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畏懼(六) 聽聽,都不結巴了……
時值深夜,刑部大牢內一陣喧鬧,老的小的,病的殘的,個個扒在鐵栅欄邊上,眼巴巴瞧着那個被放出來的,衆人眼裏充斥着不甘羨慕。
終于有忍不住的,嘶聲大喊:“放我們出去!憑什麽姓桑那老頭能出去?我們也要出去!”
大雄一個眼風睨過去,腰間背着的大砍刀噌亮,折射着冷光,他一言不發,黑着臉走過時,卻再無人敢出聲。
走在大雄前頭、手帶鐐铐的,是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背脊微勾,兩鬓隐隐可見斑白,面上髒污黝黑,觀之氣度卻不凡。
這是被關了兩年的桑決。
這廂出了刑部大牢,又上了馬車,直往宮裏去。
桑決一路未語,随着眼前景致越發熟悉,蒼老的面龐終于浮現憂思。
大晉亡,東啓立。
朝代更疊,弱肉強食。
他是為臣子,塵埃落定自然無話可說,只可憐他那才将及笈的女兒,自小沒了娘,嬌養深閨,單純良善,一朝沒了父親的庇護,又恰逢朝局變遷動蕩,不知如今可有飯吃,可有榻睡……
桑決在東辰殿外駐足片刻,看向身後押着他的健壯男人,“大人,皇上此番召見桑某,所為是何,可否透露一二?”
大雄木着臉,“進去,莫要讓皇上久等。”
桑決微一頓,當年蒙冤,到今日大抵是再無洗涮之時,此番終得面聖,雖在意料之外,吉兇難測,可未嘗不是轉機。
他進了東辰殿,跪下朝主位上君王行了叩拜禮:“罪臣桑決,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落下,半靠在交椅上閉目養神的男人似一怔,又似方才從睡夢中驚醒,狹長眸子忽一睜,眼瞳漆黑,眸光幽深泛冷,襯得面上冷峻更勝了幾分。
過了一瞬,稽晟才閑散的用手肘支起下巴,打量的視線往下看去,只看到灰白囚衣後的一個囚字,他劍眉一皺,道:“先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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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決不由得變了臉色,是驚詫于新帝這般的和顏悅色。早在獄中便聽獄卒說過,東啓帝殘忍暴虐,性情古怪。桑決素來謹慎,當下依着禮儀拜謝起身:“謝皇上。”
随着他的動作,腳上手上的鐐铐叮當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慎人。
稽晟也得以瞧清底下人的面容,髒污黝黑,難掩沉着儒雅之氣。
啧,還別說,跟那個小哭包有幾分相似。
稽晟起身走到桑決身邊,複又打量了幾眼,他既不拐彎抹角,直問:“江寧是你什麽人?”
桑決猛地一愣,暗道不妙,當年公主出城送降書之事,他亦是聽獄卒閑談碎嘴時知曉了的,更聞言新帝十分寵愛公主,還予了後位,然而道聽途說,誰知背後是真是假?
如今東啓帝忽而問起……
桑決定神,如實道:“這是妻妹婧妃之女,罪臣的外甥女。”
稽晟意味不明地“噫”了一聲,說:“朕聽聞,你也有個女兒。”
聞言,桑決險些跪下求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放過,他卻也只得極難為的,應了一聲。
君心難測,多說多錯,縱使他有千百擔驚受怕,卻萬萬不能輕易道出口,不若只怕會把汀汀推到火坑裏。
而稽晟問過話,心中有數,也未多留,轉身吩咐大雄道:“帶人去邬園,好生伺候着。”
言罷,他下颚一揚。
大雄眼觀鼻鼻觀心,很快明白主子未說出口的吩咐。
——去查查這個桑老頭的女兒。
這樣的發展,桑決始料未及,驚疑之餘,自也明白,如今境地由不得他做主。
更深露重,又是個不眠夜。
坤寧宮這邊,桑汀夜裏喝過藥,燒退了,氣色也好了不少,清晨起身後,其阿婆扶她起來走動。
今晨比昨日涼了些,她走動也是在殿內。
桑汀四下尋了尋,沒瞧見昨日那兩個丫頭的身影,她一無所覺,轉頭問:“阿婆,三月四月呢?”
其阿婆握住她的手滿是皺紋老繭,卻也暖融融的,“娘娘,她們忙別的去了,您有什麽吩咐與老奴說便好。”
桑汀默了默,心下并未懷疑什麽,“阿婆,我想绾發。”
“好,正好老奴學了新樣式,給娘娘绾。”其阿婆笑着道。
聽了這話,桑汀的臉色卻隐隐垮下,她眼睫微垂,遮下眼底落空,走到梳妝臺前坐下,眉間愁雲更重。
“阿婆,”桑汀努力揮去心中忐忑,只當作尋常的開口:“我想叫青絲館的人來,聽聞她們绾的發髻極美,你能請人進宮來嗎?”
青絲館是都城東街的一家鋪子,頗負盛名,其阿婆頓了頓,才為難道:“娘娘,老奴去學來可好?”
桑汀默然垂下頭,直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手,輕輕揉了揉,像是安撫,她以為是其阿婆,語氣怏怏道:“阿婆,你是好人,你有子女的吧,你會想念他們嗎?我也是父親的女兒,我記挂着親人,可如今被困在這宮裏,我只是……”
話音未落,一股子陌生氣息撲面而來:“只是什麽?”
