如雕刻一般的面容終于松動,一滴透明的淚從紳士的眼中溫柔地流出,隐沒在單薄無情的唇中。紳士慢慢地低下頭,讓帽檐的陰影遮擋住自己再也無法維持住的悲痛神态。
……
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天真的少女,她穿過高大筆直的金色大門向舞臺走來。歲月的蹉跎流逝帶走了她曾經的純真爛漫,嫁為人婦多年的她此刻穿着一件樸素的婦人長裙向舞臺走來。
在那舞臺的中央,她仿佛看見了那個曾經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髒、卻又自以為早已忘記的身影。
這首曲子……這首曲子是他寫給她的歌!
是無數個寒冷的夜晚,她站在小鎮的街頭無畏寒風的刮吹,聽在心頭、銘記在腦海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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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是他嗎?
她猛地向前奔跑而去,到了跟前時眼睛忽然一擡,那原本好像在舞臺上翩翩演奏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她陡然失神,恍然明悟。
那個人……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了。那首歌……再也不是當初的那一首了。
撕碎心靈的悲傷一下子将她吞沒,她再也無法忍住眼眶中的濕熱,放肆的淚……水……
“卡!田淼淼!你的眼淚呢?!”
忽然拔高的女聲猛地打破片場的寧靜氛圍,高強度的打光下,空曠的教堂被照耀的明亮如白晝。
錢雪一手攥緊了皺巴巴的導演稿,幾步快速地走到田淼淼的身邊,臉上滿是惱怒:“田!淼!淼!!你的眼淚呢?你瞪個死魚眼給誰看呢?”
全場的工作人員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紛紛好奇地向這邊看來。
只見錢雪臉色不善地說:“你的眼藥水呢?流幾滴眼藥水,擺個傷心的表情都不會?快點給我準備好,我們再來一遍!”
……
“田!淼!淼!!!”
錢雪咬了牙一字一頓地喊道,她氣得漲紅了臉,一把将皺成一團的導演稿扔到一旁,怒氣沖沖地走道片場中央的田淼淼身前,怒斥道:“眼藥水擠出來了,你現在拉個臉是給誰看呢?!悲傷!悲傷!悲傷你知道嗎?你……”
林錫換好衣服從換衣間走出來時,就聽到了片場裏錢導大嗓門的喊聲。王方見到林錫立即小跑着上來,圓圓的腦袋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老大,那個田淼淼都NG九次了诶。”
入了秋,即使是偏南方的S市的夜晚也有冷風嗖嗖。林錫裹了一件米色的長風衣,将雙手随意地插在口袋裏。他聽了王方的話,擡了眸子向片場看去。只見燈光中央的田淼淼一臉鐵青,卻好像忍住了脾氣低着頭老老實實地聽錢雪訓話。
林錫低了眸子看見田淼淼的指甲死死地掐進掌心裏,不由微微挑起眉頭,勾了唇角,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應該不會再NG幾次了。”說完便不再多言,轉了身走出門去。
王方“咦”了一聲,趕緊小跑着追上林錫的步伐,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诶老大,你怎麽知道她不會再NG幾次了啊?”
