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男人看她這迷惘的神情,心中輕蔑,臉上撲的粉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心中冷笑道果然是無知小兒,今日非得讓她吃個苦頭。便眼神示意身旁的家仆部曲。

那幾個家仆個個人高馬大,上前一步,蒲扇一般的大手牢牢地按住了陸拂拂的肩頭。

陸拂拂目光一轉,在人群中于牧臨川四目相對。

少年烏黑的馬尾垂落在肩頭,對上她的視線,露出個譏诮的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多管閑事。

拂拂一愣,再去看的時候,人群中早已沒了牧臨川的身影。

拂拂心裏嘆了口氣,閉上了眼。

果然如此,她就不該指望牧臨川會幫她。

“還不快給我拿下?”男人揮着麈尾,沉聲走上前。

話音未落

眼前一花,不知何時,面前已多出了個少年,擋在了陸拂拂與那少女面前。

少年腳蹬木屐,笑意盈盈地攔在陸拂拂面前,腦後的高馬尾在半空蕩開了抹秀麗的弧度。

男人一愣,面色難看:“你是何人?”

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少年聞言卻不答話,朝他嫣然一笑,手腕一轉,竟然掣出一把錯金刀,直直地捅向了他下半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面色扭曲,殺豬般地捂着褲裆,蜷縮在地上,慘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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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臨川渾不在意地反手将切來的東西,連同錯金刀一塊兒丢開。

嗓音輕快:“倒可惜了我這把刀,不能要了。”

男人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冷汗如雨,嘴裏“啊啊”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人群與那幾個仆從都被眼前這變故驚呆了,張口結舌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拂拂身後的小姑娘更是吓得面色慘白,看着不遠處那一團血肉,抱着琴不斷幹嘔出聲。

陸拂拂震悚地看着牧臨川,少年對上她視線,無辜地看向她:“你不是要我幫忙嗎?”

拂拂瞠目結舌,磕磕絆絆道:“不是這個幫法!!”

拂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牧臨川的下半身。

就算他不覺得痛,她都感覺幻肢好痛……

那廂,男人竟然兩眼翻白,直接痛死了過去。

剩下來的仆從手足無措,面面相觑,怒道:“可惡!放肆!你這黃口小兒,可知我家主人是誰??”

少年嫣然一笑,眨眨眼,擠去了眼睫上欲墜不墜的血珠,“主人?你家主人從前是誰我不知道,但現在,不過是個閹奴,一個閹奴也該在孤面前造次?”

可惜,此時鬧成一團,并未有人留意到少年口中的“孤”一字。

小姑娘吓得哭了出來,好在還保有理智,催着讓拂拂和牧臨川快跑,不然等官兵來了可就晚了。

少年卻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甚至還走到街邊買了一碗酥酪。面色不改地吃起來。

衆人見狀又是想吐,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也算是巧,就在不遠處,京兆尹高敞正陪着家人賞燈。聽到這消息傳來的時候高敞整個人微微一愣。

今日是上元,他便也出來看燈,卻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持刀在鬧市行兇,還剁了對方子孫根。

荒唐,實在是荒唐

身為京兆尹,又離得近,高敞面色微微一變,低聲囑咐了家人了兩句,便順着人潮快步趕了過去。報出名號之後無人敢攔,撥開人群走到中央。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昏死在血泊中的男人。高敞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心中不由微微一緊,這似乎是陳浚清,陳氏是上京望族,被砍去子孫根的竟然是陳氏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年紀不大的樂伎抱着琴,渾身抖如篩糠,淚水漣漣。

陳氏仆從見到高敞,忙跪倒在他面前求他主持公道。

高敞不由蹙眉,繼續往前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看到燈下這巧笑嫣然的少年時,高敞差點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勃然變色道:“陛、陛下!”

又一看少年身旁的少女。

目光沉靜,容色清麗。這不是新封的陸王後又是誰?

“王、王後?”

高敞簡直是心神俱震了,眼前晃了一晃,才勉強站穩腳跟。

???他是不是眼睛出什麽問題了?少年帝後偷溜出來看燈,還見義勇為砍了陳氏子的子孫根??

