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拂拂愕然地看着牧臨川突然發瘋,咬了咬嘴巴,心裏陡然亂了起來。

她不知道牧臨川到底經歷過什麽,這才讓他長成了這麽個癫狂的樣子,他在《帝王恩》裏的意義只是充當個反派BOSS。

可……就算童年再悲慘,這也不是他為惡的理由。

但少年這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模樣,又是這麽像幺妮。

拂拂看着看着,垂下了頭,心陡然間就軟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該不會也被傳染成了三觀不正的變态了吧?拂拂憂心忡忡地想。

這只是一本書,一本小說而已。

陸拂拂心裏嘆了口氣,繼續接連不斷地催眠着自己,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抛棄三觀,繼續和牧臨川相處。

就當作是在改造封建主義地主老財好了,她的使命就是把鬼變成人!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陸拂拂鼓起勇氣,走到了牧臨川身邊,捧起了他的臉,關切地問。

少年漠然地看着她,像是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麽理論出來。

陸拂拂遲疑地想。

牧臨川剛出生就“克”死了他爹,被送進了寺廟裏。

從小接受的都是那些什麽“衆生皆苦”啊,“凡有所相皆是虛妄”的概念,又被法裕猥亵,不長成個滿腦子哲學的瘋子這才奇怪呢。

“你想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從小待在寺廟裏。”少女欲言又止,歪着腦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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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臨川冷笑。

拂拂皺起了眉,她好像漸漸地琢磨到了點兒牧臨川的心理,心裏不由砰砰直跳。

和其他暴君不一樣,牧臨川的昏聩倒不是因為他真的好色嗜殺好吃懶作。

他生父是個暴君,把他接回宮裏後又虐待他,接二連三地打壓他,否認他存在的價值。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牧臨川一直在尋找自己活着的意義,尋找着自我,偏偏幼年接受到的沙門經典卻又告訴他,這世上一切都毫無意義。

久而久之,他就長歪了,又因手握權柄,不受規則束縛,跑偏得越來越嚴重,一意孤行地走在了自我放逐和自我毀滅的道路上。

陸拂拂安靜了好一陣子,她覺得這些話不該由自己來說。

“我覺得,生命的意義在于你自己要如何定義。”

“任何人都不能定義你自己。”

“我自己定義?”牧臨川閉了閉眼,又睜開,猩紅的眼裏掠過了幾許譏诮之意,“若讓我定義,我活着的意義就是殺人。”

陸拂拂頭大如鬥,差點兒因為牧臨川的冥頑不靈氣到暴走。

深吸了一口氣,拂拂抿了抿唇,又問:“那你有沒有想過要做一個勤政愛民的明君?”

“你看,你殺過人了吧,你幾乎每天都在殺人,可你現在還不是這麽痛苦?那你要不要換一種生存的方式?”

少年的笑容僵硬了,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見到了鬼:“這更沒有意義,我為何要将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

陸拂拂輕聲道:“我覺得你沒資格說,你沒做過的事沒有意義。”

“你不試試看又怎麽知道呢?”

少女或許是因為他的冥頑不靈而動怒了,臉頰氣得通紅,眼睛卻亮得如同水晶,眼睫像蝶翅旋開即合。

牧臨川心裏冷笑,自打從千佛窟出來之後,陸拂拂膽子就大了不少。

他們就像是撕開了虛僞的假面,關系卻又多了幾分微妙而古怪的親近。

可他卻微微一怔,心裏竟然莫名湧出了幾許意動。

“孤餓了。”

少年垂着眼催她,終于後知後覺地将自稱從“我”又改換了回來:“孤要吃粥。”

“什麽?”拂拂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孤要吃粥。”少年低垂着眼,又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

面前的少女眨眨眼,盯着他看了好幾秒。

看到牧臨川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少女這才露出個讨厭的笑容來,

笑得他忍不住又冷下了臉。

她這是在看什麽鬧變扭的小孩兒嗎?

少女彎着眼笑得格外歡實,像是陽光陡然刺破了雲翳照入心底。

牧臨川渾身一個哆嗦,錯開了視線,眼裏露出了幾許茫然。

她怎麽又能笑得這麽開心?這笑容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含着點兒無奈。

“好啦,我這就去做。”

如果陸拂拂知道了,他最想要殺的人其實是她,她還會這麽笑嗎?

