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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恰空》的拍攝,歐諾和林錫連《x風暴》的宣傳都沒有顧得上參加。所以當《x風暴》在米國首映後,斯蒂文可沒少打電話來抱怨。實在是後來某一天斯蒂文接連打了三通電話給歐諾後,連雷蒙德都氣得直接搶過電話,對着那邊是一通好罵,愣是讓斯蒂文再也不敢吱一聲了。
在各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日漸默契的配合下,在柏林的一個多月的拍攝已經漸漸進入了尾聲。整個劇情戲份基本是在室內布景還有維也納、艾森納赫以及柏林三個地方取景,鏡頭已經不多,除了室內戲外,今天已經是拍攝到最後一場室外戲了。
大約是天公作美,拍攝最後一場外景戲的時候,黑壓壓的烏雲将整個天空都鋪滿,并沒有下雨的意思,就是陰沉沉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凄凄的風刮過長長的施普雷河,整個水面渾濁暗沉,波濤洶湧起伏,仿佛在預示着一些令人不愉的跡象。
碼頭處是三艘高大漂亮的客船,久經風霜的船體上因為風雨的侵襲,而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白色痕跡。水手們正在合力挂起帆布,一場注定的遠航即将啓程。
碼頭上人來人往,各個都低頭看着地面,仿佛只要一個擡頭就會造成不好的結局。他們裹緊了深色的大衣,表情嚴肅的似乎在逃離一個即将點燃的人間地獄。不時有人哭泣着分離走上船只,也不時有人擁抱着接吻,進行最後的道別。
其中,這個黑頭發黑眼睛的青年異常的顯眼。
是來自遙遠東方的華夏面孔,與身邊往來的西方男人粗犷的外貌不同,長相別樣的俊秀精致。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膽小害怕地低頭看地,他手中拎着一個行李箱,步伐飛快地向碼頭走去。
“莫青!”帶着怪異口音的男聲忽然在碼頭的入口響起,行色匆匆的青年一聽到這聲音,立即停下了步子。猶豫了許久,他才掙紮着轉了身,看向那個向自己奔跑而來的男人。
完全沒有了以往的優雅高貴,連大衣的紐扣都沒有扣上,凱斯德飛快地向那個不告而別的青年奔來。他的頭發并沒有用最頂級的發膠固定住,被蕭瑟呼嘯的風吹起,在空中混亂的飛舞。
“莫青!後天就要開始第一場的全歐洲巡回演出了,你為什麽現在要走?就不能……就不能再拖後一點時間嗎?”一開始還說着結結巴巴的中文,後來幹脆變成了流利的英文。
這個俊美的男人從未這樣慌張過。當他到了樂團裏聽說眼前的青年忽然離去、甚至連最心愛的小提琴都沒帶上時,他整個人都驚慌失措了。
莫青連自己的提琴都沒有帶走,這說明——
他離開的心思是絕對無法動搖的。
一個是緊張擔憂到連話都說不清,一個卻是冷靜鎮定到令人害怕。凱斯德顫抖的心慢慢的冷靜下來,他這才發現青年一直用沉着的眼神望着自己,一點都不像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害羞腼腆的人。僅僅是這個眼神,就好像經歷了無數的滄桑,一夜長大了似的。
發現對方終于思維清醒了,莫青重重地嘆了一聲氣。他轉過首發現船還沒有起航,于是又轉過頭,鄭重地望着凱斯德,說道:“凱斯德,對不起,這一次我必須得走。”
“為什麽!你知道的,後天就要開始演出了。你好不容易從埃爾先生那兒獲得了這次的機會,甚至是整個樂團一起努力訓練了這麽多天,你怎麽可以說走就走?!”一點都沒有顧及自己的形象,凱斯德不可置信地喊道:“你連你的音樂夢都要放棄了嗎?你這是要……抛棄我了嗎?”