高敞的失聲驚呼,被人群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熙熙攘攘的人潮轟地炸開了鍋。

這對少年夫妻竟然是陛下與王後?

這時,衆人才注意到了少年那猩紅色的雙眼。

那幾個仆從更是如遭雷擊。

陛下?是他們想的那個陛下嗎??

高敞心神一凜,忙不疊地斂衽行了一禮。

牧臨川拽着陸拂拂走上前,淡淡道:“這裏交給你處理。”

高敞連聲稱是。

“走罷。”少年心情很好地揚起唇角。

拂拂愣了一下:“這……這就走了?”

“不走?”少年看向擁擠的百姓,微微一笑,“不走等着和孤一道被百姓丢菜葉子嗎?”

陸拂拂眼角一抽:……

她能說牧臨川還有點兒做昏君的自知之明嗎?

那小姑娘已然怔住了,抱緊了琵琶,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救她的竟然是當朝的帝後。

回過神來後,不由鼓起勇氣追了上去,踉踉跄跄地撲倒在地,行了個跪拜大禮。

“今日、今日多謝陛下與王後相助。”

女孩抖得像個鹌鹑,頭壓得低低的,不敢去看那位素有暴君之稱的少年帝王,通紅的眼忍不住去看陸拂拂。

方才正是這位和善的王後将自己擋在了身後。

想到這兒,小姑娘簡直如墜夢中,又驚又喜,手足無措。

預想之中丢菜葉子的畫面卻并未出現,在驚駭騷動之後,很快有人不住高聲歡呼起來。歡呼陛下與王後英明。

向來,高高在上的天子微服私訪,幫百姓懲治貪官惡霸,除惡揚善之類的故事,只在話本裏才會出現。正因為生活已經足夠憋屈和困苦,人們才渴求有個機會能一舒心中郁氣。

少年帝後恩愛不移,又接地氣,公權力親自來打臉,完全滿足了老百姓們喜聞樂見的精神追求。

所以就算他們這位少年天子名聲之前有多差,是公認的暴君,這也無所謂了。

怪不得政客不是演員就是瘋子。民意是如此純粹,又是如此直接。

鬧出了這麽大陣仗,燈會是不能再看下去,宮中特地派來鸾車将少年帝後接了回去。

而這一路上,民衆情緒竟然越發高漲,争先追逐起鸾車來,只為看一眼這少年帝後。

無奈之下,拂拂只好卷起簾子,抿起唇角微笑致意。

衆人見王後容貌清麗,雙眸澄澈,非有天人之姿,卻有小家碧玉之靈動嬌憨。

瞧着就像是哪個街坊鄰裏家裏的小女兒,那神氣的眉眼透着股平易近人的可親氣質。熱情更加高漲。

“你看。”沒忘記正事,放下簾子,拂拂扭過頭,振作精神笑起來,“生活還是有意思的吧?見義勇為感覺怎麽樣?”

有意思嗎?

牧臨川扭頭看向車窗外的燈火,暖色的光暈落在他眼皮上,少年目光從街邊跪拜着的百姓身上一一掠過,半天沒吭聲。

護送着鸾車往宮門而去,高敞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上元人多,如今人潮全往這一個方向擁擠而來。生怕出現踩踏事故,忙責令軍士拍馬而去,大聲呵斥疏散群衆,然而依然抵擋不住民衆的熱情。

一直到鸾車駛入宮門,少年才猶如随口那麽一提般,淡聲道:““陸拂拂,孤給你一個賞賜,你想不想要?”

拂拂睜大了眼:“賞賜?給我的??”

“你想要什麽?什麽要求孤都會滿足你,金銀珠寶什麽東西孤都能給你。但你可要想好了。”牧臨川嗤笑,“可別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少年雖然一如既往的目含譏诮之意,心中卻微微有些緊張。

猩紅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陸拂拂,等着她的反應。

她,會要些什麽?

要金銀珠寶?

要獨寵她一人?

要權勢?

