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盟誓有聲

皇帝臉色越來越黑,因為他很快發現襄親王更衣還沒回來,兩個人同時走丢幾乎不可能。

胤禛想起老八那幾乎等于沒有的武力值,頓時筷子也執不住了。

上次半夜借口跑馬哄他出去野合,把他從馬背上撲倒,從草坡上一路拉扯着滾下去,一直做到最後他都只有破口大罵的力氣,半點跑路的機會都沒有。

皇帝熱血上頭,迅速琢磨着要不要使人去帳子捉人,只是萬一老八女身被第四個人看破曝露出來,宗室子弟不能滅口,後果不堪設想。

偏偏這是離開蒙古之前最後一晚踐行宴,三個王爺皆在座上對皇帝虎視眈眈,為大局計量他真不好甩手離席親自尋人,于是草草借口更衣轉回皇帳,打算将差事交給吳良輔去辦,先探探襄親王帳子今晚異動。

事情總是出乎意料。

剛剛離席果然有人立即奏報,襄親王三刻之前扛了一個人回帳子。皇帝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開始推演毒死襄親王的後續麻煩,甚至開始計劃要不要把貴太妃一起弄死,節省皇家糧饷。

誰知等他剛轉過彎,吳良輔已經賊眉鼠目地湊上前來,對他耳語道:“皇上,董鄂侍衛剛剛回來了,好像同人動過手。”

胤禛覺得這個晚上真是驚吓連着驚喜,走失的羊能自己找回羊群?

不及細想他已經自己甩了簾子幾步搶入內帳,果然看見胤禩在昏暗燈光下正在更換撕裂的衣服。

胤禛頓時咬牙低聲問:“他敢動你?”

胤禩動作一頓,又有條不紊接着動下去:“是靜妃撺掇的,當初真不該攔着皇上對她動手。這個女人太不知死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胤禛上前掰過胤禩下巴看他頸後青黑印記:“你總小看女人,上輩子被你福晉拖累多少?這輩子又假慈悲差點把自己诓進去,你怎麽回來的?”老八若真在他眼皮子低下吃了虧,襄親王府連個血脈貓狗花草也別想留下。

胤禩吸一聲氣,轉頭讓他看得更清楚,口中解釋道:“董鄂氏身子太弱沒法同人硬拼,幸而襄親王也顧慮這一點沒下重手,我趁他不備拿匕首敲暈他出來的。”布庫功夫他沒忘,趁人不備自救什麽他還做得到。

胤禛冷眼盯着他看,一直看到胤禩渾身發冷手腳僵硬,扣扣子都在哆嗦。

忽然胤禛伸手一把将人箍緊,狠狠地壓着胤禩後背讓他貼向自己,死死扣住。

胤禩心裏一顫,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沒動,悶悶說一聲:“爺沒事。”

胤禛冷哼一聲,胸口跟着震一震:“禍害遺千年,朕知道你命數還長。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朕替你出頭。”

胤禩安靜一會兒,默默吐槽“爺無須你替爺出頭”,最後纏綿悱恻道:“國事為重,無以嫔妾撼社稷。”

胤禛低頭湊近胤禩耳邊:“別試探朕。你從來不把自己當女人,何來自稱嫔妾?”

胤禩吐槽,随便說一句話就是試探,還要不要廣開言路了?

胤禛擡手在胤禩頸脖上慢慢收攏,緩緩道:“老八,你從來都是朕看中的人,能動你的也只有朕。你死,也要死在朕手上。”

胤禩沒掙紮,哼一聲回道:“四哥當年不是已經這樣做了。”

胤禛不理會胤禩的回避:“世易時移,朕如今更願意你陪着朕一起活,你敢是不敢?”

胤禩張張嘴:“四哥也太小看弟弟了,活着能比死更難?”

胤禛勾住胤禩下巴将他頭高高仰起四目相對:“別拿你那套對付朕,朕說的你懂。”

胤禩毫不退縮:“那日在夕陽坡上,臣弟已然應過四哥。四哥貴人多忘事,還喜歡翻來覆去地聽臣下表白心跡?”

胤禛眼光中有赤裸裸的意思:“那日你應的是來幫朕共謀河山天下,今日朕問的是敢不敢死生作陪?你應了,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胤禩默,老四這點兒性子真不好,什麽事都要鬧得一清二楚白紙黑字。這種事情怎麽能拿到明面兒上來一再賭咒發誓?是不是還要沐浴焚香昭告天下啊?

大家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嘛。

“你敢,還是不敢?”胤禛手指收緊,一副不聞真相毋寧死的打算。

胤禩擅長打持久牌,正面對陣卻磨不過他。更何況那日瑰麗山河畫卷委實美好,烽火狼煙未曾攪擾的無垠草場足以令人甘心折腰。

“敢!四哥有意江山,臣弟作陪天經地義。”胤禩也不再矯情,一笑作答。

“朕意不止江山,你可清楚?”

胤禩亦不扭捏作态,只道:“這輩子你我并未争鬥,只要四哥不負,我亦不負。”

胤禛冷哼一聲笑道:“這個時候還不忘話裏留後路,你可還想着再回那一世,你還要同朕你死我活,一條道走到黑,寧死不悔?”