最後的一句話說得極輕,仿佛只要被這個一意孤行的青年聽到後,就會成為事實一般。凱斯德的聲音裏有一絲顫抖,他緊緊地握着青年的雙臂,深刻的眸子瞪大,眼神似乎在乞求對方不要就這樣離去。
淡雅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悲傷的表情,但是又很快隐藏下去。莫青輕嘆一聲,低聲問道:“凱斯德,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似乎是要下一場暴雨,狂風卷席着水面拍擊着碼頭的岸邊,發出砰砰的巨響。凱斯德聞言怔了一瞬,下意識地回答:“今天是7月10日。7月12日就是我們的巡回演出第一場了,莫青,你不可以走,如果沒有了你……”
“今天,《哈姆郵報》的頭版新聞你看到了嗎?”一切的波動都在這張俊秀的臉龐上消失,莫青淺琥珀色的瞳孔裏仿佛醞釀着一場強大的暴風雨,暗黑低沉:“三天前,倭國在華夏發起了一場臨時事變。”
聽着青年冷靜淡漠的聲音,凱斯德原本激蕩的心情慢慢沉澱下來。他能夠聽懂對方話語中的那種悲痛,也能感受到那隐藏在聲音最深處的傷感激憤。
“凱斯德,這不是六年前的那場噩夢了。那時我還小,離得也太遠,一切都和我沒有太多的關系。但是……”頓了頓,莫青伸手将凱斯德緊握着自己手臂的手輕輕拿下,淡笑着勾了唇,道:“但是,這不是六年前了。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想要将我們的一切全部奪走了。”明明是在笑,但是眼眸裏卻泛着一絲悲涼卻不肯屈服的倔強。
“莫青……”低低地開口,剛說了幾個字,凱斯德卻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好。他只能靜靜地望着眼前這個一向腼腆內向的青年,此刻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渾身都綻放出一種堅韌頑強的光芒。
如果說以前,在凱斯德的眼中,對方就是一副溫婉清新的華夏山水畫。那麽現在……這個青年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忽然成長起來,只需要一個契機,原本稚嫩的竹筍便拔地而起,變成韌性筆挺的青竹,氣勢淩厲,不可争鋒。
“凱斯德,我必須要回去。我的父母在那兒,我的家人在那兒,我從小看過的每一磚每一石,他們都在那片廣闊無垠的土地上。”忽然揚起唇角,莫青低笑着說道:“我從小不願意練琴時,就喜歡在那個四合院的井口用石頭砸水。那個聲音,是我童年裏最動聽的歌謠。還有巷口的那棵虬枝纏繞的老棗樹,在我的祖父沒有去世前,他會看着我爬上最頂端,然後在樹下展開雙手迎接我。”
凱斯德原本緊握着青年的雙手漸漸松開,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神色輕松的人,心中還有着一點不願放手的想法,可是還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了他一個殘忍的事實——
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挽留這個人。
“而現在,他們要将我曾經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搶走。搶走我的青瓦磚,搶走我的四合院,搶走我的一切的一切。六年前,在那個昏暗無日的六個月,我眼睜睜地看着爺爺永遠地離開了我,而如今,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愣頭小子。”
“凱斯德,你覺得我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留在這裏,忘記在那片土地上的父母和同胞,當一個孬種、當一個懦夫嗎?”
身邊急忙走過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這兩人之間嚴肅穆然的氣氛,紛紛給他們留下了一些相處的空間,從旁邊繞行而過。耳邊喧嚣的風好像刮小了一些,凱斯德緊緊地凝視着眼前凜然固執的青年,認真地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凱斯德忽然彎了嘴角,說道:“青,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
莫青聞言一怔,反射性地說道:“你沒有。”
“那現在我告訴你,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愛過你。你原來根本不是我追逐了這麽多年的一個夢,你就是你,你是一個我從沒接觸過的人。”用最敬佩與愛憐的眼神,凱斯德靜靜地望着眼前的青年,繼續說道“你有着最柔軟的內心,又有着最無法攻克的堅硬外殼。這種精神我曾經在祖父的身上看到過,他告訴我……那叫做華夏魂。”
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莫青微微張了口,卻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我也明白,你非去不可。但是……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莫青怔怔地颔首。
“你一定要……再為我拉一次《恰空》,就在那個金色大廳裏,為我,只為我一個人,再拉一次。”
凱斯德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是在用生命做着懇求,懇求青年答應自己僅有的願望。他知道,這一去,對方所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麽,但是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來做挽留。于是,他能做的,便是——
一次卑微的請求。
莫青的手指漸漸縮緊,修剪飽滿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只有森森的涼風吹拂而過的飒飒聲,碼頭上一切嘈雜的聲音都仿佛隔離了一般,完全無法打擾這兩人身邊寂靜到凝固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莫青才忽然輕笑着勾了唇,說道:“好,我答應你。我一定為你拉一次《恰空》,只為……你一個人。”
直到望着那一艘高大漂亮的客船駛向了遙遠的東方,消失在了施普雷河的盡頭,凱斯德也依舊筆直地站立在碼頭邊,久久沒有移動。沉甸甸的烏雲終于再也無法負擔那厚重的水滴,傾盆大雨恍然落下,将整個柏林碼頭打濕。
所有人都慌慌張張地尋找着避雨的地方,原本擁擠的碼頭上人流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唯一的一道筆挺修長的身影,仍舊死死地站立在那條滾滾長河的邊緣,不願移動一步。
