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夜色

“七十公分的劍肯定是春秋以後出現的!”

“如果是青銅劍,這劍身有點窄啊!”劍是用來穿刺的,狠狠紮入再抽出,闊劍的力量才大,不過如果是青銅劍的工藝也難說,至少考古界發現過類似記憶金屬的青銅劍,能遭遇重壓彎曲後,再緩緩回複成原狀。

“重得太不正常,劍裏灌水銀都沒這麽重……”

“就是,連切糕都沒這種密度!”

“說正經事呢,年輕人少打岔!”幾個老教授又轉過頭趴在地上嘀咕。

太重了,沒人能把這玩意放到臺子上去,再說辦公桌可能也撐不住。所以就在地上鋪了一層黑絨緞子,用玻璃罩上,然後大家都戴着手套,拿着放大鏡湊近仔細看。

“怎麽不做化學定量分析?”

“別提了,根本沒辦法弄出一點碎屑粉末。”

旁邊有一籮筐報廢折斷的鑷子,小刀片等精細工具。

“劍柄并不長,說明這是單手劍,并非戰場軍陣時使用的那種雙手握劍,可是誰能單手舉得起七百四十九斤的兵器?這不開玩笑嗎!難道是西楚霸王,據說項羽單手可舉銅鼎!”

“這種兵器真的是用來刺死敵人?不是砸死?”

太不科學了!

酷暑時節的一場大雨根本不能改變什麽,不到淩晨路面就全部幹透。

小巷底垃圾四溢,發出難聞的惡臭,污水順着地磚的裂縫往外流。這裏是流浪貓狗盤踞的地方,小巷前面就是繁華的酒吧街與夜市攤。雖然昨晚省城發生數十起鬥毆事件,還鬧出了人命,但大多數人照舊還是出門過潇灑的夜生活。

省城的生活節奏就是這樣,除去上班族,大多數人都不會早于十點起床,購物廣場與商鋪也是十一點半開門,淩晨才歇業。

巷口蹲着幾個混混模樣的人在抽煙,正咒罵着驅趕蠅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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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斜對面有一排低矮的平房,門前亮着發廊洗頭房還有旅社的霓虹燈,不時有流莺跟嫖客進進出出。而這幾個混混就是傳說中望風的,這些暧昧場所內部跟後面居民樓相通,幾個道口都有人把守。

“哥幾個快瞅瞅,有可疑人!”在夜市攤口望風的人一溜煙跑過來。

巷口正好歪歪斜斜走進來一對男女,全部一身酒氣,女的濃妝豔抹穿着背心熱褲松糕鞋,露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但男的皮膚卻好像比她更白,身高簡直能去打籃球。頭發不像是染的,燈光下顯得很亮,嘴裏嘟嘟哝哝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瞎了吧,一個外國人而已!”領頭的混混呵斥。

“外國人上咱這小地方消費?瞧瞧,虎哥地盤上的MB也沒長這麽好的!用得着花錢?坐酒吧裏手指勾勾就能搭上美女。”

“只要不是條子,你管那麽多做啥?”

那混混讨了個沒趣,只好悻悻走回去。

那對男女進了一家旅社的門,那流莺忽然就無聲無息的栽倒在旅社門口的沙發上。那個看上去醉醺醺連路都走不好的外國人扯開襯衫上的兩粒扣子,往櫃臺上一趴,擺出自以為魅力無窮的笑容:“喝漏!我找夜色餐廳。”

旅店櫃臺中坐着的那個女人在用手機玩偷菜,聞聲擡頭。

她穿着一件土不拉幾的紅色裙子,嘴唇塗着不适宜的大紅唇膏,基本上開房間看到她,不管你身邊陪着的流莺多麽惡俗,你都會覺得是美人。

“謝絕活人與外國鬼光顧。”冷斜一眼,醜女人繼續低頭搗鼓菜地農場。

那金色頭發的外國人急了:“尼怎麽能介樣,我是血族,又不是鬼。”

“沒有介紹信,外籍非人類不得進入!”

“等等,我有艾斯艾曲的卡!”這外國人趕緊掏出一張銀色的超市會員卡。

醜女人終于放下手機,抓起來仔細瞄了眼,然後懶洋洋的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塞特拉親王?”

“對啊,尼沒看過我演的電視劇?”

對方卻不搭理他,只是拿起櫃臺上的破舊電話:“喂,開一間包廂,飲品C套餐,客人是國際友鬼,包廂費按百分之一百五收取,飲料酒水菜肴按百分之三百算。”

那女人重重擱下話筒,沖着正想講什麽的血族一句冷冰冰發言:“麻煩你下次說英文,聽你說中文我簡直想再死一次。”

“……”

“往前左拐,進門的那個洗臉池。”

這家旅社非常破,到處都是木板隔出來的過道,彎彎繞繞走半天終于看到了廁所的标志,不過這大熱天的氣味實在有點夠嗆。

——把餐廳開在這個地方實在是!

