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女孩、精分
白棋雖然段數不高,不過一看就是高手,而且這種彪悍的棋風讓一直以彪悍著稱的李奕之都有些乍舌。
白棋出了一個手筋,将左邊的兩個眼做活,轉而又攻擊黑棋,李奕之把他引到中服,果斷劫殺。
白子顯然沒有想到這是布下的天羅地網,經過近二十分鐘的思考之後,毅然舍棄七十目的大龍,往左邊結成轉角,和活眼接頭。
李奕之顯然沒想到白棋有這種魄力,一條大龍就這麽舍棄了,不過這樣的舉動已經大出自己預料,之後的幾步算路都要重新計算。
倆人走棋越來越慢,陳璟坐在一邊看着,眉頭也不由自主的皺起來,似乎也在跟着思考,白棋确實是一個勁敵。
李奕之最後決定守住自己的大龍,黑白子很快又進入另一番劫争,白棋劫材不利,李奕之并沒有應劫,這一步讓白棋一下陷入困境,攻擊大龍越來越薄弱。
最後白棋沒能攻下大龍,又喪失了自己的大龍,勝負已經沒有懸念。
接下來雙方就是直接作戰,沒下幾步白棋就投子認輸了。
陳璟看着白子确定了認輸,這才松了一口氣,似乎這場棋的黑子是自己一樣,禁不住捏把汗。
白棋沒有很快退出房間,而是加了李奕之好友,然後才走了。
李奕之戳開滄海橫流的資料,性別一欄赫然寫着——女。
這個震驚是不小的,在圍棋界裏,女子棋手不少,職業的也不少,但是目前還沒有一個女子九段,規模較大的世界級圍棋比賽裏,也沒有太出彩的女子棋手。
在李陣奪得世界冠軍的時候,曾經有人想組建女子圍棋隊,但是因為沒有贊助商,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贊助商并不是公益人士,所以一定要有利可圖,可以回本才會下手分一杯羹,根據女子圍棋這幾年的發展,在贊助商眼裏,确實沒有什麽可以圖的。
李奕之萬萬沒有想到,這麽彪悍的棋風,對方竟然是一個女人,沒準還是個女孩子。
不僅是李奕之,陳璟看了也很吃驚,沒過兩天,連整個論壇都吃驚了。
這個叫滄海橫流的馬甲兩天下了四場棋,除了和李奕之這一場輸了,其他全是連勝,而且打敗的都是網絡九段。
很多人也關注了滄海橫流的性別,在論壇上豎起了帖子,女子圍棋的鼎盛時期。
不過滄海橫流表示自己并不是職業棋手,而且只是個大學生,并不會去參加比賽。
有人很不理解滄海橫流的想法,既然有這麽高的棋藝,為什麽不去參加比賽,而只是在網絡上玩玩,也有人嘲笑她,沒準這個棋風彪悍的馬甲根本就是男人,只不過找存在感來了。
不過阻止不了滄海橫流的粉絲,這幾天立馬就聚集了不少粉絲,管滄海橫流叫“豹頭”,不過最貼切的是“醜小鴨”,滄海橫流也說過自己更喜歡醜小鴨這個外號,至于為什麽她卻沒說。
其實滄海橫流是個很健談的人,起初還有點怕生,不過後來下了幾盤,話也就多了,而且人也很好相處,經常來找李奕之聊聊天。
她說是看了這次南京的比賽才決定來網上下棋的,而且準備了好幾天才敢找李奕之來對弈,然後果然輸了,不過輸的很高興,她說李奕之是他的偶像,非常喜歡這種頑強的棋風。
滄海橫流想要拜李奕之為師,因為陳璟不适合玩精分,最近只顧着用煤球的馬甲跟李奕之“套近乎”,把天元蛋蛋的馬甲給忘了,所以一直沒上這個號。
李奕之記得天元蛋蛋說不要讓自己随便收徒,雖然他覺得滄海橫流性格很不錯,也談得來,但是這個人經常說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似乎有很多不願意說,所以李奕之也不能決定到底收不收徒,就給天元蛋蛋留言問問他的意思。
過了好幾天天元蛋蛋都沒上線,李奕之在聊天的時候無意和煤球說了一句,陳璟這才驚覺,一直忘記上另外的號了。
而且煤球這個馬甲和李奕之只是朋友關系,也不好妨礙對方收徒,所以陳璟立馬退了煤球的號,登上了被他遺忘已久的天元蛋蛋。
天元蛋蛋一上線就收到了離線消息,是李奕之問他可不可以收徒的。
沛辰:徒弟,你上了?
