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林慧娘渾身都在抖，她的手心貼着晉王的腿肚子。

其他那些伺候的人都看着呢，可誰都沒敢上前阻攔，晉王特意讓人把她的送了綁帶來，要的不就是讓她求饒的時候生動點嗎？

人到了急的時候，反倒哭不出眼淚了，林慧娘到後期眼淚都不流了，她聲音緊繃着，盡量平穩着自己的聲音，可話裏還帶出了顫音。

“王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只是看着晉王一直不為所動的樣子，林慧娘慌不疊的松開他的腿，跪着往後倒退了幾步，身後那些慘叫聲揪的她心裏直發緊，一向疼愛她的奶娘，慈祥的林父，還有那些年幼的孩子們……那些萍水相逢無端遭此橫禍的人……要是真有個好歹，不是要讓她內疚一輩子嗎！！

晉王面無表情的，眼睛也并不怎麽看她，在她跪着後退了幾步後，他才終于是動作了下，往前俯下身體。

他坐的位置本來就高，現在又是這麽個居高臨下的姿勢。

倆者一對比，強弱顯得越發明顯。

林慧娘跪在地上，頭發早都披散了，眼裏含着眼淚，因為激動面上也是紅紅的。

晉王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慧娘就跟被蛇盯着似的，不，這個晉王可比毒蛇可怕多了，她算是見識到他的變态程度了，歷史上最厲害的也就是個滅十族的，他這個簡直就是随便一個路人都不問分由的要打死。

她哽咽着，嘴唇直打顫的說：“王爺，求您了……”

昨晚她就沒休息好，這個時候又是吓又是餓的，也是情緒太激動了，她原本還要再說些求饒的話的，可一激動，她就覺着眼前一黑，她正說穩住自己呢，可已經來不及了，她整個人都往後倒了下去。

她原本跪在臺階上的，這麽一倒眼看就要摔下去啊。

她心裏知道不好了，可是到了這個時候身體壓根由不得自己。

等再從昏迷中蘇醒的時候，林慧娘卻沒覺出身體有什麽不适。

室內有些暗，只有微弱的燈光從左側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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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還是在睡夢中呢，她甚至以為自己做了個可怕的噩夢。

不！！

那不是夢！！

她剛晃了下神，很快的她就都想起來了，她一個猛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那不是夢！！

她死死的盯着自己身上蓋的，又趕緊的往左右的看了看，這不是她的房間，這、這是？

正在這個時候，倒是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淡淡的在她身側響起，“醒了？”

林慧娘一聽到這個聲音，人都哆嗦了下，她吓的直接從床上掉了下去，連滾帶爬的，爬到那人面前，扯着他的袖子道：“王爺，王爺……那些人還活着呢嗎……王爺……”

晉王皺了下眉頭。

他是真有心賞這丫頭一腳，他原本要把百倍的不痛快還給她，可是怎麽到了最後還要他親自守着這個丫頭。

尤其是聽見禦醫說她沒什麽大礙，只是缺覺的時候，他都想一盤冷水潑她頭上。

晉王爺拍的一聲便把書合了上，把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扯出來。

“你就沒別的可說嗎？”

林慧娘又趕緊的說：“王爺，你處死我吧！！都是我的錯！！你處死我一了百了吧！！”

晉王爺無言的望了她好一會兒。

倒是忽然想起件兒事來，他狀似不經意的問她：“你當日往我手指上纏發是什麽意思？”

林慧娘楞了住，不知道他怎麽好好的蹦出這麽一句來。

現在她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救了這麽個白眼狼，要早知道這樣的話，她才不會救他呢，別說救了，她都想補給他一刀！！

可是現在這句話問出來，她卻是不能不回的。

林慧娘咬着唇的，萬般不願意的回道：“是怕你忘了我……想讓你記得我。”

晉王爺終于是露出一絲笑意，俯下身來，又跟逗弄她一般：“哦，這樣。”

她又窘迫又着急，臉漲的紅紅的，這下倒是正中晉王爺的下懷。

他喜歡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可現在他忽然發現這種害羞的樣子，倒是更讓他喜歡。

林慧娘心裏難受的厲害，可現在再借她個膽子，她也不敢找這個閻王讨人情了，再說以他的權勢要想報恩的話，早就發出告示去了，可她進王府這麽久都沒聽過這個事兒，這就說明那次的事兒後，王爺壓根沒當回事，也沒有想過要找找恩人。

既然對方壓根就是白眼狼，她不說還好，一旦說了，保不齊對方會把她當妖怪燒死。

這麽一想，林慧娘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般。

晉王爺倒是興致不錯：“起來吧，你聽話，我自然不會怎麽樣他們。”

