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李淩在後臺呆坐着，臺詞和戲服都扔在一邊，她用粉刷掃了點幹粉，舉起來半天又沮喪的扔下了。

“怎麽還不化妝？”謝歡一進門就問，“其他人呢？”

李淩恹恹的說：“誰知道呢，沒有男主角的話劇，還有什麽表演的必要。”

“誰說沒有了？”

李淩一副你別逗我玩的表情看着謝歡，不客氣的問道：“你？”

謝歡把譚季臨拉到椅子上坐下，說：“你不是早就想和季臨搭戲嗎？他演男主角你心裏會不會有點譜？”

“季臨當然可以……但臺詞已經來不及背了呀！”

謝歡大手一揮：“那個沒關系，季臨是專業的，他……你放心好了！”他說完馬上開始打電話，挨個把人找回來，然後趕緊的換戲服，再做一次上臺前的動員演說，讓他們都能了解狀況，在臺上随機應變，配合臨時換的男主角。謝歡定了最底限的标準：只要表演不卡殼，就算成功。

譚季臨可以算是壓力最大的那個，可是趕鴨子上架，他也沒別的退路了，硬着頭皮梳妝，換上他穿了二十年的古裝，往鏡子前一站，仿佛又回到了明代自己的家中。

“快快快，馬上要上場了，你們趕緊的！”謝歡風風火火的跑過來，說完一句又接了電話跑出去。

譚季臨：“……”

李淩：“……”

兩人面面相觑，異口同聲的說：“算了，我們自己來吧。”

前臺主持叫號，道具組幫忙搭好場景，李淩帶着丫鬟去踏春了。

季臨聽着前面的聲音，越來越緊張，手心和額頭直冒汗，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謝歡一推門進來：“快啊，到你盯場了！”他伸手一拉，感覺滑膩膩的，但也來不及細問，只是握着拳頭給他鼓勁：“演你自己，說點別人的話而已，你絕對可以！”

莺莺坐在一旁，紅娘給她打扇，兩人看着滿園春色，忽然看到回廊後面出現一個年輕英俊的書生，莺莺忙掉轉了頭，張生吟着詩緩步而來，與小姐第一次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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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看到眼前的人都是穿的古裝，一瞬間有種穿越回去的感覺，說話不用刻意就恢複了文言，就像出國在外的人看到同胞，不假思索就能脫口而出母語一樣。

他唯一需要演的就是，把自己當成張生。

謝歡從後臺偷看表演，感覺看不大出太多破綻，就略微放了心，然後現在更重要的就是醫院那邊的情況。

“怎麽樣，手術結束了嗎？”

楚良口氣十分沉重：“歡歡，情況不太樂觀，我找醫生了解過情況了，華隆傷的很重，進手術室之前已經下過病危通知了，現在他爸媽都在趕過來的路上，雨荨現在都哭成淚人了。”

謝歡的心往下一沉：“那怎麽辦？怎麽會這樣……”

“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希望他能挺過來，我……”楚良忍不住哽咽，“我還沒想過這麽早跟兄弟生離死別，歡歡，你盡快趕過來吧，我真怕……怕你見不到華隆最後一面……”

謝歡被他一哭也有些亂了方寸，說：“我知道，我也很着急，但是話劇這邊我還得盯着，季臨臨時頂了上去，下場看到我不在他……老天，這都是怎麽了！”

聽筒裏穿了雨荨一陣陣的抽泣哭聲，謝歡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覺得時間分外難熬，真想要童話裏的那種手表，調快了時間就真的過去了。

前臺謝了一幕，李淩回來後臺，撫着胸口喘粗氣：“季臨，行，臨陣上場還能壓得住戲，倒是我被他帶的，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謝歡問道：“還有多長時間結束？”

“起承轉合四幕，這才剛開始，再等三段的時間吧。”李淩趕緊換衣服，把簾子一拉，也不管外面還站着一個純爺們。她一邊換一邊問：“華隆情況怎麽樣？”

謝歡本想說自己着急時間就是因為情況不好，但又怕一說出來影響李淩表演，只得含混道：“還在手術，不清楚呢。”

