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畏懼(五) 哪裏有小姑娘香?

桑汀被吓醒了。

猛地睜開眼那一瞬,便對上一雙泛着幽光的琥珀色眼眸,近在咫尺,眸底倒映着她驚吓過度的臉兒,汗涔涔的,似才從水裏撈出來。

驀的,她呼吸一滞,飛快撒開手,一雙杏兒眼因驚恐畏懼而驟然放大,眸有濕意,眼簾随即重重閉上,長睫止不住的顫,到底掩不住晶瑩的淚珠子。

稽晟倒沒曾想過要把人吓醒,如今見狀,卻是扯了扯嘴角,牽出一抹戲谑又無奈的笑。

他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起來喝藥。”

剛才才喂了半碗。

桑汀試探的睜開半只眼,見男人坐在榻邊,手裏端着藥碗正瞧着她,眸光深邃,她心中發怵,卻不敢再閉眼了。

“我,我我……我自己來,你,你——”

又結巴了。

稽晟煩躁的睨了她一眼,桑汀噤若寒蟬,而後稽晟舀了一勺藥湯遞過來。

這架勢,仿若她不喝便要擰下她的腦袋,當皮球玩兒,男人的面色駭人得緊。

桑汀想起今日從三月四月口中打聽到的,終是慢吞吞的張開嘴,小口喝下湯藥,又苦又臭的,将她昏沉的意識喚得十分清醒,然她眉頭都不敢皺一下。

而夷狄王面色無異,每每都待她吞下了緩一緩,才舀一勺過來,不緊不慢,拿捏得恰恰好。

桑汀冷不丁的想起剛醒來那時候,其阿婆說這個男人照顧了她兩年,眼下倒真有幾分可信度。

但她始終提着一顆心,未敢松懈下來。

“從前可吃過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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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聽到稽晟問話,桑汀被吓了一跳,偏偏嘴裏含着一口苦藥湯,不上不下的,猛地咳嗽起來,“咳咳……”

最後藥湯自是被她硬咽了下去,素白的臉咳得酡紅,櫻粉唇瓣水潤潤的泛着光澤,不施粉黛的姑娘好似一幀添了色的畫,明媚動人。

稽晟娴熟的給她遞帕子過去,餘下那兩勺藥湯便擱置下,饒有興致的,瞧姑娘家的羞赧之容,覺着很新奇。

他見過的紅,是從人脖頸飛濺出來的血色,卻從未見過女兒家臉紅,此刻只覺像大漠初升的太陽,紅豔豔,暖融融的,想揉作一團塞到胸口裏。

然而桑汀這是怕的,她草草擦幹藥漬,飛快的在心裏思忖一番,夷狄王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問起她吃過什麽藥。

莫不是哪裏露了馬腳?

她如今是江寧的身份,以往表姐妹走得近,她知曉江寧許多事,若真是哪裏惹人生疑,也能勉強圓過去。

莫慌,莫慌。

桑汀死死扣住手心,妄圖壓下那些驚慌恐懼,才要開口,卻聽夷狄王冷哼一聲。

“若你嫌手無用,砍了便是。”

稽晟說起這般話,神色冰冷,落在她緊攥手心上的視線卻是藏着一股子燥意。

方才那點興致頓然消退,此番是察覺了,小姑娘雖紅着臉兒,可骨子裏就是害怕他的。

瞧瞧那握成拳頭的小手,

這有什麽意思?

桑汀急了,連忙把手松開,又藏到被子裏,生怕被他砍掉,一面着急忙慌的解釋:“皇皇皇上,我,我,我沒有!我我…我…它還有用的!”

稽晟意味不明地的瞥過去,她面上的害怕越明顯,他那股子躁脾氣就越發捱不住。

少頃,稽晟起身,也不再去折磨自己的耐性,只重複問:“以前吃過什麽藥?”

桑汀忙不疊答:“沒,沒有吃過什麽,就就是常,常常藥浴…”

“藥浴?”稽晟眉心一皺,又坐到榻邊,毫無征兆的俯身下去,湊到她頸窩嗅了嗅,像是捕捉到食物的惡狼,兇狠又危險,壓迫感十足。

這撲面而來的陌生氣息,叫桑汀呼吸一滞,她心跳都快停住了,僵住身子一動不敢動。

完了

當真完了

她就知道這個夷狄王心懷不軌!不曾想今夜就下手了……

然而下一瞬男人幹淨抽身,臉色好似也好了不少,只是凝着她的視線別有深意。

稽晟清楚聞到了,大抵明白過來,那股勾人的藥香是怎麽回事,原先以為是祛毒時喝藥才留下的,原來不是,也難怪香得這樣勾人。

藥是臭的,哪裏有小姑娘香。

只是瞧桑汀這視死如歸的表情,稽晟沉默過後,竟爽朗笑出聲。

笑聲是愉悅的,不參雜一絲一毫的陰冷淩厲。

桑汀愣住,呆呆的望着要吃人的夷狄王大笑,這才後知後覺的,把手伸出來,又将枕頭底下尖銳的長簪子藏好。

唔,是嫌她臭不好下口嗎?