0天元0:嗯,最近太忙了
沛辰:你看到我給你的留言了麽
0天元0:看見了
0天元0:如果我說不收,真的不收麽
沛辰:當然了,不過為什麽問你
0天元0:師父……
沛辰:嗯?
0天元0:沒事……
0天元0:不收
沛辰:哦
沛辰:那我去和她說一聲
0天元0:師父,你連原因都不問
沛辰:其實我覺得你說不收有不收的道理……好吧,為什麽0天元0:……
0天元0:因為我不想讓你再收徒了
沛辰:這算什麽理由(流汗表情)
0天元0:簡單明白點兒就是,我不希望你再收徒弟
0天元0:我會吃醋
沛辰:……
0天元0:吓着你了?
沛辰:這倒不是
沛辰:就是想問你……你是不是缺乏父愛
0天元0:= =
0天元0:……你就當我是吧
沛辰:(摸頭表情)
之後陳璟就會經常雙開一起上線,李奕之抓住他會下一盤,有點時候下上了瘾會抓住另外一個號再來一盤,這種時候陳璟覺得後背都出汗了,一個人的棋風是固定的,在平穩的趨勢下不斷完善自己,陳璟和李奕之下棋總是或多或少的隐藏一下自己的棋風。
李奕之會不經意的敲一句話,“你今天怎麽沒狀态?”
陳璟就更是後背發涼……
他覺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陳璟之後隔三差五就會過來一趟,再過來會順道買了菜買了肉,然後給李奕之和李陣做菜。
因為有好吃的,所以李陣非常歡迎陳璟,李奕之當然希望他能來,不管如何,李奕之是喜歡陳璟的,就算以後陳璟要結婚,那起碼這段沒成家的日子,他還能繼續喜歡,只要不說出來。
吃飯的時候李陣忽然說道:“你在北京有房子?”
陳璟搖頭道:“沒有。”
“那就搬過來吧,反正院子裏空屋多,你住在酒店也浪費錢。”
李奕之心裏突的一跳,米飯都覺得卡在嗓子眼兒裏,故作笑意的說道:“師父你是想讓陳璟頓頓給您炒菜吧?”