李淩也顧不上多說什麽，換了衣服又趕緊登臺，幾分鐘後季臨回到後臺，狂灌幾口水，也是急急忙忙換衣服，再去登臺。

按照劇情正常發展的部分已經快結束了，後面是他們為了故事完整性穿插的一些前因後果，譚季臨有些搞不太清楚狀況，只得随機應變臨場發揮，好在李淩也算是能接住戲的，兩人沒有出什麽纰漏，只是跟班配角們有點搞不清狀況，該左轉了卻向右，該落後的卻搶先走了。

莺莺與張生到了分離的時刻，兩人情意缱绻依依不舍，後面的劇情發展譚季臨忽然忘了，李淩猛使眼色也不管用，兩人頓時有點僵住的意味，臺下已經有了噓聲。

謝歡在後臺發現了異樣，掀開幕簾去看，卻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之間季臨深情看着李淩，卻絕口不提離別的事。

李淩只得開口，打算自己補上兩句臺詞，來提醒譚季臨後續情節。

就在這時，季臨忽覺福靈心至，他不知為何，忽然知道了李淩心中所想，便開口接上原有的臺詞，更為這幾分鐘的沉默補上了借口，令這段生硬的出戲，生生變成了離別前的痛苦失魂。

“待我他日高中，必來迎娶小姐。”張生忍淚揮別，拿起行李和雨傘，孑然上路，莺莺手握絹帕，望不盡天涯路。

季臨下臺，用手按着胸口，臉上的表情很是迷茫。

謝歡問道：“剛才怎麽了？”

季臨擡頭：“我仿佛，聽得到李淩心之所想。”

謝歡：“？”

季臨急亂的扒開層層衣領，一塊異形玉佩貼在胸膛，再無其他異樣，他摸着玉佩若有所思。

李淩從前臺跑過來：“剛才真是吓死我了，季臨你……不過接的還不錯，我看觀衆反應還可以。”

謝歡完全在狀況外，都不知道該怎麽插嘴，他現在只關心時間問題：“結束了？”

譚季臨翻了翻劇本：“這一幕主要是講崔家的事，我最後一幕登場，有情人終成眷屬就行了。”

“那應該很快了。”謝歡點點頭。

謝歡整顆心都在醫院那頭，只盼着這邊能夠越早結束越好，譚季臨則全副心神的在琢磨剛才的詭異事件，想不通他怎麽忽然就知道了李淩的心思，而後表演如有神助，流暢的連自己的無法相信。

這兩個人雖然坐在一起，心思卻全不在一處。

終于到了張生要迎娶崔莺莺了，譚季臨整理衣冠，潇灑登臺，攜了小姐的手，去過舉案齊眉的恩愛幸福生活了。

所有演員上臺謝幕鞠躬，臺下掌聲雷動，甚至有些瘋狂的女生大聲喊着，諸如“張生好帥！”“古裝男神！”之類的話。

季臨到後臺卸妝，剛要寬衣解帶，忽然沖進來幾個女生，謝歡詫異起身，主辦校方的工作人員露出抱歉的笑容：“都是我的師姐師妹，實在攔不住，不會打擾很長時間的。”

謝歡點點頭，然後滿頭黑線的看着那幾個花癡女拉着季臨合照。

“哇，怎麽會有這麽渾然天成的古裝美男啊，比那些P圖怪美多了！！！”

“天哪，古越X，雨築X，還有什麽各種四美，根本都不夠看了！太帥了，天哪，能不能留個姓名電話啊帥哥？”

“這頭發是接上的吧，為了演話劇還吃這種苦，不過接發技術還真不錯呢，帥哥給推薦一下，到理發店說你的名字，能給刷個面卡打打折麽？”

謝歡：“……”

譚季臨的表情明顯是被驚吓着了，他被三個狼一樣的女生逼在牆角，揪着衣服，那情形簡直像個良家婦女，只差要大喊非禮了。

李淩提着裙擺，一進門看到這景象，愣了一愣，然後發動獅吼功：“什麽人！圍着老娘的男人幹什麽！”

李淩氣勢兇悍，一招使出，頓時扣掉了對方三個女妖精的大半血量。

謝歡适時補刀：“三位美女，快去看下一場吧，還會有更多的帥哥的！”

