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交好

傅九城和白青相對無言，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看見。

狄莺耳朵微動，重新化作貓咪，舔着自己的前爪。

傅九城因為剛才掐狄莺的脖子所以到了白青的床上，正好就在白青身邊不到半臂的位置，在門口看過來特別像是親在了一起。

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攝像小哥差一點就沒握住手裏的攝像機，在腦子裏轉悠着的“攝像機好幾十萬”和“兩個影帝在我面前接吻了這一段能不能播”兩個念頭，攝像小哥選擇前者。

他剛才在門口似乎聽到過幾聲女人的聲音，現在這麽一看，不是女人......是白影帝.......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這沒辦法好好去拍攝了。

攝像小哥站在門口醞釀了三四秒鐘才伸手敲了敲門：“咳咳。兩位老師麻煩一下，現在要拍點日常生活的花絮，麻煩幫個忙配合一下好嗎？”

攝像小哥的話加上敲門聲像是回魂鈴，聲音不大，卻一下子喚回了兩個對視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的思緒。

傅九城倒是淡定，一副什麽都沒有的樣子退開，坐回自己原本就施過障眼法的床上，臉上挂着一成不變的禮貌笑意：“請便。”

一起被喚回神的白青卻耳廓翩紅。

他剛才在幹什麽？

他剛才居然在想傅九城怎麽那麽好看？

這種時候自己的狐妖本性鑽出來幹什麽！想要什麽樣的皮相還不是他們揮揮手之間的事！

攝像小哥完美的做到眼觀鼻鼻觀心，盡職盡責的舉着手裏的攝像機，希望能在被眼刀飛死之前完成任務。

意外的是這兩個“被自己的打斷的”影帝都沒有遷怒于他，甚至比在其他人那裏還要順利。

迅速的完成任務。興奮的拍完需要用到的花絮，攝像小哥反手關門，順帶着留下一句無厘頭的話：“好好好，謝謝謝謝，兩位老師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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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什麽？

門被砰的一聲關上，沒人回答白青還沒問出口的問題。

氣氛重新陷入死寂，要不是一向不擔心惹事的狄莺重新鑽出來，他們真的要尴尬至死。

只不過狄莺鑽出來之後說的話倒不是那麽的合氣氛。

狄莺聳聳鼻子道：“別忘了我們這回來了還有一個意外收獲。那只豺狼已經喝過人血吃過人肉了，他憋不住多久的。那個細皮嫩肉的小男孩會有點危險。”

他們幾乎都快忘記了還有何柴的存在。何柴大概也是有些顧忌，對他們一直都有些避讓，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得很低。

所有觸犯過妖界律法的妖都是危險分子，一言不合他們就會控制不住對力量的渴望，又一次的挑戰底線。

白青忽然想起了夏初南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而已，擔心的有點想去看看。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第一天，我和傅九城還在這裏，他不敢做別的事情的。”狄莺重新化作人形，沒骨頭似的躺在床上，看着比白青還更像一只狐貍，“但是過幾天就說不定了。”

除了那麽不合時宜帶着任務來的攝像小哥之外，沈曼白和林芳芳也過來打過招呼。不過因為傅九城的表情看着不太友善，她們也只是拉着白青說了幾句。

狄莺趁着她們聊天的時候從窗戶那裏跳了出去，說是去看看夏初南，別一開始就被那個豺狼給騙了。

等到她們兩個走後，房間裏就真的只剩下了傅九城和白青。

半躺在床上的傅九城按着手機回了幾條消息之後擡眼，看着嘴角笑意還沒降下來的白青，忽然開口道：“扮作一個人類，真的能讓你感覺到快樂？”

人類貪婪、自私還弱小，他們不僅沒有強健的體魄，還沒有純潔的心靈。

若不是堅信世間萬物都有存在的必要性，傅九城對人類大抵都是看不入眼的。

白青沒急着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傅九城手裏還沒收起來的手機：“傅前輩，你大可不必對人類有那麽大的敵意，連你手裏拿着的這個，也是人類發明創造的。”

氣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白青盤着腿坐在床上，撫弄着懷裏巫師的皮毛，舒服的眯起眼睛。建國以前他就很喜歡抱着自己的尾巴靜靜地坐着。偶爾在清晨出去，沾一身露水回來。或者在黃昏出去，帶一身晚霞回來。

“你知道妖最後要屈與人下是因為什麽嗎？”大概是完全放松下來了，白青完全沒有了那點疏離的尊敬，“因為他們比我們要團結。”

妖怪們都是喜歡獨居的，或者說，是不得不孤獨的。畢竟今天和你還勾肩搭背的兄弟說不定明天就磨尖了爪子随時準備劃過你的喉嚨。

就連最親近的族人，都是除了大會之外不大見面的。

傅九城嗤笑一聲：“你倒是融入的挺好。”

“不敢說融入的好，這已經是我用的第三個身份了。”

白青對着還沒有完全信任的傅九城揭了自己的底：“白青是我用的第三個身份了。”