天子一諾,一言九鼎,他想,不論陸拂拂要些什麽,他都會滿足她。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這好像又是一個試探,陸拂拂覺得有點兒心累。

想來想去,還是沒想出來要什麽比較好。

可是,下一秒,拂拂又改變了主意。

少女搖搖頭,目光轉向窗外,眼裏綿延着上京霏霧融融的月色花光,眉眼彎彎,嘴角蘊着星星點點的笑意。

“我,我想讓陛下放了劉黃門。”

牧臨川一怔,眸子睜大了點兒,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只這個?”

陸拂拂點點頭:“就這個,僅此而已。”

“畢竟今天是元宵……劉黃門也應該想回家與家人團圓吧。”

他預想過陸拂拂都會要些什麽,卻從來沒有比眼前這個回答,更讓他微惱。

她竟然只要這個??

在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微惱之下,牧臨川身形微僵,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出言譏諷:“你倒是會要賞賜。一來就要走了孤新封的夫人。”

“讓劉黃門與家人團聚?這當真是你的本意?還是說,你不過是在欲擒故縱,放長線釣大魚?你覺得這樣,孤便會認為你善解人意?淡泊名利?與後宮裏那些只會争風吃醋的女人都不一樣??”

陸拂拂轉過頭來,杏眼圓睜,惱怒地看着他:“你怎麽能這麽想?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這麽壞嗎??”

牧臨川微微一僵,自知剛才的話的确刻薄過了頭,煩躁地低下了眼。

“那這樣吧,”拂拂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我能換個賞賜嗎?”

“你說。”冷淡的回答。

拂拂盯緊了牧臨川,一字一頓道:“我想請陛下做三個月的明君。”

牧臨川霍然擡起眼,以一副看到鬼了的表情看着她:“你這什麽狗屁要求?”

少女眨眨眼:“不是陛下說的嗎?什麽要求都會滿足我。”

“我還沒要陛下把王位給我坐呢。”

牧臨川片刻無語:“……陸拂拂,膽挺肥啊?孤從來不知道你膽子竟然這麽大。”

少女理直氣壯:“身為王後自然是要督促陛下勤政愛民了。”

“是,”牧臨川涼涼譏諷,“孤還不知道,孤的王後竟然如此心懷天下,實在是我大雍江山社稷之福。”

可是剛剛被百姓誇他明明也很高興啊。

拂拂看破不說破,抿起唇角甜甜一笑,沒有吭聲。

人與人之間交往,距離是很重要的。關系還沒到那一地步,就不能越界。

少頃,牧臨川捏了捏她的手,漠然道:“行啊,這既然是你想要的賞賜,那孤允你,這時候再反悔也晚了。”

拂拂幹咳兩聲,大着膽子小心翼翼地捋着老虎胡須,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既然如此,那陛下還是把劉黃門放了吧?畢竟明君可不會強扣臣子。”

牧臨川:……

少年無語地翻了個大白眼。

這個“要求”雖然沒比“放劉黃門回家”好上不少,但這要求好歹與他有關。

少年奇異般地溫順了下來,垂着眼睫,一直到回宮前竟然都沒再打嘴炮,提出任何異議。

三個月的明君,聽上去還挺有趣。

第二天一早,就下令就放劉黃門出了宮,甚至還提了劉黃門一級,拜錄尚書事,以垂惠撫。

劉季舒并未着急出宮,若有所思地向張嵩低聲詢問了一番,陛下緣何突然改了主意。

張嵩笑道:“這是王後的意思。王後說,昨天是元宵,明公也該和家人團聚。”

劉季舒心中微微一驚,面上不動聲色地拱手道過了謝,一路出了宮門,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後,自然是親人相聚,一番涕泗橫流,抱頭痛哭,這些都掠過不提。

隔天,又有不少人登門拜訪。

少不得又是一番應酬忙碌。

好不容易歇下,已是兩日後的傍晚。

劉季舒正與老友鴻胪卿楊曦秉燭夜談。

庭中夜雪婆娑,屋裏正溫着一壺小酒。

兩人閑話了半晌,這才緩緩引入正題。

楊曦奇道:“陛下這是改了性子了?”

對于陛下突然改了性子這事兒,朝野上下頗為驚疑不定。

劉季舒剔亮銀燈,低聲嘆了口氣:“明公有所不知,我這番能回到家中,還得多虧了那位陸王後。”

楊曦訝然:“是陸王後替你求情?”