恐怕不會了。

張嵩那狗奴才說他喜歡她。

不,不是喜歡。

在張嵩笑着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在心下立刻就否定了。

但張嵩為何會以為他喜歡陸拂拂?

牧臨川想了半晌,旋即,恍然大悟。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能與面對面站在一塊兒溝通的人。

少年身為皇帝,高處不勝寒。

陸拂拂她狗腿圓滑,卻一點兒都沒見她發自內心地畏懼“皇帝”這兩個字。對于拂拂而言,自小她奶就同她說啦,皇帝什麽的都是封建主義的毒瘤。她屈從的只是這兩個字背後代表的權力,卻一點兒都不害怕他這個所謂的“真龍天子”。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是他遲遲未曾下手,一拖再拖,直至今日,這才使得她氣焰嚣張,越來越恃寵而驕了。

吃過粥後,這一晚牧臨川是在陸拂拂這兒睡的。

這一晚上,牧臨川都沒怎麽睡踏實,第二天一早,少年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烏發,寬大的領口滑落,露出了白皙清瘦的肩膀。

坐在床褥之中,牧臨川陰沉沉的,一臉暴躁地看着陸拂拂。

少女雙眼緊閉,呼吸悠長,睡得臉色潮紅。

她怎麽還能睡得這麽熟??

昨天多嘴說了這麽多話,害得他這一晚上都沒睡好。

心眼兒比針尖小的暴君,大感不平,牧臨川緩緩地,緩緩地伸出了手,覆上了少女纖長白皙的脖頸。

只要他稍微一使力

牧臨川臉上微熱,興奮地在腦子裏開始勾勒出畫面來。

她如果醒了,他就抄起枕頭捂在她臉上,用不了多久,陸拂拂不被掐死也會被悶死。

被這興奮又火辣辣的視線直視着,拂拂若有所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一睜眼,就對上了少年熾熱的眸子,拂拂愣了一下,渾身發毛,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早、早啊。”

牧臨川目光在她身上游移,驟然陰沉了臉,像是什麽好事被打斷了一樣。

“這麽能睡,你是豬嗎?”

越想越覺得不爽,牧臨川涼涼地刺了一句。

一大早上被吵醒,又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拂拂心裏窩火,沒忍住輕輕回嘴道:“你才是豬呢。”

她還沒怪他大半夜突然發瘋跑到她屋裏,又是逼她殺人,又是逼她熬粥的。

“哼。”

少年閉上眼,扭過了身子,大馬金刀地岔開腿坐在床前,不搭理她了。

又隔了半晌,牧臨川不耐地催促道:“快收拾收拾準備起床。”

陸拂拂一愣:“做什麽?”

牧臨川乜了她一眼,冷笑道:“不是想出宮去嗎?今日是上元,孤今天心情好,帶你出宮。”

元宵節?

今日是元宵節?

拂拂又是一怔,飛快地穿好衣服,敏捷地跑了出去。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枍栺宮中玉樹林立,

不遠處幾個宮人正在掃雪,又有幾個宮人正踩着□□,忙着往檐下挂燈籠。

宮中早在好幾日前就開始布置了,只是陸拂拂心思不在這兒,根本沒意識到。

如今被牧臨川一提,拂拂又驚又喜。

少年才是已不慌不忙地穿好衣衫,走了過來,擡手朝拂拂扔了個什麽東西過去。

陸拂拂慌忙扒拉下來,竟然是一件鬥篷。

“披上。”牧臨川冷淡地說,“今日孤帶你出宮。”

早上那點兒怒氣在此刻早已煙消雲散,拂拂心花怒放,忍不住彎着眼笑起來:“多謝你!”

有這麽高興嗎?