說完晉王爺又喚了人過來，吩咐着讓她過去看看她家裏人。

林慧娘這才起身跟着那個太監出去，等她一路過去的時候，偏院內還有哭聲呢。

林府的人自從林慧娘暈倒後都被關到了偏院內，其他的人倒還好，大部分人都是皮外傷，只有王姨娘當時嚎的太厲害了，成為了被重點照顧的對象。

頭被打了個窟窿，不過已經被包紮了起來，林慧娘來的時候，她還在那哎呦哎呦的叫着呢。

一聽見門響動，衆人紛紛往門外看去，随後就看見林慧娘從外走了進來。

王姨娘正在氣頭呢，一看見林慧娘那眼都冒綠氣了，氣不打一出來的當下就喊了出來：“禽獸不如的女兒啊！！你還有臉過來，你瞧瞧你把你父親害成什麽樣了……”

手一指林老爺臉上腫的跟饅頭似的嘴唇，又一點胳膊被打破了的俊生，又指着自己的頭說：“我們今天好懸被你害死……我命苦啊，沒給林家生下兒子，可就算生下又又什麽用呢，還不是要被你拖累着成了絕戶……蒼天無眼啊，怎麽就出了你這種不孝女！！”

剛嚎了兩嗓子，奶娘便走了過來，一把推開王姨娘，摟住了慧娘。

林慧娘再看到奶娘眼睛就是一酸，奶娘那麽大歲數了，沒想到也是打的鼻青臉腫的。

倒是奶娘握着她的手，上下的打量了打量她，終歸是嘆了口氣的道：“我可憐的慧娘啊，可苦了你了……”

林慧娘瞬時眼淚噼裏啪啦直掉。

旁邊的林老爺一見這個，也哭的是老淚縱橫的，過來望了望慧娘，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家人正哭哭啼啼的呢，那個領了慧娘來的太監，卻是笑着開口道：“林老爺何苦這麽愁眉苦臉，這坎您家已經過去了，沒瞧見嗎？剛才你家姑娘暈過去的時候，可是王爺親自抱到他房裏去的，再說要是真想要整治你家，何苦讓你家住這種地方，你這是禍兮福兮，興許後面就是你們林府的大福氣在等着呢。”

林慧娘止住哭，她這個時候才來得及打量這裏，就見這裏雖然位置偏些，可王府裏的擺設家居哪怕是這種地方，也比林家強了百倍不止。

“那你們到現在可曾吃過飯沒有？”林慧娘問着。

“吃過了，有人單給我們送的飯，都是些沒見過沒嘗過的。”奶娘回着話。

林慧娘這才點點頭，又轉過頭去問那個太監，“我家裏人，王爺說過什麽時候會放回去嗎？”

那太監恭恭敬敬的，低首回着：“王爺還沒吩咐呢，不過姑娘請放心，下面的人都會好好款待着。”

王姨娘也有點唬住了，剛才她是腦子蒙住了，此時才隐約有點反應過來。

王爺這是打個巴掌又給個甜棗啊！！

人那可是王爺，犯的繞圈子整治他們家嘛？

一想明白這個道理，王姨娘立刻就拉着慧娘的手，簡直就跟換了張臉皮似的：“我家慧娘還真是越來越出息了，都怪我不會說話，慧娘千萬不要往心裏去，現如今這全家老小都押寶押在你身上了，你要在王爺身邊的話，一定要哄着王爺開心，不能再出這種差錯了。”

就連林老爺也在旁邊叮囑：“慧娘，事既已如此，你就好好伺候着王爺，要是熬出來也是你的造化。”

林慧娘點頭應着，在告別了林家老小後，她又去看了看舞娘跟小巧她們，那些人也被安排妥當，倒是沒受什麽重傷。

等再回去的時候天色更暗了，房間裏靜靜的，林慧娘被人伺候着洗了臉，換了衣裳，等進到寝室的時候，王爺那大概是早都睡了。

只是她剛進到寝室內，就聽見床那邊穿來聲音：“明日我要啓程去藩地，要去很久，你要不要同去？”

林慧娘也不懂那些，她就知道只要王爺讓幹的，她必須要堅決的完成任務。

她想都沒想的就回道：“王爺，我跟您去。”

晚上一夜無話，只是到了早上林慧娘就傻眼了，她昨天答應王爺是答應王爺，可她對這種古代的出行還沒有太直觀的感覺呢，此時跟着收拾行李的時候，她才發現這種規模實在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不光是他們王府裏的人，在京外還有大隊人馬候着呢。

一路上浩浩蕩蕩，光馬隊就一眼望不到頭，林慧娘混在一群男人裏面，幸好她早起的時候，換了太監的衣服，當有人把太監服送來的時候她還納悶呢，現在她才明白，這種地方壓根就不讓女人随行啊。