劉季舒颔首微笑:“然。”

“明公有所不知,這位陸王後,雖然出生寒門,不通詩文。卻柔順聰慧,敏而好學。”

便将陸拂拂請求他教她識字念書的事兒說了出來。

楊曦面上露出個驚訝的神色,緩緩道:“這倒是……頗為出人意料了。”

有了前面幾位王後的前車之鑒,牧臨川要封陸拂拂,朝野上下俱都升華了,見怪不怪,淡定了。

陛下開心就好,愛咋地咋地吧。

自然也沒将這位出生寒門,大字不識幾個的陸王後放在眼裏。

“依明公所見,這位陸王後……”事關皇室,楊曦壓低了嗓音,“還能受寵多久。”

劉季舒凝神:“這我不知。只是,我看陛下對這位陸王後倒是頗為上心,與從前那幾位大有不同。”

“倒有點兒像對上那位長樂王妃。”

長樂王妃顧清輝。

楊曦沉默半晌,一揮塵尾,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惜了。”

這是何意,兩人皆心知肚明。

誰都知道少年天子只聽他這位嫂嫂的話,若是顧清輝真肩負起長嫂之重任,多規勸兩句,牧臨川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顧清輝是長樂王的妻子,長樂王圖謀不軌,巴不得牧臨川早日失民心,她這作妻子的自然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細心教導聖上。

劉季舒微笑道:“倒也不可惜。顧清輝始終難以信任,說不定,陛下的轉圜之機正在陸王後身上。”

兩人默契地不再提,只溫酒清談,吟詠詩作來。

……

牧臨川的心情很微妙,十分之微妙。

這是他上朝以來,頭一次被老頭兒們給表揚了,為的就是上元節那天他一刀剁了陳氏子的雞兒這事兒。

此事在民間已流傳開來,說是少年帝後仁政愛民,元宵節這日微服私訪,與民同樂,路見不平,懲惡揚善。這是自這位頑劣的少年天子上位之後,第一次在民間得到的正面評價。

陳氏子的雞兒固然重要,但相比較之下,陛下得民心則更重要。于是,一衆大臣,便睜只眼閉着眼,理所應當地忽略了面色難看的陳家人。

最令朝野震動的是,這位少年天子,竟然破天荒地處理起政務來,大有一改往日昏聩作風的意思。

轉眼間便到了大朝會的日子。

天還未亮,外面還飄着小雪,牧臨川毫不客氣地叫醒了陸拂拂:“還不快起陪孤一道上朝?”

陸拂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聞言一個哆嗦,徹底清醒了,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問:“我去上什麽朝?”

她上朝這不是後宮幹政嗎?!

“不是說要孤做明君嗎?”牧臨川回了她一個古怪的眼神,仿佛她問出了什麽弱智的問題,“你自己惹的火,自己滅。”

拂拂:……

這話實在太過熟悉,她好像在霸道總裁文學中聽過無數次。偏偏少年神情格外無辜和正直。

就這樣,陸拂拂被牧臨川毫不客氣地從溫暖的被窩中拖了出來,帶着她大搖大擺地進了太極殿,陪他一道上班。

諸位大臣早早地就到了,看到她俱都吃了一驚。

陸拂拂的出現,在太極殿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但到了朝議時間,衆人也只能睜只眼閉着眼,權當做沒看見。

昏聩到了這個地步,唉。他們就不該認為陛下改性子了。

不過這位陸王後倒是知禮,朝會時一直安安靜靜地坐着。少女容貌清秀,烏發如雲,笑起來倒是頗為博人好感,看上去謙遜聰慧,并不像恃寵而驕之輩,與牧臨川從前寵的那幾位妖豔賤貨都不大一樣。

少女凝神正色,眉目認真,在心裏悄悄記下這些朝臣的班序。

正議着事,少年很快就原形畢露,換了個姿勢,壓着一條腿,懶散地坐着。

朝野上誰誰告了禦史中丞張秀一狀,說他身為禦史臺臺主,以權謀私,将禦史中丞這一職位當作黨争的工具,平日裏橫征暴斂,貪污不可勝數。

少年便擺擺手,連問都沒仔細聞,随意道:“哦,那殺了吧。”

