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涯海角 5

深巷裏來了三兩行人,  常瑤收劍的瞬間被宋霁雪抓着手腕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路過的行人偷眼瞧着目光調笑暧昧。

常瑤等他們走遠後才低聲道:“我以前沒有騙你,騙的是我自己。”

宋霁雪感覺呼吸難耐,這瞬間有強烈的渴望想碾碎自己融進她骨血裏,  依附着再不分離。

常瑤只一下又一下輕撫他緊繃的背脊,  那溫柔的手掌每一次的撫摸都在悄無聲息地卸掉宋霁雪身上的點點重量。

是緣還是怨她都是起因,也該由她來結束。

“清清。”宋霁雪低聲叫她。

“嗯?”常瑤揚首想去看他,卻被宋霁雪扣着後腦沒法動彈。

宋霁雪只是想聽她回應自己,  一次又一次,  不厭其煩,溫柔又耐心。

那十年裏腦海中的嫌棄厭惡和不耐煩都是他的假象,那才是虛假并非真實。

萬象靈境虛實交錯,  宋霁雪比入秘境之前更難去相信什麽,常瑤深知這一點,  卻不得不冒險讓他去相信,要是也像她一樣最後沒能渡劫成功可怎麽辦。

宋霁雪又不是半妖沒有兩條命。

“天快黑了,在那之前先去找找瘟疫的線索吧。”常瑤手掌停留在他後頸輕輕拍了下,在宋霁雪稍微松開力道時墊腳在他唇邊輕吻片刻,  “歷練還是要完成的。”

宋霁雪垂首在她額頭貼了下,讓她退出懷中禁锢,  仍舊緊牽着手不放。

刑場那邊發生的事下午時已經在市井間傳遍,  禁軍全城搜索弄得人心惶惶,茶樓酒肆裏到處都是談論此事的百姓們。

常瑤沒去那些八卦之地,  而是跟宋霁雪去看每條街的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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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城中讨論的都是顧氏一族問斬一事,  跟瘟疫半點關系都沒有,許多線索也容易因此被淹沒。”

常瑤看着前方接受禁軍盤問的藥鋪微眯着眼,“若是生了怪病,定會先去藥鋪檢查拿藥,  瘟疫擴散會導致人數增加,接連多人都是相同的病例肯定會引起注意。”

等禁軍走後兩人才進藥鋪詢問,卻沒得到有用的線索。

王都很大,又要跟禁軍鬥智鬥勇,找遍整個王都城的藥鋪也得花上一天之多,在日落夜幕降臨時常瑤也才找了五家而已。

“靈力被壓制,不能用術法,不然早讓你用禦靈術滿城去找藥鋪了。”常瑤迎着夜色走出關門的藥鋪時掩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完成試煉之前我連妖力都沒法用。”

“累了?”走在臺階下的宋霁雪回頭看她。

常瑤搖頭,“趁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去下一家藥鋪看看。”

宋霁雪牽着她的手等她走完所有臺階後才把人背起來:“你睡會。”

常瑤也沒拒絕,舒服地靠着他肩背輕輕眨眼看周遭景色。

“靈境讓你救天下人是什麽意思?”常瑤若有所思道,“跟瘟疫有關嗎?”

“清清,這裏是王都,天下人都是皇城裏那位的。”宋霁雪面不改色道,“而皇城裏的主子還跟那人長得一模一樣,靈境什麽意思很明顯了。”

常瑤恍然。

這是要他殺“寧川”。

二師兄寧川,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宋霁雪的噩夢。

寧川的存在和死亡都間接改變了宋霁雪的人生。

寧川讓他少年時期在雲山的日子過得并不好。

寧川若是沒死,掌門之位不會傳給他。

如果他不是昆侖雲山掌門……

“清清。”宋霁雪微垂着首,眼睫投下的陰影遮掩某種光芒,“如果我不是雲山掌門,當年你還會答應嫁給我麽?”

常瑤聽他這麽問也沒生氣。

他們之間有些事必須要說得明白清楚才行。

尤其是宋霁雪現在的狀态容不得半點懷疑和猜忌,與其憋在心裏,不如直接問出來,是刀是糖都要面對才能過去。

“如果我說實話你會生氣嗎?”常瑤嘴角噙着笑意。

“不會。”宋霁雪微眯着眼。

常瑤歪着頭去看他:“真的不會?”

宋霁雪語氣沉穩:“不會。”

下颌線卻早已繃緊,渾身肌肉都緊繃着,讓背上的常瑤清楚感受到什麽叫做口是心非。

“不管你是不是雲山的掌門,我都會因為愛着你而答應。”常瑤湊近他耳邊語調輕柔地答着,“如果你不是雲山掌門,我可以陪你浪跡天涯海角,而你是雲山掌門,所以我不會讓你在昆侖孤獨一人。”

宋霁雪腳步不停,整個人卻因為她的話變得柔軟。

哪怕他曾在心裏無數次唾棄自己,卻還是會輸給常瑤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的溫柔,毫無反抗之力,以至于常瑤死後他也只能恨自己而做不到恨常瑤。

這是他深愛的結發妻。

是他願意為之奉獻一切的心上人。

他們不該天各一方互相折磨彼此痛苦,不該是這樣。

宋霁雪試圖将這些年被踩進塵埃之下的自己撈起來。

常瑤雙手環着他的脖子如貓般在他後頸上蹭了蹭,鼻間滿是他的氣息,宋霁雪不需要回頭腦子裏也能想象這幅畫面,每一瞬都讓他着迷。

“清清。”宋霁雪低聲叫她。

常瑤應聲時還在蹭他脖子:“嗯?”