那手……還砍不砍了?

她暗暗提着防備心思,圓圓的眼珠兒會發光,一眼不眨的注視着這個男人,不忘死死護住兩條胳膊。

稽晟笑過,心情似乎還不錯,對桑汀這些小動作都不曾蹙眉,臨走前道:“好生歇息,切勿出去再受了涼,朕明日過來瞧你。”

說罷就出了寝殿,高高大大的男人,來去如風,帶走滿屋懼意,臨到珠簾那處時,才慢悠悠補充道:“方才逗你玩兒的,不砍手。”

哪有人拿這個開玩笑的!

桑汀又氣又後怕,氣得臉兒通紅,下意識的又攥緊手。

這時男人冷幽幽的嗓音傳來,語調危險:“若是你再扣手心,就砍掉。”

桑汀:“!!”

她飛快松開手,鑽進被子裏。

稽晟自坤寧宮出來,便回了東辰殿,實則這兩年,他多數時候是宿在坤寧宮的。

夜色正濃,大雄在殿外候着,見主子回來忙上前來,壓低聲音說:“六大爺賴着不肯走,說要等您,有要事相商。”

稽晟勾唇冷笑,闊步進去,裏頭立馬迎上來一個膀闊腰圓的男人,瞧着五十上下,此刻端着笑臉:“臣以為皇上今兒不回了呢,正要走罷——”

“如今走倒也不遲。”稽晟将他那些個客套話截了去。

六大爺面上一尬,心底暗罵一句狼崽子不識好歹,再怎的他稽六也是夷狄老人,為這狼崽子奪權立過汗馬功勞的,竟一點面子不給,回頭一想,罷了,這崽子冷血無心,行事依着那身霸道脾氣,誰的面子也不給的。

稽六沒事人一樣的賠笑道:“皇上說笑了,臣有要事回禀,再夜也要等的。”

稽晟已在主位上的金絲楠木交椅坐下,“六叔說罷。”

一聲六叔下來,稽六又笑開了花,“皇上,還是今兒那事,韓相裝聾作啞,明知亡晉不在,還提出要大赦天下釋放罪臣這等妄言,豈不是打我夷狄的臉?”

舊話重提,是稽晟的忌諱。

許是因為才從坤寧宮回的,心情悅然,此番竟沒發作。

他言簡意赅的道了句:“确實。”

稽六一喜,忙又道:“依臣看,就該借着這時機給他們個下馬威,不若寒了我夷狄六部的心,于朝堂于皇上,多是不利的。”

“我夷狄?”稽晟笑了聲,漫不經心的擡眼瞧過去,語氣倏而變得冰冷:“朕怎不知,六叔這話竟是表六部的意思?”

“這……”稽六心頭一凜,觸及男人那樣冷沉的神色,終于覺察自個兒說錯話,臉色唰的白了下來。

王的權威,無人可冒犯,這是烙印在心上斷斷不能忘的。

若有不甘,有不服,只能下戰書單挑,切莫與王玩這種文字游戲鑽空子,自東夷北狄十八部合為夷狄六部以來,多少威武雄壯之輩慘死稽晟刀下,死無全屍,至今皚皚白骨還丢在娑那街頭,野狼都不曾多舔. 弄一下。

東啓王朝建立之初,亦多的是不懂事去送死的晉人,揚言夷狄粗鄙蠻橫,又道新主暴君失德,然而刀起刀落,稽晟照殺不誤。

這是個不要命的狂徒,是瘋子,每一場博弈都是與閻王鬥,他豁的出去,無所畏懼,更不貪心身後潑天的富貴奢靡,是以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稽晟真正享受的,是天下至尊無上的地位,是朝臣百姓的順從,征戰殺. 戮奪權,皆是為此。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嗜好。

久而久之,威嚴紮根的立在東啓百姓心中,既有安穩時日,誰會不要命的湊上來找不痛快?