凱斯德的目光癡癡地望着那一片早已沒了影子的遠方,望着那一艘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的客船。承載着他的生命,承載着他一生的愛戀,就這樣一直向着那個遙遠的東方飄去,遠離。
渾身都被雨水無情地淋濕,可是凱斯德卻沒有流下一滴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大笑着蹲下了身子。那笑容十分響亮,似乎是在放聲大笑,又似乎是在用笑聲來掩飾着心中悲痛到極點的哭聲。雨水将他俊美深刻的面容全部打濕,根本無法分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這個男人,從未像現在這般狼狽不堪過。
狼狽到,想要現在就跳下這條洶湧的施普雷河,跟随着自己一生的愛戀,一起飄流到那個未知的國度。
但是,他終究還是克制了。
只是一直在這等着,等候着那個人回來,與他兌現那一句以心許下的承諾。
暴雨沒有一絲減弱的傾向,瘋狂地掃刮着這片從未平靜過的大地。暴風雨過後到底是黎明還是更加猛烈的風暴,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夠預知。
夜,已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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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雷蒙德所得到的消息一樣,這場暴風雨來得十分巧妙,幾乎是完美無缺得仿佛是從七十幾年前穿越而來的一般。但是它并沒有聽話到在雷蒙德的一聲“卡”後就立即停住,依舊肆虐地從天空傾瀉而下,讓整條施普雷河都渾濁洶湧起來。
歐諾用厚厚的毛巾擦拭着頭上不斷滴下的水珠,那一滴滴晶瑩的水珠順着凝聚成一束的發絲滴落而下。他并沒有時間和地方換衣服,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實在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猛烈,劇組只能勉強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先行躲着。
幸好助理小張一直抱着毛巾在一旁等着,否則歐諾只能渾身濕漉漉的連塊毛巾都沒有。
“這場雨太大了,曼特斯你沒事吧?”雷蒙德看了一眼屋檐外仍舊沒有一絲停息意向的風暴,回身說道:“你的衣服太濕了,現在又沒有辦法換,這兩天你多休息休息,好好照顧一下身體,明天我們就先停一天的戲份,等後天再拍內場戲。”
薄薄的黑色長衣因為雨水而全部緊緊地貼在身上,聽了雷蒙德的話,歐諾輕輕地點頭。
劇組的所有人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躲雨,林錫望着歐諾這副模樣,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在下雨之前,他的鏡頭已經全部拍結束,所以并沒有淋到雨。老天十分配合得及時下了一場暴雨,劇組沒有用上水槍,但是這卻苦了歐諾。
這場雨可不能說停就停,如果不是雷蒙德提前做了準備,讓攝像師、打光師都給道具做上了防雨準備,恐怕歐諾這一次還得白淋一場。
“先把外套脫下來吧。”清秀的眉峰緊蹙,林錫說道:“現在這種季節變化的天氣最容易感冒了,可惜王方不在這裏,準備好的姜茶在他那。”
“沒關系。”雖然嘴上是這樣說着,歐諾還是将濕濕的外套脫下遞給了一旁的助理小張。助理小張不經意地輕輕擠了一下,驚訝地發現那外套上的水如同瀑布一般,直直落下。
林錫見狀更是緊張得擡首看向歐諾,他剛準備開口說話,視線在剛觸及對方有些發紅的臉頰時,又瞬間停住。根本來不及準備,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子倏地向着林錫的方向倒下。
林錫一下子将歐諾抱在了自己的懷中,一旁的幾個工作人員也立即讓出了一個空間,讓林錫半跪着,讓這個已經昏沉過去的男人半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歐諾?歐諾?!”
手指一接觸到對方的額頭,林錫便被那炙熱到快要灼傷的溫度吓得一驚。當這個人陷入了昏迷中時,那掩藏在蒼白面色下的潮紅才慢慢地顯露出來。整個人都好像放在了火山口炙烤過了一般,連呼出的氣都帶着一絲炎熱。
似乎是聽到了林錫緊張的呼喊,歐諾微微睜開了眼睛露出一條細微的縫隙。他慢慢地伸了手摸了摸林錫的,算作是安慰,還沒再張口說些什麽,又立即陷入了沉睡中。
大雨還在暴怒地清洗大地,林錫倏地咬了牙,擡首看向一邊緊張無措的助理小張,說道:“我們出去,現在趕緊去找醫生。”
助理小張只是愣了一會兒,便明白了林錫的意思。只見林錫勉勉強強地将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了起來,剛起身,歐諾全身的重量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由地踉跄了一步。
緊接着,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情況下,林錫猛地沖出了屋檐,奔進了雨幕中。助理小張也立即将自己的外套脫下,飛快地跟着林錫向另一邊遙遠的道路跑去。他用外套遮擋住了林錫和歐諾的身子,但是小小的衣服根本無法阻止從四面八方沖擊過來的雨水。
“你只要管他就可以了,不用管我!”林錫大喊。
助理小張稍稍一怔,然後立即照做。
這一場大雨沒有一點要停止的意思,而三道身影也漸漸地消失在了工作人員的視野裏。雷蒙德震駭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忽然浮現在他的腦中。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安爾曼夫婦一定要來劇組探班,他也忽然明白了,曼特斯當初在柏林逗留了那麽久,反複要求自己給那個青年一次機會,到底……是為了什麽。
隐隐約約的,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對相隔着一道最遠距離的愛人。一開始是隔着小半個地球,到最後,竟是隔着一道陰陽無法逾越的天塹。
而如今,這兩人卻能夠這樣互相扶持着走到現在。
雷蒙德重重地嘆了一聲氣,擡首看向了布滿整片天空的烏雲,喃喃自語道:“凱斯德叔叔,你的學生……比你幸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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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