宋霁雪說:“再蹭我就放你下來了。”

常瑤輕笑聲,規矩起來。

她不動後宋霁雪又不滿,壓着唇角說:“怎麽不蹭了?”

“你都威脅要放我下去了,我怎麽還敢動。”常瑤無奈道。

宋霁雪語調陰沉:“你以前哪會這麽聽我的話?我只說會放你下來沒說讓你別蹭了。”

難得十年之後自家夫人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他恨不得常瑤一直蹭着不放。

常瑤笑着垂首親吻他後頸。

輕柔溫熱的觸感帶來的酥麻刺激着背脊緊繃,小臂肌肉線條微微鼓起,隐忍難耐。

宋霁雪随後就放她下來把人拉進街角按在牆上。

親吻擁抱和撫摸,只是這樣的親昵互動也足以帶來些許安全感,讓雲山君暫時沉溺美夢中。

兩人在路上耽誤些許時間,走完長街找到已知的最後一家藥鋪時天色已經整個黑下來。

打着哈欠的藥童來到門前點亮燈籠,瞧見走來的二人說:“馬上就要關門。”

常瑤微微笑道:“我夫君病重,心中着急難安,還請醫師暫緩關鋪看一看。”

宋霁雪只記住了她那句夫君,至于後話說的什麽病重全然無視。

藥童伸手撓了撓頭,有些疑惑地看向常瑤身旁這位身強體壯的俊美男子,無論從神态還是行動都看不出病重二字,甚至還有點精神過頭。

“丹醫師在外出診未歸,若是病情嚴重着急,還請去東街六裏村的藥鋪找他。”年輕的藥童對自己沒有信心,為二人指路道,“最近那邊生病的人多,藥鋪忙不過來,把丹醫師也給找過去了。”

生病的人多?

常瑤點點頭道謝,拉着宋霁雪朝藥童說的方向找去。

東街外的六裏村雖然距離皇城較遠,卻還是在城內,所處位置是真正的天子腳下。

比起皇城那一圈的富貴華麗熱鬧,這邊可謂是一片荒蕪,雜草叢生高聳堪比人高,夜風吹動着它們發出沙沙聲響宛如鬼哭狼嚎。

越過荒草地可見前方燈盞明亮,荒草地的盡頭有一條小河流,河上搭着幾根長木根便算是簡陋的過橋路。

河對岸有燈火與炊煙,可目光所及的房屋都破破爛爛,只剩陳年老舊的土牆或是木棍支撐,再系上幾片擋風遮雨的布條便可算家。

在一片大棚下聚着不少人,刺鼻的苦藥味也從這傳出,一排藥爐冒着熱煙氤氲,在旁燒火煎藥的藥師忙得滿頭大汗。

大棚之下有諸多草席,席上躺着的人各個面色慘白或是青黑,渾身無力難以起身。藥童和醫師們都在挨個照看詢問。

常瑤有預感,他們要找的瘟疫起源應該就是這了。

在藥爐前燒火的年輕藥童擦了鼻尖,擡首瞧見站在不遠處的二人,衣着幹淨整潔,相貌一絕,氣質非凡,全身上下哪哪都與此地格格不入。

藥童忙起身問道:“二位這是找誰?”

神色間還帶點警惕。

宋霁雪微眯着眼打量他。

這藥童非凡人,是修者。

“我們是來找丹醫師看病的,他不在這嗎?”常瑤溫聲問道。

藥童看她時目光受那份溫和影響,警惕少了許多,态度也不自覺地放緩變得友好:“是來求醫的嗎?丹醫師去采藥很快就會回來,你們在這稍等片刻。”

常瑤點頭:“好。”

藥童又道:“若是着急就讓其他醫師先看看吧,是什麽病?”

“不着急。”常瑤掃了眼大棚下的人們,輕聲道,“我看其他醫師也挺忙,我們再等等就好。”

藥童忙着看藥爐火候,聽後也沒有強求,只道了句:“丹醫師重心都在這村裏的怪病身上,等會可能也會給你們推薦其他醫師,到時候可……”

話未說完就被突然傳來的低沉男聲打斷。

“疏風,把三味子碾碎成汁加進藥爐裏,再把三枯葉碎成粉給出血的人覆在傷口。”夜色中自河岸那邊走來的白衣男子長眉微蹙,朗目星眸看着手中藥簍挑挑揀揀時淡聲吩咐着,“一個時辰一換,若是血色轉紅就停止。”

藥童連忙道是,在白衣男子走過身側時叫住他:“丹醫師,這有人來找你問診。”

“嗯?”白衣男子頓住腳步,這才擡首朝藥童看去,“什麽人?”

丹醫師白衣勝雪,墨發高束,腰間佩劍。

哪怕手拿藥簍有條不紊地吩咐着藥童煎藥的步驟,常瑤卻不認為他是名醫者。

因為白衣男子的臉和他的劍都曾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這是一名劍修。

與無咎山前領主同歸于盡,不知姓名的白衣劍修。

常瑤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次靈境中看見白衣劍修,一時間懵住,在白衣劍修沉眉看過來時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喉間似被什麽掐住。

“清清。”宋霁雪垂眸看她,将她拉去身後,擡首打量對面的白衣劍修。

常瑤瞬間回神,拽了拽他衣袖低聲道:“這是我父親。”

宋霁雪:“……”

心頭剛冒出來的殺意又瞬間滅了。

“是這二位。”藥童指着常瑤與宋霁雪。

丹醫師視線落在常瑤身上時不知想起什麽,頓了頓,耐下心來問道:“哪位病了?”

常瑤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秘境,虛實交錯,白衣劍修現在可不會對着她就是一道劍陣殺招。

“是我夫君。”常瑤輕聲道。

丹醫師收回視線,淡聲道:“這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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