他前兩個身份都是血淋淋的，連說出來都會髒了自己的嘴。

大概是白青身上都明晃晃的寫着“孤獨”兩個字，傅九城忽然把自己的手機丢了過去：“認識認識這幫老妖怪。”

要是白青沒有接住的話，那個黑色的手機絕對會砸到他的鼻梁上。

還沒有鎖屏的手機界面上明晃晃的顯示着一個視頻界面，好幾個方方正正的小方塊把手機屏幕切割開，裏面千奇百怪。

手指微動，打開聲音。

傅九城都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鬼哭狼嚎瞬間從手機裏傳出來。

完全沒有做心理準備的白青被吓了一大跳，差點就把自己手裏的手機丢出去，手忙腳亂的把聲音關輕。

他可沒天真的以為傅九城忽然要介紹什麽朋友給他認識，而且這幫朋友看着都已經是七老八十的了，莫非要帶着他去敬老院做點善事？

壓着聲音擡頭問傅九城：“這些是誰啊？”

“這些都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傅九城無奈的從自己的床上爬起來，懶到不願意用腳走，直接仗着身高優勢爬到了白青床上，“不過都是一幫不幹正事的。”

視頻左上角那個腆着大肚子喝酒喝的滿臉通紅的禿頂老頭看着醉醺醺的，眼倒是尖：“诶诶诶，傅九城你這帶來的是誰啊？”

沒見過的男娃娃，用人類标準來說，這還怪好看的。

“一只狐貍精，三千三百歲的狐貍精。”傅九城說完還遭了白青一個奇怪的眼神，回味了兩秒鐘才想起來狐貍精在人類社會算不上什麽好話，再改了口，“狐貍妖。”

另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張着嘴露出裏面黃澄澄的老牙：“三千三百歲？那比我還大了！”

違和感重的離譜，連傅九城都皺了皺眉。

妖怪化形一般比較随心，尤其是這幫自诩是妖怪裏老頭子的老不羞，化形的時候更是找着年紀大的化。

在不知道傅九城年齡的時候還想拉着傅九城叫他們祖爺爺，後來差點被打的直接随着族人去了。

只有一個須發花白卻精神奕奕的老人在看到白青的一瞬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發，嘴裏念念有詞：“三千三百歲的狐貍，是了。”

沒有人注意他說了什麽，只有白青似有所感的往他那裏看了一眼。

白青還是不知道傅九城為什麽忽然把手機遞給自己：“然後呢？”

“然後......然後想和你說，你的資格算不上老，在我這裏你還是後輩，他們也是。”

傅九城說完忽然就有些後悔。他其實是有點想安慰白青的。

他原本想說的是，你看，很多人都還在，只不過是你看不到，所以我給你看看，你就不用......不用再那麽孤獨。

但是他一張口就毀了。

不過成效好像意外的不錯。

白青先是愣住一會兒，随後慢慢眼角嘴角一起彎起來，滿目含情的狐貍眼彎彎的挂在臉上，笑容粲然莞爾：“是啊，你皮相這麽年輕結果已經是老前輩了。”

傅九城一時氣結。

就不該安慰你。

視頻裏那幾個還在喝酒，大概是都喝大了，只是感慨了幾句現在的老妖怪越老的越喜歡把自己皮相化的年輕，順帶着無意識的感慨了一下傅九城的皮相和白青皮相都好看，都挺搭。

後來就沒有人注意白青和傅九城了。

“謝謝。”

白青聲音很低很低的道謝了一句。沒頭沒尾，沒理沒據。

傅九城皺着眉受了一句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道謝。

只有白青知道，剛才，傅九城無意識當中，給他送了一場情。

這份情，也成了後來白青和傅九城相戀相愛，出櫃之後，為他們鋪平前路的一大助力。

剛才那個一絲不茍的老人，并不是妖，但他知道妖的存在，也知道白青的存在。

傅九城是什麽人，上古下來的古龍。他都不需要用妖力猜，剛才白青坐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僵硬，眼神明顯的呆滞住，看着某一點。

那人是傅九城名義上的父親。

是傅九城為了找到一個合适的人類身份切入點找的“父親”，終究是人類，承他的運就夠了，再受一聲“爸爸”大概是要被天直接收了。

傅九城沒有多說，伸手拍了拍白青的後背，動作生疏：“行了，真的把自己當人類了，那麽多彎彎繞繞。”

是了。

他們實際上又不是真的人類。

他們只是一只獸化來的一只精怪，說的好聽是得天道。但他們本質上還是動物，是在沒有開靈智之前看到喜歡的就會撲上去天為被地為床的胡鬧一通的動物。

白青又笑得眉眼彎彎，嘴邊一個甜甜的梨渦：“那傅前輩可以從我腿上起來了嗎？”

你都坐了好幾分鐘了！自己多重心裏沒數嗎？！

傅九城還沒醞釀好下一句就再一次氣結。就不該安慰這狐貍，浪費為數不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