李陣翻了個白眼,一邊把肉往嘴裏塞,一邊咕囔道:“我像是這麽沒起子的人麽,你不看看你師父是誰。”
陳璟自然願意搬過來,下意識的瞄了一眼李奕之的表情,和平常沒什麽區別,陳璟心裏不禁有點空落,看來這種心思只有自己有,想來李奕之也不可能喜歡個男人。畢竟十年之前李奕之偶爾對他的一次傾吐已經過去很久了,陳璟現在心思又很亂,記不得曾經李奕之說過,自己其實只喜歡男人的。
陳璟吃過中午飯,刷了碗,然後就出門去準備把酒店裏的行李搬過來,李陣吃飽了,喝着陳璟給他泡的毛尖兒,一邊剔牙一邊揮手道:“去幫你徒弟拿點兒行李。”
這話自然是跟李奕之說的。
李奕之看着李陣一副地主模樣,無奈的應聲道:“師父您下午去棋社的時候記得鎖門。”
“去吧去吧,我還能記鎖門,不就是門麽,上次忘鎖了也沒丢東西。”
“……”
陳璟和李奕之都有點無語,也沒再理他,就出了門往酒店走。
北京的春天喜歡刮沙塵,尤其是這種年頭,植被都少,一刮沙塵什麽也別想看清楚,漫天的黃沙直往嘴裏灌。
不過今天天氣倒是挺好,早上和晚上還有些發涼,中午太陽大氣溫也高,吃過了飯出來曬曬太陽,慢悠悠的沿着大街走,這種感覺似乎很惬意。
酒店離得不遠,倆人步行過去,上了電梯,陳璟刷了房卡推開門,讓李奕之進去。
剛開始把門鎖換成房卡這種東西的時候,房卡還不完善,只要把一張卡片插在燈旁邊的電源插座上,房間就會一直有電,因為陳璟出去之前正在接收資料,所以就沒斷電,順手把酒店提供的一次性小梳子插在了電源插座上。
這樣筆記本電腦就一直沒關,只不過處于屏保狀态,李奕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保立時就掉了,露出了電腦桌面上的東西。
正是圍棋論壇……
李奕之只是瞟了一眼,是熟悉的版面,一想到陳璟也是職業棋手,不禁說道:“你也在論壇下棋?”
陳璟正在整理箱子,聽到他的話一驚,趕緊站起來走過,裝作不經意的合上筆記本,裝進拉杆箱子裏,說道:“嗯,才知道有這麽個論壇,先看看,還沒注冊。”
李奕之道:“注冊了以後告訴我名字,咱們可以一起下棋。”
陳璟點點頭,不過心想着,如果再注冊一個賬號,恐怕連自己也會分不清楚了……
倆人收拾好了東西,其實陳璟也算是輕裝簡行,沒什麽可收拾的,拎着箱子就到前臺結了帳,然後出了酒店。
并肩走着就難免會碰到,陳璟和李奕之心思都一樣,對于這些小觸碰,覺得格外的依戀,卻引得煩躁起來。
在陳璟心裏,李奕之很快會結婚,畢竟他已經将近三十歲了,如果再不結婚,在其他人眼裏他就是怪物。而在李奕之心裏,陳璟年輕有為,外形也長得不錯,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愛慕,同樣也會結婚。
倆人各懷心思,一時都是無話。
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靠着胡同的牆壁站着,微微低着頭,一下一下的踢着石子。
李奕之以為葉然找自己,李陣也不在家裏,所以就在胡同口等自己,不過走得近了,就看見葉然臉上有點腫。
之前被打的雖然沒有完全消腫,不過已經好了不少,這顯然是被新打的。
葉然看到他們過來,還龇牙一笑,結果牽動了傷口,捂着腮幫子直吸氣。
李奕之走過去,皺着眉盯着他的傷口,道:“你媽又打你了?”
