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新歡舊愛
年節慶典由皇帝與剛剛入主中宮的皇後共同主持,皇貴妃因為弱症犯了閉宮休養,連除夕家宴都未能出席。
太後與貴太妃都松了一口。
坐在皇後下手方向的靜妃卻心生怨恨,去年此時命婦還是拜見她,短短一年物是人非,她幾乎無法克制劃爛董鄂氏那張臉的念頭。姑姑為了皇家臉面退讓,不代表她也會跟着裝啞巴。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襄親王攜了側福晉入宮拜見皇帝與太後,家宴時靜妃顯示出于襄親王側福晉與衆不同的親厚,令庶女出身的側福晉受寵若驚。
夏末的時候襄親王府側福晉生下一個格格,貴太妃并未過多疼愛,倒是太後見了很是喜歡,家宴時命人抱上來誇了一陣。
太後年紀大了,很快精力不濟,命靜妃扶着自己一道回慈寧宮。
只是家宴畢後,襄親王很快發現了自己側福晉神不守舍,好幾次問話都沒聽見。只是幾度逼問之下,側福晉只說酒後上頭,其餘半分不肯吐露。
襄親王原不是個細心的人,只因為去年家宴之後驚聞自己鐘愛的福晉在宮裏背着他偷人,後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總歸心頭有刺,家宴上并未貪杯,反倒有些郁郁寡歡。
家宴過後守歲,襄親王是男人自然不會總同博爾濟吉特氏在一處等着,獨自一個人在亭子裏打盹發愣。卻在這時一個小太監給他送上一杯茶,說:“這是太後宮裏賞的,特特交代了讓王爺莫要喝醉受了風。”
襄親王接過茶蕩一蕩,不過一盅尋常不過的醒酒湯。
除夕晚上加上醒酒湯,不甚美妙的組合正讓王爺莫名不爽,那小太監又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府裏福晉剛沒,宮裏就有了寵冠後宮的賢妃娘娘,想必王爺還沒見過這位皇貴妃娘娘吧?”
襄親王面露殺機:“你家主子是誰?這話什麽意思?”
那小太監躬身掩去面目,垂手道:“奴才主子是誰不重要,皇貴妃最近閉宮休養,但白日裏偶爾會被皇上傳去乾清宮用午膳,王爺若是路上遇見,也就什麽都知道了。”
襄親王想想覺得皇兄的女人也算他小嫂,光天化日之下宮裏路遇拜見一下也不算失禮,沒什麽能被陷害的機會,于是揮退太監默默琢磨這件不尋常的事。
話說這皇貴妃三天一病兩天不起的樣子同當年董鄂氏還真相似,颚碩是怎麽養女兒的,嫡女繼女也能養成一個調調?
襄親王的疑惑一直到年節結束都沒解開,或許是皇貴妃真病得厲害,又或者是太後不喜皇貴妃的緣故,總之整整一個月皇貴妃沒有出席任何家宴慶典,身為小叔也無從得見。
襄親王同皇帝哥哥打趣,試探問皇帝是不是不舍得新小嫂操勞。皇帝只說皇貴妃就是因為日以繼夜襄理宮務才至病體衰微不能下榻,要靜養。
襄親王被勾起了興趣,皇帝哥哥的後宮于他而言,原本只是路人甲乙丙丁,現在上升到“神神叨叨一個女人”的階段。當年關雎宮得寵時他還剛出生還不會走路,如今也識雲雨,很想見識見識寵冠後宮無人匹敵的女人是個什麽尊容。
襄親王回府詢問側福晉,你們女人隔三差五的入宮給太後請安,總能見到皇貴妃侍奉太後跟前吧?
側福晉支支吾吾只說皇貴妃身子很不好,太後慈恩,早免了皇貴妃跟前伺候,是以無從得見。問及相貌時,側福晉只道與福晉有些挂像,同出一門也屬尋常。
襄親王又去問貴太妃,貴太妃仿佛很不自在,張口便道那個賤人狐媚不是東西,一看就是個不老實的。待博果兒再問詳情時,貴太妃又推說皇貴妃入宮時她正巧入住王府,是以無從得知。
這樣前後矛盾的話越發激起了年輕人的興趣,一定要見一見這個令皇兄廢了皇後的女人。
不管怎樣,一個面貌與已故福晉有幾分相似的奸妃形象已經躍然紙上。
不管襄親王如何頻繁得往慈寧宮給太後請安,他一直到禦花園的桃花梨花都開了才終于在靜妃的協助下在禦花園巧遇了從慈寧宮安排小選事宜完畢正要回承乾宮的皇貴妃。
當時才場面有些混亂,靜妃言語中冷嘲熱諷皇貴妃無事不出殿平素想姐妹說句話都請不動人。皇貴妃目不斜視輕聲細語幾句打發回去,只說身子不争氣縱使想要在老祖宗跟前侍候膝下卻怕過了病氣反倒不美,比不得靜妃有福。
靜妃氣得臉色發青,不顧場合張口嘲笑董鄂氏一女二夫不被太後婆婆待見,連請安也不被允許了。
胤禩毫無壓力笑眯眯地頂回去:“靜妃這樣說豈非也将太後一并帶上了,她老人家這般疼愛靜妃,口無遮攔可不好。”
靜妃嘴唇哆嗦,她自小受盡榮寵,入宮後太後姑母又百般維護,誰知為了面前這個女人受了畢生大辱。最後咬牙笑道:“皇貴妃入宮許久一直病着,想來還沒見過襄親王,這位可是同皇上一起玩大的兄弟,從前親密得很。”
胤禩位同副後,比親王只高不低,只向襄親王行點頭禮,微微笑着說了聲:“早年聽家姐總提起王爺,今日得見果真是名副其實。”
襄親王眼睛從一見到皇貴妃一行從轉角處現身之後就沒再眨過,此刻他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嚨,憋了許久才憋出兩個字:“你是……”
靜妃心中暗樂,掩飾都掩飾不住。
胤禩都懶得理會他們,只說:“太後午睡醒了一直問靜妃怎麽不在慈寧宮,這會兒怕是已經滿宮找人了。”
靜妃如何能甘心,好戲才剛剛開場呢?太後自年節前後就開始盯着她,好不容易才尋了這個空當行事,都怪這個博果兒看見人就發傻,至今都不敢上前認人,注定做不了大事。
皇帝與太後幾乎在同一時間知曉了禦花園發生的事,一前一後差人來領走了襄親王與靜妃。
博果兒神不守舍跟着吳良輔去了乾清宮,皇帝拿出戶科給事中粘本盛奏疏問他章程。博果兒哪裏認真理會過這些東西,他滿腦子都是皇貴妃的那張臉。
皇帝問及督墾荒地勸懲則例時,博果兒終于忍不住問道:“皇兄,今日臣弟見着皇貴妃了,她與臣弟的福晉?”