林錫聞言,唇邊的笑意又盛了幾分,低聲說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小胖子疑惑地摸了摸腦袋不明所以地看向林錫,卻見後者因為寒風而将巴掌大的小臉往圍巾裏埋了埋,精致轶麗的臉上挂着一抹清淡的淺笑,似乎沒有要再解釋下去的意思。他只要癟了癟嘴,無可奈何地将一肚子的疑惑自己吞下。
兩人說着說着就到了停車場,那輛黑色的保姆車上已經坐了兩人。林錫從車中間拉開門把進去,将一身寒氣帶到了車內。而一旁的歐諾穿了一件深黑色的修身毛呢大衣,見了恨不得将自己裹成毛球的林錫不由皺了眉頭,轉了眸子向後視鏡裏的助理小張看了一眼。
助理小張立即心領神會——關窗,開暖氣。
工作多年經驗豐富早已修成讀心術的助理小張表示,從自家大神一個簡單的眼神中看出豐富的內涵,那是他作為助理所必修的專業技能。
不過多時,徐徐暖風便從前方吹向林錫的臉頰,車子性能良好,并未發出一點聲響。
感受着迎面吹來的熱氣,林錫微微一怔既而明白過來。他将厚實的羊毛圍巾摘下放在一旁,轉首看向歐諾。白皙的臉頰因為暖氣吹拂的關系而染上了一層紅暈,他明亮姣好的鳳眸裏盈滿了笑意,低聲說:“謝謝。”
聲音很輕,卻低柔好聽。
歐諾微微颔首,那張清俊隽秀的面孔上沒有一絲波動,只有淡漠清冷的眸子稍稍柔和了幾分,在不斷閃爍而過的路燈的映襯下,如同星辰一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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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王方雙腿直邁,快速地向林錫跑來,一邊跑一邊扯了嗓子大喊。等到了林錫跟前的時候,他已經是粗氣直喘,過了許久才恢複過來。剛一喘過氣,小胖子立即說道:“老大!那個田淼淼今天居然不來了诶!”
化妝師正小心翼翼地捏着眉筆為林錫略淡色的眉加深顏色,原本清爽幹淨的黑發也被打理成三七分,用隐形夾夾在耳朵的後側,顯得乖巧單純。
聽了王方的話,林錫也訝異地擡了眸子向小胖子看來。只見小胖子漲紅了臉,一雙不再被肥肉擠壓的眼睛如同兩顆黑葡萄正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他輕嘆一聲,啓唇:“她不來了?”
王方猛點頭:“對!聽攝像組的徐哥說,田淼淼昨天在我們走了以後又NG了幾次,後來居然直接和錢導大吵一架诶!然後今天就沒看到她來了……”
雖然事情的結果與自己所想的有所出入,但是大致還是符合林錫昨晚所預想的那般。
他在圈子裏闖蕩十幾年見過無數的新人,但确實還沒見過田淼淼這樣傲慢無禮、不懂規矩的。所以在昨晚看見田淼淼被錢導訓斥得擡不起頭的時候他就有了一種預感,對方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聽下去,也不會有這個實力達到錢雪的要求。
但是他着實沒有想到,田淼淼居然無知到這種地步——直接和錢導翻臉。
她這樣不僅僅是不給錢雪面子,也是在不給自己、和舒杉和歐諾,甚至是CX娛樂的面子。藝喬傳媒是S市新興的娛樂公司,近幾年勢頭很猛,但是卻遠遠比不上在B市縱橫多年、有楚氏集團撐腰的CX娛樂。
林錫微微斂了眸子,心裏大概猜出了一個答案。
田淼淼的背後可能有金主。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嚣張,直接離開片場。
想到這兒他不由地勾了唇,忽然回憶起一個有趣的事情來。記得當年他剛進圈子時經紀人還不是潘倫,當時天語給自己安排的經紀人不過幾個月就給自己介紹了一個金主。虧的自己當時年輕氣盛,沒有考慮後果地就駁了經紀人的面子。
現在想來,還真是有趣。
“诶老大,你笑什麽啊?田淼淼不來,我們的MV該怎麽辦啊啊啊?!”小胖子看見林錫居然彎了眸子笑出聲來,不由更加着急起來。
林錫漸漸斂了笑意,別有深意地搖搖首,道:“這個自然不用你擔心,錢導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
小胖子又是一頭霧水地看着林錫,完全摸不着頭腦。
不過多久,只見一個高瘦的男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化妝間,說:“林先生,今天的拍攝內容有所改變,MV的內容可能有删減。”
王方聽了這話驚訝地瞪大了小眼睛看向林錫,只見後者的唇邊擒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眉眼如畫,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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