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銮臺
晚些時候常瑤真的收到教主夫人送來的避息丹,還盯着她吃下。
在她含着丹藥要咽不咽糾結時,教主夫人說:“近兩日金銮臺下封印頻頻動蕩,攪亂了周遭海域,海霧比往些時候還要濃,你切莫單獨外出,先等散霧後再說。”
起初常瑤以為這話的意思是怕她單獨外出受海霧影響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暈哪去找不到人。
直到她發現教主夫人走後,她所在的院子有至少三個人暗中看守着才覺得不對勁。
這不像是保護,更像是監視。
就連端送茶果進屋的侍女态度都有了微妙的變化。
昨日還好好的,今天就不敢多看她一眼,始終低垂着頭,言談舉止間透着小心翼翼,似乎在害怕什麽。
常瑤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她又沒有現原形。
一想到原形,她忽然明白怎麽回事了。
于是在侍女準備離開的時候常瑤起身道:“我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想找教主夫人讨要點丹藥。”
侍女手一抖,忙道:“外邊海霧嚴重,您就在屋裏,我去叫教主夫人過來。”
“不用這麽麻煩。”常瑤邊說邊往外走着。
侍女想攔,卻被常瑤撇過來的眼神驚住,一時間竟動彈不得,後背生涼。
守在屋外的人并未阻攔她出來,卻一路緊跟。
來到藥廳長廊時路遇玄天弟子和其它仙門的修者,不少人都在偷瞄她目光微妙,似乎是知曉她如今沒了修為是普通人,所以沒有避諱竊竊私語。
“聽說昆侖的妖族內鬼就是雲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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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怎麽還跟沒事人一樣啊?”
“咱們雲山君護妻呗,就算是自己唯一的徒弟臨死前的話也不信,還真是被美色迷了心,不知輕重。”
“噓,你小點聲,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誤會……”
“雲山夫人與我們星羅護法和你們菩提少主有着過命的交情,若是讓他倆知道你們在背後如此诋毀……”
“哎哎,這可不是诋毀啊,她是內鬼這事如今全西海都知道了吧!”
“對啊,說這事的又不止我們,就連昆侖雲山的人自己也在談這事,你可別去少主那瞎告狀啊!”
“……”
常瑤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原來她是昆侖雲山內鬼的謠言被廣而散播,導致前來西海的修者弟子們都知道了。
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誰幹的?
常瑤走到藥廳門前還未進去就聽身後有人喊她:“阿瑤。”
宋霁雪不知何時到這來了。
常瑤回頭看去,見他跟符紀等諸位大仙門的人站在長廊上。
宋霁雪左手邊有一名瞎眼青年,面容卻顯活潑,準确無誤地朝常瑤的方向招手喊道:“瑤妹瑤妹!嗨呀好久不見你終于肯下山來啦!我當年就跟你說了雲山那破地方有什麽好的你不如嫁到我們星羅門來一起看那世間獨一無二的……哎呀!”
跑到一半突然摔倒在地的星羅左護法任泓憤憤回頭質問:“阿雪你摔我幹嘛!?”
星羅門的弟子紛紛捂眼側首,不忍直視自家左護法。
“不是我。”宋霁雪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朝常瑤走去。
符紀無奈搖頭,俯身伸手将任泓拉起來,任泓可憐巴巴道:“還是咱們仙首心地善良,知道關愛殘疾人士幫扶弱小。”
任泓輕拍衣裳後又扭頭朝常瑤看去告狀:“瑤妹!你夫君剛故意摔我!”
星羅左護法小孩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
只是這一喊把周遭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過來,就連藥廳裏忙着的教主夫人也是眼皮一跳,急忙放下手中藥草出來。
所有人神色各異,一部分暗自警惕與常瑤保持距離,卻眼睜睜看任泓毫無芥蒂熱熱情情地朝常瑤跑去。
“作為一個瞎子你不如跑慢點。”常瑤看着他說。
任泓哼哼道:“我這是眼瞎,心不瞎,這個很重要,有的人雖然睜着眼,但他其實已經瞎了。”
常瑤又問宋霁雪:“你們不是去淬煉赤烏金碎片了嗎?”
“金銮臺有動蕩,怕封印提前開了,所以要把東西都帶去金銮臺,直接守在那。”任泓搶在宋霁雪之前開口,将手中青竹棍遞給常瑤,笑得陽光燦爛,“我剛要去找你帶你一起去,這下倒好。”
常瑤環顧四周,笑道:“要我一起去?不怕閑言碎語更多嗎?”
任泓信誓旦旦道:“哎呀別管他們,你怎麽可能會是妖族派來的內鬼,想當年你在萬古苦海可是為了阿雪怒斬好幾只妖王,要真是內鬼這代價也太大了吧,我打賭你絕對不是,你要是內鬼我當場就從金銮臺上跳下西海喂魚!”
宋霁雪直接牽着常瑤往金銮臺的方向走去。
他說:“任泓算了一卦,結果不太好,所以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主教司。”
常瑤慢悠悠道:“他的星象卦什麽時候準過?”
當年在萬象靈境時可被這家夥的星象卦給害慘了。
任泓在旁不滿道:“我的卦偶爾還是會準的!”