陸拂拂:……

朝野上下又是一陣嘩然,便有劉季舒等大臣站出來求情。說張中丞為人鲠正,凡所糾劾,不避寵戚,此番定是有人構陷。

陸拂拂隐隐間覺得張秀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順着衆人視線看去,只看到一容貌端正,神情沉靜冷冽的男人。

陸拂拂這才猛地想起來,張秀這個名字在《帝王恩》中出現過。這位禦史中丞廉明威正,因為彈劾義陽王違法,被對方記恨在心。

而後,天下大亂,關中氐羌借機起兵,這位張中丞被逼領兵三千對戰氐羌十萬衆,最終以身殉國。

不論怎麽說,這位都是風骨鲠正的忠臣清官。

陸拂拂迅速收斂心神,深深吸了口氣,微惱地瞪着牧臨川,“陛下。”

“陛下難道忘記答應了我的話嗎?”

少年頓了一頓,立刻就像被套上了繩的瘋狗,面色有點兒僵硬,蹙眉耐着性子繼續往下聽,再另作決斷。

拂拂緊繃的身子一點一點放松,悄悄地舒了口氣。

人群中,好似對上了那位張中丞的視線。男人微微一怔,蹙着眉好似躊躇了半晌,最終還是朝她微不可察地輕輕颔首,算是道謝。

不和牧臨川上朝倒還好,一和牧臨川上朝,陸拂拂這才驚悚地發現,小暴君的江山簡直是岌岌可危。

朝會上,又是巴蜀水災,會稽旱災,又是士庶矛盾,北方僑姓名門望族與吳地士族之間的矛盾,又是荊揚矛盾,又是君主與官僚之間的矛盾。

朝野內讧,彼此傾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巴氐豪酋李氏李仇作亂,南平郡郡守崔素平亂治災不力。衆人交頭接耳,懷疑巴氐流民這次起義實在是早有預謀,是為崔素故意縱容為之。

衆所周知,荊州刺史就是長樂王牧行簡與崔素這段時日來往走動密切。

賨人勇猛好戰,《華陽國志·巴志》曾言:“周武王伐纣,實得巴蜀之師”。巴師勇銳。若長樂王得了巴蜀之師後果簡直不容想象。

下了朝,拂拂可謂是身心俱疲。

少女神情恍惚,雙眼無神,深感責任之重大,任務之艱巨。

牧臨川這江山都亂成這樣了?她真的還能成功在牧行簡起義之前把牧臨川改造成一代明君嗎?

牧臨川:“在想什麽?”

“我在想要怎麽把你改造——”自覺失言,拂拂迅速閉上嘴,搖了搖頭,“沒什麽。”

素色帷帳中,點着一盞銅牛錯銀燈。

少女跪坐在案幾前,撐着下巴,面前攤開一卷《左氏傳》,長長地嘆了口氣。

拂拂這幾天幾乎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國家大事上,為的就是能搞清楚現在的局勢和狀況。

皇帝簡直不是人幹事兒,光是這些一長串的,亂七八糟的加官、散官、勳官、清濁官就将拂拂搞得頭大如鬥了,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正難為小暴君他是怎麽記住的,還記得這麽清楚,還要從他們手中争權奪利。

很快,牧臨川就不樂意了。

少年陰沉着臉,一把扯走了拂拂手裏的《左氏傳》,随手翻了兩下:“這些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陸拂拂睜大了眼:“還給我。”

少年歪着身子,勾着唇角打量了她一眼:“後宮幹政,就不怕孤治你的罪?”

作者有話要說:不出意外的話,下章牧行簡和白月光陸續出場,叛軍入城大概還有幾萬字左右(?)別急別急!

感謝在2020-12-1814:44:54 ̄2020-12-1911:2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孟希、聿頭醬、枝枝、激動的蘆筍、雲仙游、一十六葉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歸心20瓶;筍條、46000976、不快樂小神仙10瓶;欲anbaobao、念茲在茲、嫁給我準沒錯5瓶;想着她的我們4瓶;改個大辣子3瓶;我要八個機位的吻!、別挖坑不填啊!、紅燒肉肉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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