牧臨川皺起了眉,猩紅的眼裏倒露出幾許迷惘來。

照理來說,上元佳節,天子要登樓與民同樂。

但牧臨川一向視規矩為無物,等入了夜,少年帝後借着夜色,悄悄地偷溜出了王宮。

禦街前,歌舞百戲,吞吐刀火,滕骧彩幢,使人眼花缭亂,目不暇接,或作神鬼裝扮,金蟒纏身,或身着白衣,合掌作天竺觀音模樣,衣袂翻飛,熱鬧非常。

寶馬香車,香輪辘辘,五陵年少,高門士女,言笑晏晏。

上京佛寺林立,彼時佛寺競陳燈燭,百姓燒香供佛,作樂燃燈,通宵達旦。

望之,整個上京都如九天銀河傾倒,星火錯落,歡笑聲聲聞十餘裏。

牧臨川今日照常穿着他那件黑色“燈籠褲”,上身裲裆,金線勾勒出蓮花紋,腳蹬朱漆木屐。

唇紅齒白,眉眼含笑,鳳眸左顧右盼間,意氣風發。俊俏中又可見幾分親切之意,看起來就像是誰家的少年郎,正與新婚的小妻子逛燈會。

除了這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血紅色雙眼,有些難以遮掩。

不過燈會上燈火繁盛,燭火為瞳仁蒙上了一圈暖色的光暈,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

陸拂拂今天為了行動方便,也穿了褲子,但是在牧臨川的逼迫之下,帶了不少琳琅的環佩玉飾。

走起路來,當當作響。

上身白绫襖,下身大紅色長褲,雙螺髻點綴着一團一團皎白色的兔毛,烏黑的長發伴随着腳步,偶爾露出長長的紅發帶。

少年對打扮她,抱以了莫大的好奇與熱情,躍躍欲試地往她鬓發間一支一支地簪步搖。

這樣走在大街上,簡直是在跟別人說,快來搶我啊。

拂拂忍不住小聲嘟囔,露出了點兒小市民力求財不外露的心态。

“搶了就搶了。”牧臨川渾不在意道,“你不是叫孤做個好人嗎?便當做慈善了。”

拂拂氣笑了:“陛下,這能一樣嗎?”

“噓。”

冰冷的手指冷不防地摁在了她唇瓣上。

拂拂一怔,少年歪着腦袋,勾唇輕笑,冰冷的指腹又一下沒一下,輕輕重重地按壓着少女的唇瓣,旖旎又暧昧:“今日出宮,便不能叫陛下了。”

牧臨川捧着她的臉,四目相對間,呼吸交融。

少年纖長的眼睫好像扇在了她臉上,他露出個譏诮的笑,循循善誘般地說:“要叫……夫婿。”

少年歪着腦袋,漫不經心地摩挲着她的唇肉,“要不便叫良人?夫主?”

“你說是不是?阿奴?卿卿?”

出了宮稱呼都得改,牧臨川勉為其難地學着尋常人家,叫她阿奴,卿卿。

“來,”牧臨川猩紅的瞳仁轉動,眸子在燈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如同凝血的紅寶石,他翹起唇角道,“叫一個讓孤聽聽。”

拂拂漲紅了臉,汗毛都炸了起來,張了張嘴,徒勞地憋出個“夫”字,就再也憋不出來了。

“夫什麽?”

“夫……”

牧臨川毫不客氣地嘲笑她:“阿奴嘴是被堵住了?”

“連這都不敢說,陸阿奴你沒救了。”

陸拂拂微惱,飛快地低聲道:“卿卿!!”

在大雍朝“卿”算是個較為放肆,且沒大沒小的稱呼。

少年睜大了眼,圓睜的大眼裏飛快掠過了一抹錯愕:“你叫我什麽?”

喊都喊出口了,看着牧臨川有些滑稽的呆愣模樣,拂拂忍不住笑道:“卿卿。”

牧臨川黑臉:“你叫誰卿卿呢?”

陸拂拂:“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少年面無表情地轉身拉着她往回走:“走,回宮,孤不帶你去了。”

“孤給你臉了還。”

“诶別!”拂拂急了,慌忙又把牧臨川給拽了回來。

牧臨川眸色陰晴不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拂拂心裏忍不住打起了小鼓,有些懊悔自己剛剛的急于求成了。

現在叫“卿”這個稱呼是不是……太過冒犯和迫切了?

畢竟她還沒忘記牧臨川還有個白月光顧清輝呢。

少年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突然道:“算了。”

“算了。”把腦袋往她頭上一磕。

少年郎還未發育完全,但這尖尖的下颌磕在腦門上,酸得拂拂眼淚都快飚出來了。

牧臨川毫不客氣地大笑出來:“孤不吓你了。”

拂拂有些懵,又有些僵硬,混亂地想。

剛剛牧臨川難道都是在吓她的嗎?!!

