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晉王爺正琢磨着要不要把林慧娘叫過來當面訓斥幾句的，偏巧這個時候宮裏的內侍過來傳旨。

晉王爺不得不趕緊換好衣服，整個王府都在準備着，沒多會兒只帶了不多随從的永康帝便到了。

王府正門打開此時完全的打開，早已經有人恭候在外面，晉王爺收拾停當也按例過去。

永康帝這次出行一切從簡，別看少年天子老成持重，可在對這個弟弟的事兒上卻跟天下所有的大哥一樣，時不時的就會過來串串門。

皇帝的禦駕停在外面，随從等人卻并不往裏走，晉王在外迎接着。

永康帝一下了馬車，立刻就看見了這個弟弟，好陣子沒見了，穿着便服的永康帝只帶了幾個太監便走了過去，一向缺少表情的臉上，這個時候也帶出了笑容。

這些年永康帝越發的沉穩，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已是穩如泰山八風不倒，不過在見了親弟弟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露出當年少年天子的樣子。

只是很多人乍一看兄弟二人都會楞住，因為不管是永康帝還是晉王，倆個人簡直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偏巧永康帝擅用右手，晉王又擅用左手，倆個人小時候面對面的時候，就像照鏡子一般。

當初先帝有了這麽對雙生兒子時，也是高興的不得了，他子嗣艱難，一次能來倆個兒子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只是最初的喜悅過後，這雙生子的事兒也給皇家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在皇家生雙胞胎本來不算什麽，可壞就壞在當時的皇後生下的倆個裏該有一個是皇長子，将來的皇儲。

還是先帝爺聖明，當機立斷，在晉王剛出生的時候，直接讓人在晉王左肩上上燙了這個王字用以區分倆人。

先帝自以為從此後長幼有序可以區分清楚，可奈何天下的兄弟那麽多，可像這倆位兄弟這般親厚的卻是少見。

很多時候一個，哪怕其中一個只是嗯了一聲，另一個立刻就會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同哭同笑的就是就跟異體同心一般。

兄弟感情好是感情好，可畢竟事關國本，晉王又在太子面前太過随意，先帝當時就有了猜忌，見倆人年歲漸長，尤其是晉王看着纨劣，可天資聰明果斷剛決，原本就同太子一般是長了天子相的。

時間一久先帝生怕晉王生出異心來，母後皇太後也跟先帝是一般的想法，生怕同室操戈的事兒會在本朝出現，簡直就跟防賊一樣的防着晉王。

Advertisement

小小年紀就因為兄弟倆人玩水事穿錯了鞋子，特意罰晉王去道觀裏靜思了三年。

雖然因為糟心的先帝，兄弟倆人有過一段隔閡，可永康帝對這個弟弟反倒多了一份愧疚。

見了面不用多說什麽，倆人就知道對方的想法，尤其是最近黾地地處偏僻，當地民風彪悍，雖然是本朝的藩屬國，可因海患侵擾幾次上書求援。

可真當援兵過去後，那邊的藩王又幾次三番的跟派去的統領不合，這一鬧都鬧了一年有餘，每次光這種折子上的官司就不知道打了多少，天高皇帝遠，藩王跟統領這一鬧往往又贻誤了戰機，永康帝便想到了這個弟弟。

晉王哪裏會不知道這些，他最近時間沒少看那些鄉野趣聞，一是解悶，二一個也是猜着自家哥哥要找他商議這事兒。

只是晉王心裏明白，一個混賬王爺總比一個勵精圖治的王爺要好，大家雖然都說他荒唐，可要是哪天他不荒唐了，才有的人愁呢。

這邊倆兄弟明明都知道對方所思所想，卻還要繃着面子的把話說周全了，你一言我一句，簡直就跟下棋一般，你來我往的誰也不願意把話點破。

這邊打着啞謎，那邊林慧娘還在找機會跑呢，自從昨天從柴房出來後，她就一直在找機會跑。

可是大晚上的，王府裏面松散是松散，可是要想跑出去個大活人卻是不容易的，院牆高，左右還有巡夜的人，她怕被人發現，索性又找了地方躲起來，想着等早上天亮了早找機會跑。

哪知道第二天王府警戒的反倒比之前還要嚴密了，簡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在之前可是絕對沒有過的事兒。

林慧娘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跑掉的事兒敗露了，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人過來抓她，倒是伺候的丫鬟們來來去去的一副很忙的樣子。