葉然呵着氣,點了點頭,“你家鎖着門,我等了好半天了,讓我進去坐坐吧。”
李奕之開了門鎖,進去之後陳璟把東西放好,從冰箱的冷凍室裏找出了一瓶冰水,凍得很瓷實,也不知道凍了多久,拿出來包了塊毛巾,遞給葉然讓他冷敷。
葉然對他笑了笑,結果又疼的龇牙咧嘴。
當年葉然一被打的狠了,就會逃到李奕之家裏躲躲,風頭過了再回去,那時候李奕之還問問他為什麽被打,後來次數多了,李奕之也不問了,一來葉然不喜歡說,二來孔婧打兒子根本沒什麽理由,只要她不高興。
葉然敷了一會兒,說道:“我準備買票回南京去了。”
李奕之點點頭,“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就這兩天吧,看能買到哪天的火車票。”
李奕之又點點頭。
葉然說道:“你多陪陪李叔叔,等快比賽了再去南京,我就先過去了。”
李奕之沒說話,顯然不放心他。
李陣好不容易早回來點,一進門就是這種低沉的氣氛,葉然的臉又腫了,本身一張清秀的臉腫的已經有點走形。
李陣嘆口氣,“拿冰冷敷一下,等會兒抹點藥。”
葉然沒說話,也點點頭,眼淚卻吧嗒吧嗒的掉,在葉然的這将近三十年裏,他從來沒為別的哭過,單單為了挨打,幾乎每次都會掉眼淚,他就想不通,為什麽毫無血緣的人都能對自己這麽好,而自己的親媽卻這麽沒道理的打自己。
李陣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緩解氣氛,說道:“晚上小陳璟炖紅燒肉吃吧,不知道冰箱裏有沒有肉。”
“有,我中午帶來的,要是吃我就去炖上。”
葉然晚上也是住在這裏的,空屋子夠多,只要打掃一下就能住人,天氣也不冷,四床被子剛好四個人蓋。
其實陳璟是想要和李奕之一起睡的,不過他實在找不出來理由,那時候他才十歲年紀還小,和大人一起睡也沒什麽,不過他現在二十歲,怎麽看也不小了,比李奕之的身量還高,再睡在一起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合适。
李奕之不放心葉然一個人回南京,葉然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思很細,容易鑽牛角尖。不過自己走了這麽長時間剛回來,又想多陪陪李陣,取舍不下來。
沒想到臨睡前倒是李陣來找他了,說自己很多年沒去過南京,也想去看看,正好看李奕之參加新人王比賽。
第二天一早,葉然準備去買火車票,才知道李奕之和李陣準備跟他一起走,陳璟是為了追着李奕之來的,很自然的改口說自己合作談得差不多了,也正要回南京。
四個人買了軟卧,一路上有葉然和李陣插科打诨,不算單調,最可憐的就是莫崇遠,他是一個人來的北京,最後又落單回了南京。
下了火車,陳璟要回家一趟,就先走了,大家開始拖着行李開始找住的地方,要離景點近一些,住在南京這麽久,一定要去逛景點,又要便宜一點,不然住太久花不起錢。
正走着,李奕之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不認識,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對方沒有馬上說話。
李奕之皺了皺眉,問了兩遍找誰,以為他打錯了,剛要挂斷,就聽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可以讓李陣接電話麽。”
李奕之狐疑的看了一眼手機,然後把手機遞給李陣。
李陣沒有手機,他不需要這東西,因為沒人找他,突然有人打電話要讓李陣接聽,難免讓他有些納悶。
李陣“喂”了一聲,對方又不說話,李陣想要挂線,不過突然心裏抖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又“喂”了一聲。
對方終于說話了,聲音不大,也聽不出來是什麽感情。
“你來南京了?”
他說的是問話,卻是肯定的口氣。
李陣頓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下。
随即笑道:“消息還挺靈通,不過這次不是參加比賽,你就別打算盤了。”
對方輕笑了一聲,“我除了是商人,會賺錢,還有另外的身份,比如你的棋迷,又比如你的……朋友。”
李陣“嗤”了一聲,“不跟你浪費電話費了。”
“別挂。”
男人的聲音終于有些急促,生怕李陣真的挂斷,“剛下火車,在找住處麽?我知道有環境不錯的酒店。”
“太貴,花不起。”
“……”
男人隔了一下,說了一個酒店名字,繼續說道:“我不會過去的,也不會逼你參加比賽,你徒弟的眼睛已經好了,我沒什麽事情能利誘你了,你放心吧。”
李陣沒再說話,他聽到這話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好像意思是兩訖了。
這讓李陣莫名的火大,直接挂掉了電話扔給李奕之,李奕之一直處于莫名其妙的狀态,最無辜的就是他的手機,差一點掉在地上。
李陣之後打了出租車,上了車惡狠狠的報出一個酒店名字。
陳松睿聽見手機裏挂斷的聲音,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倒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面往外看,大約半個小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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