路上倒是風平浪靜的，路也大多是官道多一些。

王爺乘坐的馬車空間很大，只是大部分時間王爺都是閉目養神中，那副樣子就跟在王府裏一樣，很像是睡不醒似的。

可是等出了京城後，林慧娘又覺着王爺有點怪怪的，因為漸漸的王爺的眼神變了一些。

之前那百無聊賴的目光好像消失了一樣，明明還是那雙鳳眼，可就有點龍精虎目的感覺，就是整個人似乎都精神了一些。

只是大部分時間他還是在發呆似的，有幾次她把茶水都端到他面前了，他都沒反應。

而且他現在架子比在王府的時候還大，所有迎接他的地方官員他一概的不見，每晚只在寝室內思索着什麽，偶爾也會翻翻閑書。

林慧娘心裏納悶，但她膽子早吓沒了，壓根不敢多說一句嘴，每天都是小心伺候着，所以自從從王府出來後，王爺反倒沒讓她貼身伺候過什麽，王爺更是全部心思都在沉思上，也不知道他都在琢磨些什麽。

只是那天晚上王爺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找了紙筆，林慧娘覺着奇怪，看着他用一種很細很細的毛筆畫着什麽，起初她還以為他在作畫，只是那幅畫怎麽看怎麽怪，一點都沒有山水畫的飄逸，反倒線條直來直去的，可漸漸的林慧娘就給驚到了，因為那浮現在紙上的，已經不是什麽繪畫的概念了，那明顯就是一副設計圖嘛！！

林慧娘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想到那種地方去，可是那種東西真的很像，她在旅游景點裏看到過的大炮，就是長長的炮筒黑乎乎的炮身的那種，然後那東西大部分都是又傻又笨，結構簡單，可是顯然晉王爺要畫的就是這樣的東西。

晉王爺這一畫就畫了好久，簡直就跟不知疲憊似的，中間很多都廢掉了，顯然他也是在一邊畫一邊完善構思中，只是畫到最後也只是畫了個大概的輪廓。

林慧娘還是頭次看見古代人做這個，她心裏奇怪，不知道好好的王爺畫這個幹嗎。

等伺候了晉王躺下後，林慧娘忍不住的好奇起來，她忍不住的拿着燈湊過去看，原本只想看一眼就休息的，結果也是該着倒黴，居然就有帶火的蠟滴低到了紙上。

那紙挨火就着，林慧娘再用手去撲火可已經晚了，那火點還落的很是地方，居然就掉在圖的正中間了！！！

林慧娘這下算是傻眼了。

她吓的就往身後瞧了一眼，這可是王爺修修改改，翻來覆去才畫出來的，雖然這種破圖也就是初中生水準！！

可是要是王爺明天醒來看見燒個窟窿還不得把他們林家一鍋炖了啊！！！

林慧娘頭皮一陣陣的發麻，現在這個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給人複原啊！！

她深吸口氣，她沒有晉王的那個筆力，壓根就不會用毛筆，不過有現成的墨水呢。

她左右的看了看，驿站的人巴結王爺，特意布置了個插瓶，只是民間能有什麽稀罕物，瓶子了只插了一些禽類的羽毛，花花綠綠的，現在正好可以拿那個當筆芯用。

就是直尺有點難找，她忽然看見桌子上擺的硯臺，那東西直棱直角的，湊合用吧。

林慧娘深吸口氣，就是手還在哆嗦呢，她趕緊寬慰自己，那種圖算個屁啊，那要是放在以前的班裏，一百分滿分，這蠢豬晉王肯定就得兩分，那兩分還是因為他把名字寫對了才給的！！

就那種破圖，也配叫機械圖！！

她可是科班出身的，學了整整四年，不管是實踐還是理論一點都不帶馬虎的，當年畢業的時候更是獨立車出一把斧子來。

別說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了，正經的機械圖可是要正面俯視圖左面圖的，這算個什麽啊。

只是很多細節她想不起來了，她沒辦法按照晉王的那個一比一的畫出來，不過大概的機械理論都在呢，總歸是不會有大的差錯，林慧娘一邊畫一邊算，最後把那副大炮的機械圖畫了出來。

她畫的汗流浃背的，等完圖後，心裏有一種無法言狀的喜悅感，她忍不住的把那圖舉起來對着蠟燭照了照，她自從到這個世界以來，早都忘記自己是學工科的了，別提畫圖了，最近的一次跟圖有關系，還是做鞋樣子呢。

不過很快的她就發現有問題了，她剛才畫的太過投入了，不經意間，把這個機械圖畫的太過完美了，直接給晉王那副圖比成了小學生作品！！

木秀于林風被催之，更何況是這種缺德王爺！！

林慧娘趕緊的把這副圖揉爛了，又找了紙，自拍腦殘，使勁的往難看裏畫。

明明是十分的功力，這個時候簡直三分都不敢顯露出來，最後終于是稀裏糊塗的從大學本科程度畫到了初中生程度。

林慧娘這才長出口氣，覺着這個水準的大概可以交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