這個叫塞特拉的吸血鬼僵硬着身體,愣是腳不沾地的飄進去,這廁所破得甚至不分男女,只有一排小門,牆上挂着一面有幾道裂痕的大鏡子,上面擦得很亮,但鏡子上被人用黑筆歪歪斜斜寫了夜色餐廳四個字,像一個無聊的惡作劇。

他四下看看,沒發現人,就直直走向鏡子。

眼前驟然傳來濃郁的熏香氣息,他走出來的地方也挂着一面落地玻璃鏡,鏡子裏面就是那個破廁所,大概是用來觀察外面有沒有人的——這裏四面牆壁都是黑灰色的磚塊,一層層堆砌得像是一個墳墓,往上望不到頂,兩邊幽幽飄着暗藍色的鬼火。

前面一道月亮形拱門上挂着一個半紅半黑的牌子,夜色餐廳,而兩邊挂着白慘慘的大燈籠。

“哈哈,有客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鄭昌侯穿着拖鞋沙灘褲,啪嗒啪嗒的從門裏走出來。

“好久不見,尼說什麽我聽不懂。”塞特拉表情真摯,求翻譯。

“啊,沒事,我換個說法。”鄭昌侯很豪氣的拍着血族的肩膀,高聲笑道,“你不遠萬裏從歐洲坐飛機來給我送錢,誠心誠意的被我宰,我實在很開心啊哈哈哈!”

“……”

欺負吸血鬼聽不懂古文嗎?

還有旱魃的力氣太大,塞特拉肩膀骨頭都碎了,趕緊避開等複原。

“當然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就給你打個折,包廂費收百分之一百二十九,酒水消費按照二百五來算!”

鄭昌侯連拖帶拽的将可憐的血族拉進了餐廳門。

這餐廳的裝潢,當然是很高規格品味不錯的古代帝王将相級別的——陵墓!

走道兩邊是一排排的陶俑,漢白玉的臺階,巨幅壁畫。每隔一段距離,就是一間修飾莊嚴肅穆的甬道,當然那不通往墓室,而是餐廳包廂。

所有的服務員一律都是用跳的,直挺挺的伸着雙手往前蹦,手裏端着很大的木盤子,裏面有精美瓷壺,還有一盤盤的生肉。但是夜色餐廳的服務員水準實在很高,不管他們怎麽跳,手中的盤子碟子愣是不發出一點聲音,而且都在額頭上寫着字:本餐廳不接受顧客投訴。

服務員正面的衣服是訂餐電話號碼,背後還是一排字:本餐廳沒有外賣服務。

“要不要給你介紹一下七號包廂的客人,財大氣粗,跟你一樣出手大方!”鄭昌侯笑眯眯的說,“怎麽樣,塞特拉親王,我們可以狠狠賺他一筆!四六開!”

“尼的意思是?”

“呵呵……你知道的,我這個……不方便出門。”鄭昌侯搓搓手,然後打個哈哈,“你知道,咱們這裏北邙山結界破了,七號包廂的客人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迫出國了……聽說他還有很多陪葬品在省城博物館裏……”

警察局,周隊長正在挨批。

“你口口聲聲說懷疑有人溺水,又肯定那個溺水的人跟這次突發事件有關。局裏給你調了吊車派了人手,你就拖着這玩意回來了?我看你是想跳槽到考古隊吧!”

“陳局,這是意外,真的!”

“得了,你別給我廢話,為了擺平那群什麽都敢說的記者,我已經焦頭爛額!你給我記好了,不管誰問你,哪怕是你老婆兒子,都給我一口咬死說十字路口失蹤事件是媒體亂編的!只是一輛警車底盤出了故障導致堵車,純粹是以訛傳訛,要嚴厲打擊造謠者!”

周隊長差點傻眼,忍不住問:“可是局長,有人親眼看到了。”

“親眼看到又怎麽樣?有圖片就是P的,有視頻就是僞造的!至于空口白話在網上發帖的,全部私下聯系,請他們到警局來喝茶,忽悠幾句就過去了!”

周隊長完全說不出話來。

“周同志啊,我們這個崗位不好做,你也不是一頭熱血的小夥子,怎麽好多事看不明白呢,凡是牽扯上‘那些’的怪事,寫份報告交上去,會有專門的人來解決!至于好奇心,就免了,當做笑話聽就好。”

“譬如……據說僵屍的餐廳開在廁所裏?”

“瞧瞧,這都是說出去也沒人相信的事!全中國有多少娛樂場所,多少公共廁所,找得到嗎?”

“陳局您說的我知道,但是……”周隊長摘下帽子,沒精打采,“說到底,我們一車人是被沈冬救了,同樣掉進水庫,他就是淹死了好歹也要把屍體撈上來。”

“跟你說了多少遍,‘那些’連人都不是,怎麽會淹死?”

“局長您一定搞錯了,這小夥子二十多年都有檔案記錄,怎麽不是人呢?”

年過五十的陳局長搖搖手,語重心長的說:“你啊,趕緊把撈上來的那玩意送文物局或者博物館去,如果鑒定不出結果來,就趕緊把那東西鎖着封起來,這事搞不好還沒完!”

這時電話鈴忽然響了,周隊長趕緊做個手勢就出了局長辦公室。

然後關門的時候依稀聽見——

“什麽?省城博物館的一具木乃伊昨天晚上不見了?”

真是多事之秋,周隊長摸出一根煙,悶悶的抽起來。

他隊裏的一個小刑警跑過來眉飛色舞的說:“隊長,文物局那邊打電話來了,問我們那把劍從哪裏來的,說是國寶!反正不是青銅,也不是鐵……”

對,結論就是誰也不知道這是啥玩意!

“然後呢?’

“還能怎麽樣,最後當成是天外隕石鍛造的祭神物品,送博物館去了呗!”

周隊長心裏咯噔一跳,煙頭燙到了手。博物館!!怎麽有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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