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坦誠

最破破爛爛的房子其實也比他們設想的要好很多，只是外面看着寒碜一點小一點，裏面該有的東西還是一樣不少的。

狄莺剛進房間就迫不及待的化作人形躺倒在外面那張床上。

身形修長身材火辣的女人忽然出現在房間裏，連帶着破敗寒酸的小屋子都顯得光亮起來。

狄莺看着白青下意識的低頭閉眼捂耳朵的動作，沒忍住笑了一聲：“怎麽回事啊小狐貍？狐族不都是擅長魅術一類的嗎？”

白青臉皮薄，狄莺沒好意思說太露骨。

被內涵了一下的白青咳嗽了兩聲，在臉上的紅暈褪去之後才松開捂着耳朵的手慢慢擡頭。他總不能說直勾勾的看着真的很像是變态吧。

畢竟剛才真的有一個就是直接在看的毫無避諱。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白青心裏已經烙下一個變态烙印的傅九城把懷裏的巫師甩到床上，頗有些不耐煩的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白青：“讓開。”

白青還沒說什麽，狄莺倒是反應很大，抓着一個枕頭就往傅九城那邊砸去：“你這人怎麽到哪裏都喜歡頤氣指使的！小狐貍你別搭理他，他就這樣，幾百年了沒變過。”

白青很識相的往邊上讓了一步。他看得出來，傅九城和那個化名叫“夜莺”的女人不是普通的關系。狄莺對自己很“客氣”，但是那種客氣只是禮貌性的，前輩對後輩的客氣。

他們都知道底線在哪裏。

傅九城沒那麽好的耐性，在白青讓開一步之後直接走到了床邊，一腳把狄莺從床上踢了下去。

狄莺沒想到外人面前傅九城還是那個鬼樣子，猝不及防的被踹了一腳。狼狽爬起來之後，剛才還寒酸得很的小床立馬變成了巨大的雙人床，床單上還惡俗的紋着金線。

“到哪裏都改不了這個鬼脾氣。”狄莺哼哼唧唧的拍了拍自己挺翹屁股上的腳印，擡手抓着白青的胳膊拉到了另外一張床坐定。

白青眉眼乖順：“前輩。”

看的狄莺滿心歡喜，妖怪裏面還有這種蜜糖小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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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有傅九城壞脾氣在邊上襯托，乖順的白青給狄莺的印象簡直就算得上是妖界可愛NO.1了。所以一向都是和傅九城齊名不好相處的位列第五白虎妖狄莺第一次破例，先去給別人一個臺階下：“不用叫前輩，叫狄莺就行。你多大了？”

白青不會傻乎乎的以為對方是在問自己作為人類的年齡，回答了自己原本的年齡：“三千三百歲整。”

三千三百歲？

躺在床上剛準備封閉聽覺的傅九城猛然睜開眼睛，但是沒有動，只是繼續靜靜地躺着。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聽那只狐貍吹牛。

狄莺也皺了皺眉：“小狐貍，撒謊不好吧。”

別說三千多年的老妖怪了，就是把這個年齡數砍半了也沒多少了。更何況還是狐族，要是真的有三千多歲的，還不得把整個妖界翻過來的熱鬧操辦？

事實是他們從來沒聽到過任何消息，狐貍一族的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過夠化形的優秀苗子了。

“真的是三千三百整，只是因為知道我生辰的族人全部因為那場......事故，都沒了，就沒辦過壽宴。”狐族其實是有賀壽的傳統的，尤其是全狐族最幸運的三字開頭的壽辰，都是要大操大辦的。

這麽一說倒是解釋得通，現在剩下的狐族們都是半化形的、連個人都化不出來的雜貨，不認識多尾狐也正常。

族人都沒了，誰還在乎你過什麽生日？

三千三百歲，狄莺對比了一下自己，忽然覺得自己那幾聲前輩受的不敢當：“小狐貍，你要真是三千三百歲，那幾句前輩就真的是折我的壽了。我今年也才三千五百七十五歲。”

說着還指了指邊上已經躺下的傅九城：“那個臭脾氣的玩意兒倒是受得起這一聲，五千六百幾十歲的老頭子了。”

這一下輪到白青瞠目了，他猜到了狄莺大概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但是沒想到傅九城這個看不出原型的妖會資歷這麽老。原來還有那個時代下來的大妖？

兩個妖讨論也就算了，還要帶上自己。傅九城完全躺不住了，要是再不阻止一下，那個沒中魅術卻比中魅術了還要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狄莺就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去了：“我問你，戶口到底有沒有登記。”