喵了個咪,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少年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的冷意。

得寸進尺,恃寵而驕,說得或許就是最近的陸拂拂了。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擦過了少女的唇瓣,不由一怔。

眼裏的冷意漸漸散去,手指微微蜷曲,又想起剛剛指腹下這柔軟的觸感來,指尖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有些癢。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出宮見識上京的元宵。

少年帝後宛如兩只剛進城的土包子,走馬觀花地游覽了一遍,圍觀了一番剝驢投井,植棗種瓜的幻術,又吃了牢丸、八和齑、蟬脯菹、細環餅、桂花蜜藕……飲了酥酪道旁有人在賣玉梅、夜蛾、蜂兒、雪柳、菩提葉……

牧臨川拿着支撚金雪柳,輕蔑嗤笑:“這東西這麽做工這麽醜?真有人戴嗎?”

拂拂臉色“騰”地漲紅了。

快住口!你沒看到老板臉色都變了嗎?!

和牧臨川走在一起,她覺得好丢臉。

這老板也是個性情中人,不客氣地反唇相譏道:“郎君若是不買那就別看。”

王宮中哪有人敢這麽頂撞他?

牧臨川一愣,旋即彎腰弓着身子,面色扭曲,單手捂住了臉,又開始渾身發抖地大笑。

“誰說孤——我哈哈哈買不起的哈哈哈?”

若是在宮中,他這麽笑估計會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但在宮外卻沒人買他的帳,老板更是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目光看着他。

拂拂汗毛直豎,絕望而羞恥地漲紅了臉。

能別再中二了行嗎?陛下!

眼看牧臨川又要犯病,拂拂惡向膽邊生,一把摁住了少年的腦袋,狠狠地薅了一把牧臨川的頭毛,恨鐵不成鋼地帶着牧臨川一塊兒賠禮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夫婿他腦子有點兒問題。”

少年臉上這炫酷的笑容頓時僵住,周身的殺氣微妙得消散了無影無蹤。

在離開攤位之後,牧臨川陰沉沉地看着陸拂拂,殺氣旋即籠罩了她:“敢按孤的腦袋,說孤腦子有病?你膽子不小。”

少女露出個有點兒狡黠的笑:“不是卿卿說的嗎?今日沒有帝後,只有尋常人家的夫妻。”

夫妻。

少女的嗓音如同山間的清泉,“夫妻”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叮叮當當地撞入了心扉。

牧臨川面色古怪地理了理自己被薅得一團亂的頭毛,盯着拂拂足足看了半天。

這一路上,拂拂表現得還算鎮定。

少女睜着大大的眼,好奇地左顧右盼。

這還是她第一次逛燈會呢。之前她打算和幺妮去南京夫子廟逛燈會,可惜人太多遂放棄。

至于牧臨川,他幼年一直長在寺廟,長大之後,又被困于深宮,鮮少外出。

一會兒覺得這個有趣,一會兒又嫌棄那個俗氣。

少年一張嘴嘚吧嘚吧的,一會兒嫌棄這個一會兒嫌棄那個,可謂走一路拉一路的仇恨。

還拽着陸拂拂毫不客氣地嘲笑,這個少女臉上胭脂塗得太濃,那個少女口脂都塗到外面去了。

感受到衆人憤怒的視線,拂拂臊紅了臉,生拉硬扯,拽着牧臨川快步走出了衆人的視線。再不走快點,她擔心她和牧臨川會被打。

牧臨川好像找到了樂子,少年抃手而舞,大笑連連:“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是要玩的盡興了,阿奴,你說是也不是?”

拂拂:……你可閉嘴吧。

小姑娘像是被抽幹了魂魄,雙眼無神,腳步虛浮,有氣無力。

氣鼓鼓地想,她再也不要和牧臨川一起出來逛燈會了。

上元節出來看燈的人多,心懷鬼胎的人也就多了。

拂拂眼睛尖,心裏一沉,忍不住拽了拽牧臨川的衣袖,輕聲說:“你看那邊。”

牧臨川循着她視線看去,目光微微一凝。

不遠處,正上演着一出高門子弟強搶民女的戲碼。

男人一襲寬袍大袖,衣着華貴,臂彎間搭着麈尾,臉上敷着厚厚的一層粉,幾乎快看不清本來面目。

他身後的仆從個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如鐵塔般伸出手去扯他面前的少女。

少女似乎是個抱琴的樂伎,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生着一張圓臉,眉眼間稚嫩未散,小姑娘慌亂地睜着眼睛,以目光朝衆人求救,卻無一人敢站出來。

牧臨川面色淡淡地看着,眼看着小姑娘快被扯上了牛車,哀聲哭泣,依然還無反應。

拂拂睜大了眼。

衆目睽睽之下還有敢強搶民女的?