三個女生一想也是，玩夠了就趕緊回到觀衆席了。譚季臨膽戰心驚的擦擦汗：“此地民風，甚為彪悍，女子……女子……”

李淩笑：“季臨，你入戲了這還沒走出來啊？”

只有謝歡知道譚季臨每到緊張的時候就會自動冒出文言，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見他回過神來，才說：“趕緊卸妝，我們立刻去醫院，華隆情況不太好，他爸爸媽媽都趕過來了。”

“不是說撞在護欄上，車上有安全氣囊的嗎？”李淩正在拆頭飾，聽謝歡一說就有些愣了，“我聽雨荨說的好像沒大事兒啊。”

謝歡搖頭：“我也不知道，楚良過去了，跟我聯系說華隆推進去到現在還沒結束手術，病危都下了。”

李淩呆了呆，飛快的開始卸妝，也不管面前還有兩個男人，直接脫了戲服胡亂一卷，裏面穿着短褲T恤，及拉着拖鞋收拾東西，忽然又都扔下：“歡歡，随便找個人在這收拾一下，我們快點走。”

謝歡幫譚季臨把衣服脫了，随手拿了條毛巾沾水給他卸妝，三個人便背着包風風火火的朝禮堂外跑。

好不容易坐上車到了醫院，楚良等在門口，見面說了一下情況。

華隆已經做完手術了，但情況依然不樂觀，現住在ICU，須得觀察七十二個小時。

“到底怎麽回事，他那麽早開車出門幹什麽！”直到這個時候，謝歡才終于有時間來追問原因。

楚良一臉憤慨和不屑，朝着草叢狠狠的呸了一口，啐道：“賤！人！”

“你在罵誰？”譚季臨蹙眉，單手攬着謝歡的肩，“歡歡不是不想早來，他還有他的責任……”

楚良哭笑不得：“我當然知道了，我說的是……”他擡頭看着前方的竹椅，李淩在安慰雨荨。

謝歡嘆氣，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作死女。”

他們都不太喜歡華隆的女朋友，因為那個女孩子實在太矯情太能作，半夜叫華隆去買東西給她吃都是常事，昨天夜裏有霧，一定是她不知道又發什麽神經，讓華隆開車去幹什麽才會撞到護欄出車禍，結果她沒事，華隆生死未蔔。

“說這些沒用，祈禱華隆平安無事吧。”譚季臨只得這麽安慰。

話音才落，醫生朝他們走來，問：“誰是家屬？”

謝歡和楚良一齊說：“他爸媽還沒到。”

“病人随時有生命危險，你們做好心理準備。”醫生簡單地說了一句就走了。

謝歡渾身憤懑無法發洩，狠狠的朝牆打了一拳。譚季臨呆呆的有些茫然，他抓着謝歡問：“生命危險？這兒的醫院不是都很厲害嗎，肺痨都能治，怎麽治不了華隆……”

之前譚季臨因為飲食不習慣導致了急性腸炎，謝歡帶他來過醫院，當時看到了肺結核病人，譚季臨十分恐懼，但謝歡告訴他那種病可以治好可以痊愈，他就覺得現代的醫院很神奇很厲害，在他一個古代人的意識裏，能治好痨病的都是神醫，那就是沒有什麽不能治的。

三個青年人絕望的并排坐在椅子上，毫無生氣。

謝歡的手機不适時宜的響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立刻接通：“阿姨，我們在七樓，電梯上來正對這就是了。”

幾分鐘後，高跟鞋伴着女人的哭聲愈來愈近，謝歡通紅的眼睛終于忍不住流淚。

“徐醫生徐醫生，ICU13號房的病人情況不太好。”一個護士急急忙忙的跑進醫生辦公室，然後那個讓謝歡做好心理準備的醫生就跟着一起往回跑。

謝歡等人也跟着一起跑過去，不大的病房裏擠着好幾個醫生，他們調用了各種搶救方式，最終仍舊無能為力。

華隆的父母剛到，就眼睜睜看着兒子搶救無效，儀器上所有線條都拉直了。

華隆的母親受不住打擊當場暈了過去，謝歡也覺得頭重腳輕，幸虧有譚季臨撐着，不然也要摔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