林慧娘心裏狐疑的很，她特意藏在花園的假山內，等了半天都沒再見到有人過來，她終于是長出口氣，自以為是安全了呢。

她趕緊的從假山裏出來，她身上還穿着丫鬟的衣服，她強自鎮定着，把頭發往下梳了梳，低着頭，想着王府裏的人大概還不知道她已經跑了呢，她正好可以裝着若無其事的混出去。

哪知道就該着倒黴，要是以往的王府她差不多就能跑了，可此時有永康帝在呢，垂花門那早有專門的人把守着，老遠見了慧娘過來，立刻就有人上前盤問道：“喂，姑娘，你是怎麽進去的？”

這種地方只有永康帝跟王爺在，裏面的太監丫鬟都是從他們眼皮子低下檢查過了才放過去的，可這個丫鬟倆人都沒有印象。

這話一說，旁邊的護衛也跟着留意了，林慧娘原本還離得那些人有兩三步遠呢，她一聽這個話腳下就是一頓，嘴裏強裝着鎮定的回道：“我是被派去茶爐房取茶的。”

這個話放在平時絕對沒有問題，偏偏就是今天說錯了。

“取茶？”其中一個看門的就凝住了眉頭，“可剛才已經有人送過茶了。”

說話間已經有個眼尖的一眼就認出了林慧娘，當下那人就開口喊道：“哎，這丫頭不是王爺身邊伺候的那個嗎，我怎麽記得昨天讓王爺下令關柴房了呢？”

林慧娘暗道一聲不妙，轉身就要往花園裏跑，幾個人随後就追。

林慧娘瘋了一樣，拿出當年百米沖刺的力氣，一口氣就跑到了花園的池子邊。

在花廳的王爺忽然聽到吵鬧聲，永康帝原本是站在窗口的，他往外瞟了一眼，就見外面亂糟糟的正有三四個人追着一個穿綠衫的女人跑，只是距離太遠，看不大清楚。

很快的那女人就被按倒在地上，被七手八腳的捆了起來。

不一會兒置事的太監便走了進來，走到晉王耳邊，俯首回道：“王爺，昨晚關柴房的小娘子，剛跑出來了，現又被抓了回去。”

說完就是一副等着示下的樣子，剛才那麽一鬧多半是驚了聖駕，這種事兒可大可小，要真追究起來昨晚跟柴房有關聯的那些人沒一個能活的。

晉王聽後表情卻是沒變。

倒是永康帝忽然來了興趣，總覺着這事兒出的蹊跷，他跟晉王原本就是雙胞胎，不管晉王怎麽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在那瞬間，別說晉王了，就連他自己都覺着心頭好像動了一下。

永康帝一有這個感應，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只是剛才被七手八腳捆住的綠衣少女已經被帶走了，此時花園還是那副風和日麗的樣子。

永康帝回頭又看了眼晉王，晉王卻當沒看見他的目光一般，也不多說什麽，只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跑了個奴才。”

這顯然是不想永康帝過問的意思。

永康帝卻轉了下插瓶內的花枝，調侃道：“既然是奴才，那還留着做什麽？”

晉王對這個哥哥從來不客氣：“關雎宮裏半死不活的人，殿下不也留着。”

宮裏人誰不知道永康帝在登基前曾有個女恩人，那仙女一般的恩人不知道受了多少重的傷以至于一直昏迷不醒，永康帝如寶似玉一般，把人留在宮裏，連仙家道法都用上了，世上只要駐顏保命的東西都拿給那人使。

只是天子面前，誰敢說個不字，現在晉王爺這麽不客氣的說完，永康帝也只是雙目一斂，不答話罷了。

晉王爺自從那之後耐性就更少的有限，永康帝在外人面前皇帝架子十足，可這次卻跟趕鴨子似的硬是被晉王爺給打發走了。

晉王也不管永康帝要說的話有沒有說完，他就知道今個有人讓他不痛快了，他就得讓她比他更不痛快十倍。

等送走了永康帝，晉王再回到府裏時，晉王直接下令讓人把林慧娘帶到他面前。

等林慧娘被帶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掙紮的太厲害了，頭發都散了，長長的頭發垂着，她不是妩媚型的長相，可人到了這個點上，卻會不自由的顯出些弱不禁風的樣子。

只是跟她的形象不搭邊的是她臉上的那個表情。

她身上原本被五花大綁的，這個時候大概是要帶去見晉王，所以被人松了綁。

只是那些松綁的人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林慧娘可真夠行的啊，人都這樣了，居然在見了晉王後還能一副昂首擡胸的樣子。