皇帝面不改色,連頭都沒擡一擡:“颚碩堂兄的女兒,朕也聽說她們長得極像,颚碩自己都分不清楚。”
博果兒語塞,仍不死心。只是他也察覺皇帝自去歲開始越發嚴厲、說一不二,再沒同他吐過苦水抱怨後宮不遂心,大半年來生疏不少。是以他只敢言語試探,終究不敢直接質問皇帝。
博果兒揣着滿腹懷疑出了宮,現在再回味額娘與博爾濟吉特氏論及皇貴妃時的态度,他不相信她們不知道這件事。
他是魯莽,但覺不蠢。那絕不只是貌似董鄂氏的女人,她分明就是他的福晉。
婉兒不是已經死了?怎麽會忽然成了皇兄的妃嫔?
他需要更多的佐證。
襄親王的轎子并未回府,反倒轉去了颚碩的國公府。
對着颚碩襄親王可就沒那麽克制啞忍,先頭一路上醞釀出來的所有怒火疑窦全數噴薄而出。責問颚碩是不是将女兒當加官進爵的貨物待賈而沽?看他親王不如皇帝有權勢,後悔了?
颚碩原本存着的一線愧疚很快在襄親王的颠倒是非中消耗殆盡,早前拼命壓下的憤恨再度冒頭:就算你是王爺也不能當別家閨女是根草!
自家的丫頭要不是被皇帝看上是不是就真要被一把火燒成灰?她替你納妾理家哪一點對不起你?就因為太後族裏一個丫頭有孕就要逼死我家嬌養的姑娘?
于是颚碩也硬氣起來,甚至拿出族譜指天誓日皇宮裏的那位閨名烏雲珠,宛如還躺在襄王府停放的棺材裏沒入土,大家若有不信大可開棺查驗,或者讓烏雲珠的生父從盛京上京對質也行啊。
襄親王這才想起宛如被他一怒之下一把火燒了。
就連當日貼身跟随的紅紋據說也自盡殉主了,死無對證。沒有皇帝傳召遠在盛京的貴族王公哪個不要命了敢私自上京,這條路也行不通。
博果兒這時候才覺別扭,燒了人家女兒還上門踢館,罵人家一女二夫。只是那個女人到底怎麽從王府到宮裏的,他必須查!滿人不忌諱夫死再嫁,他額娘與太後都一女二夫過,但人家前夫都沒了才嫁的。他博穆博果爾還活着呢!
回府的路上襄親王終于冷靜下來,知道內情的兩個女人一個是她額娘一個是他側福晉,用腦子一想就知道誰有問題。他額娘是不喜歡董鄂氏,但也絕不會願意看着董鄂氏改嫁皇帝。
那麽是博爾濟吉特氏有問題了?
自從胤禩入宮之後,胤禛就放松了往襄王府安插眼線,因為沒那個必要,博果兒既沒人脈也沒軍功,他沒了老八什麽都不是。
當日稍晚時候襄親王先闖國公府,再闖後院大罵側福晉一事,皇帝只知道個大概,但也足夠了。
胤禩低頭掃過皇帝遞給他的簡奏:“靜妃不能留在宮中。”
胤禛想的更直接些:“一杯毒酒的事,宮裏暴斃的人還不夠多麽?”其實他考慮滅口的人裏面絕對包括襄親王,不過他沒打算事事都跟老八說而已。
“不妥。”胤禩擱下簡奏搖頭道:“時機不好。靜妃有太後護着,素來又體健康泰,暴死必定惹人生疑。再等個三五年更好些,只是難保不生出旁的事端。”
胤禛又道:“不好動靜妃,若襄親王殁了也成。”
胤禩微微擰眉,沒說話。
胤禛睨過去:“怎麽,舍不得前夫舊相好?”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誓宮鬥不是此文主題,只為引出太叔公。如果我是奶奶,或許我會寫:太叔公青筋暴露沖上去抓住皇貴妃的胳膊用力搖晃:“宛如,宛如!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沒有死!你為什麽會變成皇貴妃?”(有什麽東西亂入了……)皇貴妃淚眼婆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認識你!你走開!”然後皇貴妃捂着耳朵轉身逃跑,留下襄親王站在原地風中淩亂喃喃自語:“宛如,怎麽會是宛如?我不信,我一個字也不信……”以上,我好像又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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