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青皮在炎熱的考場中掄板斧的時候我在那個省城的監獄裏給他們最美最好的祝福。

我被判了三年，罪名是故意傷害。

我不後悔，我知道我判得這麽輕與蘇蘇在檢察院當書記的爸爸有關系。

青皮在高考完連家都沒有回直接來監獄看我。他看到我就哭，跟小姑娘似的。

他說，小刀你那麽聰明，你在裏面表現好一些，争取早點出來再參加高考，三年沒有那麽長，文革裏還有的等十年的呢。你要挺住。

我說，別弄得我好像已經半截入了土似的。我以前每天拼命地讀書就想着哪天能徹底歇歇，現在終于可以了。

青皮走的時候我沒有看他，我怕我哭了他會在大學裏哭四年。我上不了大學，我不希望他的大學也不開心。

蘇蘇上了大學之後将那盒小星星寄給了我。

我沒有給她留任何信息。不是我沒有原諒她。她根本沒有錯，我怕她會愛我，我知道她本來就打算在找那個男生的第二天要做我真正的女朋友的。她見到那男生的時候大概是有點暈眩了，我理解她。所以我不能給她任何機會。

監獄裏的生活才叫寂寞，我整天整天的不說話，只有在無盡的長夜裏，我數着那數不完的如精靈般可愛的小星星，才會想起在辦公室大哭的蘇蘇，想起大口喝灑的蘇蘇，想起給我耐心地整理課桌的蘇蘇，想起瘦瘦的如峨嵋山猴子的青皮，想起一臉幸福的青皮。我想那時的生活雖然有點單調，可是相比監獄卻是繁華的市街了。

可是什麽時候，我遺失了那一地的繁華？

哦，那一地繁華。

《完》

毒谷一笑即日

我曾那樣地騙過你

一

二十四歲的蘇生在A大讀文學碩士。

蘇生穿白色襯衫，白色休閑褲，白色運動鞋，白色深筒棉襪。

蘇生喜歡白色，喜歡那一塵不染的感覺，仿佛白色可以将他與這個混濁的世界隔離。

蘇生用很少的時間應付課業，然後寫一些小說，魔幻的或者異度空間的武俠，沒有時空概念，筆法唯美，行筆憂傷。

雖然只能賣出很少的一部分，但是他喜歡自己塑造的那個世界。憂，或者，喜，樂，或者悲，都有他的主人公與他分享。

在二十二歲之前蘇生不寫小說。

那時林夏可以分享蘇生所有的心情，可以陪蘇生看煙花漫天，看曉月西沉，看紅霞霏霏。

可是林夏在蘇生二十二歲那年去了美國。

她說，我給你當開路先鋒去啦，我們在美國會師！

她朝着蘇生晃了晃粉拳，将背包往肩上一甩就無限豪邁灑脫地走了出去，直奔機場。

然後他們就一別就是兩年。

兩年裏，蘇生每個周末給她打一個電話，每次說一個小時。

有一段時間蘇生懷疑自己會失去她。

兩年不長，可也不短，年輕時候的兩年已經長到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可是每次通話結束時候林夏會說，我愛你。

林夏說，蘇，你讀完碩士就來美國讀博士，然後你就可以安心地當書生，不用擔心一切世俗之事啦。

林夏第一次見到蘇生就說，蘇，你真是純粹的書生呢，我喜歡你的書卷氣。

蘇生就在電話這頭沉默。

林夏不知道的是，他在林夏走後不久就厭倦了很多文字，後來他發現，真正能溫暖你的心靈的文字和知己和情人一樣可遇不可求，于是不再刻意地去尋找文字。同時亦對大部分文字失去耐性。他甚至無限厭倦學校的生活，可是他，如何根林夏說他的轉變？！

蘇生有次慢慢地說，夏，我可能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的書生。

林夏有點迷惑，那是什麽呢，蘇，不要懷疑自己，我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的，蘇，我們都要做最适合自己的角色。

後來蘇生亦問自己，你想像中的自己是什麽樣子呢？

是兒時夢想中的橫刀立馬縱橫沙場取上将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将軍，還是笑傲江湖淡看風雲快意恩仇的俠客，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王者師，仔細想來一切都那麽可笑蒼白。