忍不住道:“陛下,我們去幫幫她吧。”

牧臨川這才好似回過神來,奇怪地問:“幫?孤為何要幫?”

拂拂愣了一下,對上了牧臨川的視線。

少年眸色平靜,半垂着眼事不關己地把玩着手上那只撚金雪柳。

拂拂舔了舔幹澀的唇角,低聲道:“求求你了。”

牧臨川依然毫無反應。

這般的冷淡,使得拂拂心中蹿升出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眼看着就快來不及了,拂拂抿緊了唇,懊惱地推開了牧臨川沖了上去。

他不幫就算了,她來管!求他還白白浪費時間呢!

撥開人群,拂拂走上前,冷聲道:“你放開她。”

衆人微微一愣,不由側目。

那小姑娘止住了哭聲,含着淚光的通紅雙眼,怔怔地看着她。

拂拂看得一個恍神,不由想起來她以前還在KTV上班的時候。

那天好像是半夜兩三點吧,她在走廊過道上遇到了個女孩。

年紀和她一般大,又或許比她大上兩歲,濃妝豔抹,神情冷淡地蹲在包廂外面抽煙。

她身上這股冷意并非是因為她本性如此,這股冷意說起來更像是一種疲倦和麻木,因為太累,不願意再費心思與人打交道。

她看着女孩指間的香煙,一個橘紅色的黯淡的光點,伴随着她吞雲吐霧的姿勢,明明滅滅。

細小的煙灰彈落在ktv深紅色的走廊毛毯上。

女孩扯着唇角,笑笑說,她早晚有天也會和她一樣的,陪酒陪睡。

“我不會。”陸拂拂看着她,少女眼珠烏亮,蘊着KTV五光十色的彩球燈,依然冷澈幹淨得叫人心悸。

當時,她便下定了決心,她絕不會變成這樣,也絕不會讓幺妮變成這樣。

那男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嗯?你是何人?”

陸拂拂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小姑娘面前,像從前護住幺妮一樣擋住了那少女,冷冷道:“我說你放開她。”

“放開她?”男人目光在陸拂拂身上游移了一遭。

見她衣着平常,不由冷笑道:“你是何人,也敢在此造次?”

仔細一看,男人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了,卻還是将臉敷得像個少年,對方一揮麈尾,施施然道:“我觀這位女郎小小年紀琴技精湛,想請這位女郎回去與之切磋琴技,關你何事?”

男人眉頭一皺,心中不由嫌棄起這賤民多管閑事來,又道:“快快讓開罷。”

他堪堪維持住了幾分風度,傲然道:“否則休怪我失禮了。”

拂拂面色未變,低着頭幫小姑娘整理好了淩亂的衣衫,拉着小姑娘的手就往外走。

“站住。”男人面色微變,卻依然強撐着這所謂的名士風度,冷聲道,“你可知曉我姓甚名甚?”

陸拂拂握着小姑娘的手繼續往前。

小姑娘腳步一頓。

拂拂疑惑地問:“怎麽了?”

小姑娘咬着唇,怯怯道:“他……他……女郎你別管我了,快走罷,他看起來家大勢大,得罪不起。”

拂拂一聲不吭繼續走,男人終于繃不住了,看起來快氣炸了,一邊自報家門,說着自己祖父名望如何之重,又說家父官至幾品……

一邊怒斥道:“你這賤民,也敢在此造次?”

“我勸你若是識相,還是快快離去,莫要打擾我與這位女郎高山流水之誼。”

這些官職頭銜聽得陸拂拂雲裏霧裏,總而言之,就算這人再牛逼,也沒王後牛逼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1711:31:57 ̄2020-12-1814:44: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gailnono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窈2個;立風欲、雲仙游、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烏木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蛋爺70瓶;一日一斤30瓶;丿妖丶狐29瓶;大胡子甜甜圈吞噬者20瓶;影子、賣火孩的小女柴11瓶;小小小胸軟糖、窈10瓶;桐桐桐桐子6瓶;宥戾南言、陌上長安、羅生門5瓶;念茲在茲、珉七3瓶;河貍、coria2瓶;暴發戶、塗若、江橋、紅燒肉肉、楚子航的小蝦米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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