雖然自己說着是問句，最後還是卡着一個陳述句的語氣結束。

白青現在是真的畢恭畢敬了，甚至還拱了手認真回答：“當時需要上戶口的時候我就去過，那時候的登記處還是一個小棚子，坐鎮的是兩條鲛人，一條名喚珠翠，一條名喚白玉。是白玉給我登記的戶口，但是因為那時候我也是......戾氣比較重，所以沒有注意到底有沒有登記上。”

珠翠白玉是登記處的老人了，現在珠翠白玉都還在登記處，所以到時候有時間只要把白青帶回去驗證一下就好。

“你的妖界戶口本呢？”

所有妖登記完之後都會發一個妖界戶口本，免得到時候檢查的時候沒有辦法證明自己上戶口了還要被找去核對。

白青尴尬的撓撓頭：“那時候，脾氣爆，拿到就丢了。”

一身血氣的妖怪剛從陰曹地府拔出自己的一只腳，有什麽心思保住那麽一本脆弱的本子，與其不小心丢了難過還不如自己丢掉。

丢了。

直白又簡潔的回答，卻讓房子裏恢複寂靜。

狄莺啞口無言，半晌，無奈的拍了拍白青的肩膀：“你還真的......還真行，一般哪有人敢把這個丢掉。”

就算是那些和他們差不多同時期三千多歲四千歲的的老妖怪，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收好戶口本生怕哪天被查到了直接被帶走核實的。萬一一個沒核實好，就是等着被律法裁了。

白青倒好，直接丢了。

“到時候和我們回去接受核查。”傅九城說完就又一次倒下，白青成功的看出來傅九城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傅九城說的直白了一點，但是白青也沒什麽怨言，會出這種誤會也是因為他自己那時候沒考慮後果，自己丢的戶口本。

狄莺樂不可支的倒在床上，婉轉的笑聲連綿不絕的傳出：“哈哈哈哈哈哈，白青你不知道，他就是因為你才來接的這個綜藝。我們平時多忙啊，這種人類的事情他真的是不放在眼裏的，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實打實的黑戶，看着又挺厲害的，怕你到時候不配合，所以才自己過來，還因為要帶上我所以欠了我一個人情。”

狄莺笑的快從床上掉下去了，他們認識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過傅九城吃過這樣的癟？

白青無奈的拽了一把狄莺，免得對方直接從床上掉下去：“不瞞你說，我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傅前輩是不可算，所以想着要避開，才接的這檔綜藝。”

這麽一看，還都是孽緣。

傅九城被揭穿了之後冷冷的一個眼刀甩給狄莺，狄莺權當沒看見，依然在笑：“你是不知道，傅九城是龍族，最後一只龍，骨子裏多傲啊。他，哈哈哈哈哈哈，包袱太重了，虛榮心太重了，所有的龍都是這樣的，我以前還見過不止一條龍呢。”

龍性貪婪，龍性虛榮，白青都知道。

但他不知道傅九城是龍族。

最後一條龍了。

眼前忽然出現一大片血海，裏面翻滾着已經破碎的死屍，一條已經死去的五爪金龍渾身帶着戾氣，他還不願死，他還想再戰。

那條龍屍縱長不知多少丈，粗壯身體盤踞天地之間，盡管足踏黃土頭頂青天，但身上萦繞不絕的死氣和戾氣依然在告訴衆人。

他死了。

死的不甘不願。

那是白青第一次見到龍，也是最後一次。

存在，即讓萬物震顫。

傅九城似乎對自己的身份是十分避諱的，甚至一聽到“龍族”的一瞬間就已經逼近了狄莺身邊，五指成爪，死死扣在狄莺修長的脖頸間：“狄莺，你找死？”

可能是被威脅太多次了，狄莺絲毫不在意自己脖子上已經開始泛青，無所謂的聳聳肩，對着白青說：“看到了吧。”

白青靜靜的看着傅九城，一雙睜眼就有三分情的狐貍眼裏帶着跨越大半個歲月長河的滄桑，裏面滿含悲怆和憂傷。

傅九城莫名的就被那雙淺色的眼睛看的松了手，再也說不出下一句威脅：“過去的事了說什麽？”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的。族人在那麽長的歲月長河裏個個隕落直到只剩下最後一人的，房間裏坐着兩個。

一個傅九城，一個白青。

大概是因為莫名的同病相憐，也大概是因為那條白青都以為自己忘記了的龍屍裹挾着罡風重新攪亂他的思緒，白青忽然沒有了對傅九城的那一絲防備和抵觸。

或許，傅九城也不是真的那麽性格反複無常。他也只是一個被遺落在最後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