胤禩不懼他的怒火與質問,直直道:“都是龍子龍孫,争而何罪?當年四哥若非諸多試探刁難,臣弟斷無逆來順受之理。”

也就是還打算死磕了?

胤禛頗有一種有力氣無處打的錯覺,不過他亦承認老八張嘴敢說真話時更有味道,不枉費他在他身上下過的力氣。

當年的事胤禛這個做皇帝的至多承認手段急躁了些,但眼前他卻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按着對老十三的态度對付老八,似乎完全行不通啊。一個是審時度勢該馴服就自動捧上忠心的弟弟,另一個麽別扭鬧心各種不服管教,其實老八在這一點上同自己挺像。

他們都不忠于任何人,甚至不忠于聖祖,他們只忠于自己心裏眼裏的大清江山。

對峙結束,胤禩推一把皇帝:“四哥是借口溜出來的吧,離席久了惹人疑心。”

胤禛低頭在他嘴角咬一咬:“你的意思朕知道,朕許你木桃你還朕瓊瑤是吧?這筆買賣朕不虧,你最好記住今日的話,若有違背朕讓你求死不得。”

胤禩:……這個時候難道不是該說些甜言蜜語什麽的?

漠北草原最後一晚在平和的祝禱聲中結束,因為第二日要拔營啓程,各位王爺都沒有貪杯。皇帝并沒有對三旗中的任何一個表示出特別親切,倒是說了一堆黏糊糊的話供人遐想。

皇駕在回程路上一如來時有條不紊。

這一次所有對董鄂氏抱有質疑的眼光都多添了一分莫測:這位一回京就該入乾清宮做侍衛了吧?說不定隔年就外放出京,再來個三五年就該入職內廷了。

前途無量就是為這種人度身定制的。

各種揣測下,襄親王從頭至尾沒露面的事情也沒太過引人注目。

一直到禦駕回京之後襄親王不入朝廷直接抱病長期在府中休養的消息傳出,才有人留意襄親王淡出朝野已經将近兩個月了。

胤禛第一個念頭差不多是讓襄親王在漠北直接惡疾不治,把屍體弄回去就對得起貴太妃了。

他上輩子最郁悶的是沒等到老八低頭就把人弄死了,這輩子老八若在他眼皮子傷于別人手裏,就是對他能力的侮辱。

不過皇帝很快自己改了主意,死太輕松了。人死百業消,不如讓他活着看朕與老八如何夫唱婦随,一定要讓他好好地活着承受朕的報複。

當然,給他子嗣做點手腳也是必須的。想占老八便宜總該付出點利息,大不了朕過繼一個兒子給你做嗣。

不過想到最後一條,胤禛再次默了。能過繼的就只二阿哥和三阿哥,皇阿瑪不能動,難道要把二伯弄過去——老八不會同意吧?

無論皇帝內心多麽詭異而糾結,回到京城的第一件大事是面對太後與貴太妃的質詢。

貴太妃還只是抱怨兒子為何又被軟禁,太後的意味就深沉地多了。

皇帝一路行程起居飲食太後自有眼線,明面上好聽來說是為皇帝安危顧,難聽的大家心知肚明。還沒到喀爾喀蒙古皇帝與小随侍二三事就擺上了太後案頭。

太後身在清河照顧即将臨産的皇後,不忘心在朝堂,當然還有耳目跟着皇帝一路北上,忙得不可開交。一開始齊布琛的憑空出現在老太後眼裏也不過是又一例雞犬升天的典範實例,但很快她就發現情況遠比想象中更惡劣。

于是太後開始用當年宸妃用爛的老一招,裝做卧病在床一連數日不起,往來內宮的書信中也暗示皇貴妃若是稍安了便來清河侍疾。

其實以太後對原來董鄂氏的了解這一招倒沒用錯,沒了皇帝撐腰,只要這個女人還有一口氣,她裝也會想辦法來清河扮演賢惠兒媳婦讨好自己。

結果皇貴妃自然沒等到,乘着馬車來侍疾的是董鄂氏貞妃。

太後該遷怒的還是遷怒,反正他已經鬧上了董鄂氏一門:出了個不知廉恥的女兒就算了,現在又弄出個齊布琛,這是嫌皇帝葷素不忌的名聲不夠臭是吧?

太後坐不住了,反正皇後月份也近七個月了,再不回京說不好哪天就要臨産。正經嫡子不誕育中宮,反在行宮出生的事情不能發生。

太後在六月底回四九城的時候,禦駕尚未抵京。

太後這一次擺明了要讓颚碩或是皇貴妃解釋清楚齊布琛的來龍去脈,皇貴妃不在宮中的消息終于瞞不住,曝露在慈寧宮的眼線裏。

這個時候靜妃從草原傳回來的話也到了,最壞的猜想得以證實,太後氣得心口生疼,當日甚至急招了整個太醫院。

好你個颚碩,好個董鄂氏!

一介婦人,不安分于室撚針煮茶侍候床榻,手長長地伸到皇帝身邊去挑三唆四,偷天換日易裝伴游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這已經不僅僅是專寵獨寵的問題,這分明是狐媚惑主、敗壞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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