也許林夏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也許他真的只适合做一個書生。

那麽，就專心讀自己的碩士吧，然後再到美國讀博士，然後做一個知名的學者，就這樣和林夏終老。

可是為什麽自己會有惆悵，難道這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二

那個子夜蘇生又在A大的各個角落裏晃悠，雖然他已經無限熟悉這裏的一切，在他看來，A大就是他生活的全部空間，他走不脫，就只能原地打轉。

他走到那棟樓下隐約聽到了争執，男的聲音低沉模糊，女的尖銳激烈。

他仰頭看了看，應該是在四五樓的樣子，正要走開，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他眼前一黑，就被擊中了，然後那個黑影連同他一起倒了下去，蘇生腦子轟地一下就暈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圍的牆壁一片雪白，屋子裏彌漫着蘇打水的冰涼的藥香。

蘇生用五分鐘恢複記憶。他先看到自己纏滿紗布的左手，還有腦袋。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女生伏在他的床邊睡着了，眼角還垂着一顆淚，肩膀還有些微微抽動，不知是哭着睡着了還是在夢中還在傷心。那女孩眉目清秀，面色略有蒼白，眼睛睫毛長長地像芭比娃娃。

蘇生發覺自己好久沒有仔細看一個女孩子了。

兩年來第一次這麽仔細地看一個女孩，這讓他有些安定。

蘇生想起了林夏，她現在在哪裏，知道他受傷了嗎？如果知道了會回來看他嗎？

蘇生嘆了口氣。

那個女孩子卻突然醒了。

女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酣暢地伸了個懶腰，又滿意地咋了一下小嘴，才注意到眼前盯着她的一雙眼睛。

女孩立時扭捏了起來，嗫嚅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下面，那下面本來很少有人去的，我不知道跳下去還會踩到人……

蘇生感到好笑，說，那你是說，我打擾了你跳樓了呀，那還請多多包涵呢。

女孩的臉忽然紅了起來，更加語無倫次，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是說，反正很對不起你，我會付醫藥費，會照顧你直到你康複，會努力補償，所以請你原諒。

女孩說了便低下頭不敢看蘇生。

蘇生輕輕地說，我沒有殘廢吧。

女孩惶恐地擡起頭，拚命搖頭。

蘇生笑，那就好，否則你就只好嫁給我了。

女孩被觸到了傷心事，突然捂着嘴哭了出聲，大顆大顆的淚如連珠斷線落了下來。

蘇生掙紮着遞給她一方紙巾，說，你既然也沒有男朋友了，那就罰你陪着我，直到身心都康複。

女孩再次拚命點頭。

良久，女孩說，我叫夕芸。

三

後來夕芸跟蘇生說了她的故事，故事很簡單，無非是一般無二的歡始恨終。

夕芸和那個男生都是A大大三新聞系學生，那個男生傍上了臺灣的一個富婆。

夕芸說，那個晚上他跟我說以後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要我以後也不要去找他。

然後夕芸就跳了下去。

說着，夕芸就又淚眼婆娑。

夕芸仰着滿臉淚水的臉問蘇生，男人都是那麽善變的嗎？他一直跟我說，畢業了就會娶我，然後我們就一輩子相守再也不分開，可是他一瞬間就連我的生命都不在乎了，蘇，感情真的敵不過金錢嗎？如果感情不重要，什麽才重要？如果愛都不值得生死相守，那什麽才是值得守候的？

蘇生默然，他以為自己守候的是愛，可是為什麽亦有抱怨。

林夏，還會是兩年前的林夏嗎？

蘇生慢慢地說，夕，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必須給自己時間，可是你如果死了，就再也無法知道答案了。所以無論是誰背叛了你，你都不能背叛自己的生命，你懂嗎？

夕芸正在削一個蘋果，手裏的刀一斜便将食指劃了一個血口。

蘇生從床上掙紮着走下去幫夕芸止血。

夕芸說，我知道他不值得我愛，知道自己是多麽傻，可是就是忍不住會想他，就是割舍不下，蘇，人為什麽那麽難以了無牽挂？

蘇生握着夕芸微微跳動的手指，望着窗外呼嘯而過的一架飛機，茫然地說，也許我們都應該給自己時間。

蘇生在醫院裏住了三個星期。

那三個星期裏蘇生的生活變得更加簡單，沒有了枯燥的講座，沒有了喧嚣的汽車的來往，沒有了應酬，沒有了古文的平仄格律，亦沒有了一大串的外國人名。

潔淨而充滿着藥香的病房裏只有夕芸進進出出地幫他熬粥，幫他削水果，喂給他吃飯，給他拿開水，給他換手機電板。

蘇生想，原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