常瑤好奇:“你算到了什麽?”
“阿雪近日有血光之災!”任泓一本正經地攤開手,潔白掌心浮現三顆微微閃爍藍光的星星連成一個奇怪的弧線,“說不清是明天還是後天他就可能一命嗚呼,所以瑤妹你可千萬離他遠點,別被波及了。”
常瑤:“……”
一時竟不知該祈禱他的卦準還是不準。
金銮臺已來了不少人。
西海教主與昆侖定坤君正聯手壓制周邊不住冒出的瘴氣,上臺要過三千臺階,對普通人來說要走許久,對修者來說不過三四個瞬影的事。
金銮臺位于小島正中央,周遭全是灌木,有的十分高大,足以遮天蔽日。圓形的祭祀臺邊緣各有七十八道淡金色龍柱,上刻封印咒紋,卻也抵擋不住下邊地鬼之門封印的妖魔們釋放出的瘴氣,逐漸遭到腐蝕被黑氣環繞。
符紀正指揮着衆人将淬煉所需物品器具等擺放好,宋霁雪則跟任泓讨論着赤金烏碎片的問題。
常瑤站在邊緣處,雙手攏于袖中,神色安靜地揚首看眼前這根金龍柱。
金龍長尾掃四海,每一片金鱗都被細致雕刻絕無錯過,栩栩如生,龍身纏繞柱子蜿蜒而上,利爪迎着烈日閃着微光,龍首位于柱頂,高高在上俯瞰人間,姿态傲慢的與她對視。
長柱雕龍的建築她并非第一次見,人間有許多,不管是凡人還是修者都尊敬又崇拜金龍化神,但金銮臺此處的雕龍卻是常瑤見過最真實的。
仿佛每一根龍柱都帶着無上威壓,屬于傲慢的神留存人間的龍息。
所以才将地鬼之門封印在這麽?
然而此時那些耀眼的金龍柱都被地下緩緩升起的黑色瘴氣纏繞,熏染出一副堕神的妖冶畫面。
“瑤妹?瑤妹!你在那看什麽呢,快過來過來!妖氣四溢,你站那麽近小心被傳染了!”任泓忙完過來朝她招手,“阿雪叫我來看着你點,你吃避息丹了沒?沒吃我這裏還有。”
常瑤收回視線朝他走去:“吃了。”
“幾顆啊?一顆不太行,這邊海霧最濃,來來來再吃三顆。”任泓拿出三顆避息丹遞給她,大氣道,“別客氣,阿雪說有多少吃多少,不怕吃得多就怕你不吃。”
常瑤:“……”
殺心再起。
她輕捏着一顆避息丹看了看,沒吃,而是問任泓:“你再算一算。”
“算什麽?”任泓面色茫然。
常瑤:“星象卦,血光之災那個。”
“瑤妹,我這是每日一卦,不是我能控制想要算什麽,而是星象要給我什麽。”任泓攤着手無辜道,“說白了就是這卦象不是我要看的,是星象非要硬塞給我的,我們星羅門每日一卦是必做之事,所以才會有三千煩惱,各個不是禿頭就是早生白發,你看我頭發是不是比去年少了很多?”
常瑤抿唇沒說話,目光微擡朝金銮臺正中心的宋霁雪看去。
任泓将剩下兩顆避息丹塞她手裏,安慰道:“你放心,雖然我的星象卦精準無比,但阿雪也沒那麽容易死,他都半只腳踏進飛升的人了,還有無間心劍,當今世上能殺他的人不超過三個,這三個也沒理由要殺他。”
“而且血光之災嘛也不一定會死,半死不活也行,流點血也行,你說他用稚鬼砍人時不小心削到自己指甲蓋流了兩滴血這卦象也算是過了。”
地鬼之門就要被封印,妖皇給她的時間快到了。
任泓的叨叨聲在常瑤耳中逐漸遠去,她站在金銮臺邊緣處凝望前方身影,也許是因為今日宋霁雪換了一身白衣,在他拔劍那瞬她眼中日夜颠倒,似回到那夜被白衣劍修殺意壓倒的瞬間。
常瑤別過視線,壓下心底突生的懼意與殺意。
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無咎山的領主其實很怕人間的劍修。
日落時分,大陰山君與夫人也來到西海。
于野在這耗了一整天的靈力,得知淬煉結束後才守息收劍,擦了擦額上的汗,瞥眼看向身旁注視地面無數裂縫的宋霁雪。
“常瑤那事你真半點懷疑都沒有?”于野幹脆直接的問道。
宋霁雪答得也幹脆:“沒有。”
他知道常瑤與妖界關系暧昧,有所瓜葛,但也肯定常瑤不會是給妖皇賣命當卧底的人。
也因為這是常瑤第一次主動解釋過的事。
她說過不是她。
于野啧了聲,略略暴躁:“那我就叫瞎說的人都閉嘴。”
“定坤君,霁雪。”于野剛走了沒兩步,就被仙首符紀溫聲叫住,“之前昆侖遭鬼面樹妖監視,得知其來自妖界無咎山,我這邊剛好收到有關無咎山的消息,兩位可要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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