她表情冷冷的，也不去看誰，她也不跪下，就那麽筆直筆直的站着，她心裏明白自己這是難逃一死了，都到這種時候她也犯不着再向這種惡心王爺求饒。

晉王原本臉上還沒什麽表情呢，現在見她這副樣子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反倒是少有的笑了。

這下王爺身邊的人都吓蒙了。

王爺那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的樣子，實在是太滲人了。

林慧娘也不管他面上是什麽表情，她壓根不去看她，她鐵青着臉，等着他的處理結果。

結果晉王爺不僅沒開口處理她，反倒是命人擺了桌椅，桌子上還擺了好多樣的點心瓜果，那副樣子，很有點象是乘涼跟看歌舞一般。

慧娘心裏納悶，不知道這缺德王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怎麽還還能一言不發的坐在那，他不該是雷霆震怒，然後讓人把自己杖斃了嗎？

正這麽想着呢，林慧娘忽然就聽見身後穿來哭爹喊娘的聲音，而且那聲音還很耳熟，她忙回頭一看，瞬時她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了。

就看見林家老小家都被捆了來，就連家裏的奶娘丫鬟都沒能幸免，每個人都捆的跟粽子一樣。

而且除了林府的那些外，林慧娘還看見，昨晚的那個舞娘也被推了進來，就連跟她同住過幾天的小巧跟紅梅也被連拉帶拽的扯了過來。

此時的晉王倒是少有的溫和，他剛吃一塊西瓜，那西瓜味道不錯，他手拄着下巴，悠然的看着林慧娘。

林慧娘渾身都發涼了。

林府的人那個趙姨娘更是在旁邊忙不疊的烘托着氣氛，殺豬一般的喊着：“青天大老爺啊，怎麽這種事兒也有啊，我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們到底是做了什麽了，要被抓過來。”

那些旁邊伺候的看着的太監都扛不住了，忙偷偷的看晉王，就這種鼓噪的女人，按晉王的脾氣早已經叫人推出去打死了。

可晉王卻跟沒聽到一般，只拿眼睛望着慧娘。

慧娘臉如土色，明顯是被這一幕給吓傻了。

周圍的太監見晉王沒反應，就任由那婆娘鬼哭狼吼。

瞬時整個院子裏都是王姨娘的嚎聲，“沒良心的林慧娘啊，你做的什麽造孽的事兒啊，竟然要這麽拖累你父親！！王爺啊王爺……我們林家都是老實人啊……”

林老爺早吓的說不出話來了，他做夢都沒想到滅門的慘事兒會發生在林家。

自從林慧娘跟林麗娘被送到王府後，他就沒有一天舒心的日子，每日都膽戰心驚的，生怕過幾天就有人讓他們過去領回屍首。

可算計害怕了半天，卻沒想到還有比那個更大的禍事等着他們林家一家老小呢。

王府的一個李長史他們已經得罪不起了，林慧娘怎麽能把王爺得罪了！！

林府還有個女兒跟嫡子，可倆人歲數都還小，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被捆着扔在院子裏，早已經吓的面無人色，瑟瑟發抖。

奶娘也是好久沒見過慧娘的，這個時候相見，老淚縱橫，只是哽咽着：“我苦命的慧娘啊，如今咱們是要到下面去相見了，夫人啊，老奴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慧娘跟俊生，到下面我怎麽還有臉見你啊……”

其他的舞娘小巧跟紅梅也都哭跟淚人一樣，小巧更是哭暈了過去。

哭哭啼啼吵吵鬧鬧間，有行刑的人過來了，管你是真冤枉還是假冤枉，真倒黴還是假倒黴統一的都是亂棍一起打。

不分頭臉的就開始了，瞬時院子裏哭聲震天，孩子老人舞娘跟那倆個倒黴的小姑娘被打的翻來覆去，跑也跑不了，也護不住頭臉，滾在地上，血染着地面都紅了一片……

林慧娘到這個時候才跟反應過來一般，她趕緊的喊道，“別打了！！王爺我錯了，是我自己要跑的跟他們沒關系……我家裏人都在外面怎麽會知道我的行蹤，這個舞娘只是給我送了點吃的，壓根不知道我要跑，我屋裏的那些小丫頭就更冤枉了……”

晉王爺依舊坐在椅子上，那副樣子顯然就跟看戲一般。

林慧娘被那些慘叫聲刺激的受不了了，她幾步跑過去，也顧不得丢人不丢人，自尊不自尊的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随後就緊緊的抱住晉王的腿肚子。

“王爺，王爺，要打要罰都随你，你要打死的話就打死我吧！！打死他們只會髒了您的地……只有我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