桑汀猛地擡頭,瞧見鏡中冷峻男人,不免一怔,被按住的肩膀僵硬住。
她慌張別開視線:“這個時辰…你,你…”不要去上朝的嗎?
稽晟手中力道重了些,俯身下來,嗅着她身上的藥香,低沉嗓音緩緩在桑汀耳畔散開:“今日休沐,過來瞧你。”
桑汀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側開身。
稽晟輕輕“啧”了一聲,似是不悅不滿,卻也沒發脾氣,他直起身,目光如炬,始終落在桑汀身上。
“桑決是你什麽人?”
他甫一問完,掌下的雙肩便狠狠顫了顫,這個柔軟的身子在發抖。
忽而聽到父親的名字,桑汀如何能若無其事?
桑汀氣息不穩,幾乎是顫聲問:“你,你說說什麽?”
“桑決,”稽晟好脾氣的重複,握住她肩頭的手掌緩緩合攏,他循循善誘,道:“眼下正準備從牢獄中調遣人手下放西南,底下有個不懂事的,說朕的皇後與那桑決沾親帶故,要朕留那老頭一命,朕瞧着也——”
桑汀忽然站起來,往時細細小小的聲音陡然拔高:“不可以!”
父親還活着,還活着…又怎麽可以眼睜睜看他去送死?
“哦?”稽晟似笑非笑的瞧她,步步逼近:“可是朕已經準了,聽說從前桑老頭官兒不小,此下西南也能出謀劃策,屆時戴罪立功,皇後覺着如何?”
桑汀不斷搖頭,眼淚湧上來又被她生生捱下,西南之地荒蠻偏遠,遑論修繕棧道素來危險,一個不妨便是萬丈深淵懸崖峭壁,否則也不會從牢獄中調遣人手,這是去送死。
只怕父親等不到那日。
不能慌,無論如何,她都要竭力替父親擋過這一劫。
桑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忐忑的擡起頭,望向稽晟,眸裏含着一汪清淚,欲掉不掉,是膽怯不安,落在稽晟眼裏,那些個金豆豆更像是招人憐愛、惹人心疼的寶貝。
“皇,皇上,桑決是我,我的,他是我姨父!”
稽晟眉尾輕佻:“是嗎?”
“……是”桑汀的語氣有些虛,嗓音弱弱的,可想到父親,她又自欺欺人,或是給自己壯膽一般的,重重道:“當然是!”
聽聽,都不結巴了。
稽晟勾唇一笑,“急什麽,我又沒說不是。”
桑汀窘迫的咬住下唇,撒謊叫人好生難堪,一言一行,好似都是破綻。可是她沒有辦法。
稽晟若有所思道:“如此說,朕便是要留他一留?”
他尾音微微上揚,分明是肯定的話語,偏生他說出口的是疑問句。
“要的,”桑汀點頭,又不放心的補充:“要留的。”
稽晟按住她肩膀坐下,語調倏的一變:“啧,豈不是要朕為了皇後徇私舞弊?”
“啊…啊?”桑汀頓時愣住,反應過來後忙解釋道:“不是的!父……姨父沒有犯. 罪,什麽貪污受賄都是被陷害的,你可以去查,當年審判下來的只是關押待審,他沒有罪!”
稽晟淡淡的嗯了一聲,眸中劃過冷意,不過瞬間,便褪下,而後,也并未再說什麽。
桑汀心中打鼓,他的手還搭在她肩膀上,沉沉的,像座大山,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正此時,其阿婆在外邊問:“皇上,娘娘,可要傳早膳上來?”
半響沒有回音。
桑汀微仰頭,看向稽晟,卻發覺他臉色比方才更冷沉了些,深邃五官無不透着一股子凜冽寒意,乍一看,她只覺着心慌,越發忐忑不定。
“皇,皇上?”桑汀試探着輕聲開口,指尖發涼,有汗意。
稽晟才垂眸看過來,神色端肅,默了默,道:“朕前殿還有要事處理,你好生歇着。”
說罷便抽開手,男人生得高大,轉身離去那時,步子邁開,分明才一步,桑汀卻覺其間隔了十萬八千裏。
她眼前浮現父親和藹的臉,額上的冷汗打在手背上,心頭猛地一緊。
桑汀突然站起身,急急喚道:“皇上!”
聞言,稽晟步子一頓,正欲轉身,卻被小臂上一溫軟的觸感誘去了心神。
才是初秋,他身上着的天子常服是季夏時裁制的,料子順滑單薄,那樣柔軟的感覺便越發清晰。
稽晟向後看去,兩只白生生的手兒死死抓住他的小臂,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桑汀半點不敢撒開手,縱使她骨子裏仍是害怕,“皇,皇上用早膳了嗎?”
稽晟素來沒有用早膳的習慣。大漠荒野之中行軍打仗,一二十年,朝不保夕,莫說吃食,便是這條命,都是上天眷顧。
這兩年安定下來,他也只是喂這個小哭包吃。
不過近幾日見慣了小姑娘哭鬧喊怕,如今這般模樣倒是稀奇。
稽晟意味深長地“噫”了一聲,又微微俯身,望進她藏滿畏懼的眼底,大抵知曉這是想做什麽。
想留他啊……
對着桑汀那樣期許的目光,稽晟笑意深沉,道:“不巧,朕已用過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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