眼下稽六只是說錯了話。

稽晟眯着眼瞧人,半響才“噫”了一聲,“夜深了,六叔可乏了?”

稽六心中轟隆打鼓,焦心官位不保,小命不保,哪裏敢乏?

稽晟仰躺在鋪墊了一層柔軟貂皮的交椅上,眼眸合上,慢悠悠道一句:“朕乏了。”

稽六摸不準這人的脾性,忐忑擡頭,道:“臣萬不該深夜叨擾皇上,這便……”

“事情尚未說清,六叔就要走?”稽晟語畢,便有太監上茶來。

聽了這話,稽六腳下生了刺一般,走也走不得,只能硬着頭皮坐下,他這是逗着人玩兒呢!

誠然,稽晟興致上來了。

整日蜷在這宮裏,處理不完的政務,上不完的早朝,也就只有逗逗這幾個老東西解悶。

坤寧宮的小姑娘愛掉眼淚,也怪有趣的。若非舍不得,他真想好生逗弄一番。

稽晟分寸拿捏得極準,最懂得過猶不及,這便輕輕推杯盞,道:“修繕西南棧道之事,朕心中有數,六叔明日可往牢獄罪臣裏挑出青壯年人士,下放西南修繕棧道,戴罪立功可免牢獄之苦,餘下老的病的,統統交由韓相處置,如此不失偏頗,六叔可有異議?”

稽六猛嗆了一口茶水,迎着男人危險的視線,只能愕然點頭,末了還不忘行了夷狄大禮,因為此行前往,還有一事未說。

卻也不敢說了。

稽晟那雙眼眸最是精深,今夜破天荒的,主動開了口:“朕瞧六叔欲言又止,可是為了令女?”

朝中權臣想往宮裏塞嫔妃的,當屬稽六領的頭。當日膽敢借送補藥攜女進宮的,就是稽六的夫人。

也該給個下馬威,殺雞儆猴。

再者,他已是這天下的帝王,她總要學着去當這個皇後。

只見稽六嘴皮子一哆嗦,然不待他說話,稽晟大手一揮:“朕準了,不過六叔是知曉進宮來做什麽的吧?”

他這似笑非笑的神情,擺明了沒把人當回事兒。

稽六當然還記得大雄警告過的,這個怪胎竟要世家貴女進宮來給那個亡國公主洗腳!

可只要能送進去……稽六厚着老臉:“娘娘是正宮主子,小女既是進宮侍奉皇上,自也是侍奉娘娘。”

好。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允了。

豎着進,橫着出。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東辰殿燭火搖曳,複又靜得銀針落地有聲,稽六已經退下了。

稽晟支起半個身子,不知怎的,冷峻面上浮起些許困惑來:“這兩年,莫不是朕殺的人過少了,才叫這些老東西行事越發乖張,以為朕是憚着什麽。”

身側伺候的宮人默默埋下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這兩年皇上貼身照顧娘娘,誠然脾氣是好了許多,可不在娘娘面前時,仍舊是駭人兇狠的,說一不二要殺要剮絕不遲疑。

已是中夜,稽晟絲毫沒有睡意,方才那兩句喃喃自語随風散去,他回頭問:“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大雄連忙在那沓厚厚的冊子裏翻找出來幾頁紙,“您瞧,與皇室沾親帶故的罪臣就這三個了。”

稽晟掃了眼,有兩個是晉帝登基奪權時反目的兄弟,還有一個……桑決。

吏部尚書,桑決,涉嫌貪污受賄,關押待審,尚未定罪,是個什麽妃的兄長,極力為之取保的卻是亡晉皇子江之行。

當初晉帝晉後不堪受辱雙雙自盡身亡,晉儲君前線一戰,喪了命。餘下皇嗣妃嫔死的死逃的逃。捉拿反黨時,便聽過江之行這三個字。

稽晟單單将這頁紙挑出來,眉尾一揚,想起小姑娘喊的阿爹。

啧,阿爹。

依照亡晉的禮儀規矩,她既是公主,若不得寵愛,自也不能養的一身細皮嫩肉,嬌滴滴的小哭包,既得寵愛,自是心念至親故人。

再者,公主也似民間喊阿爹?

倒是怪哉。

便是在夷狄,他那些個嫡出的兄長姊妹都要稱父王。

哦,他一個寵妾生的野崽子,要畢恭畢敬喊大王呢。

稽晟嗤了一聲,把那張紙揉作一團丢給大雄,“這個姓桑的,提出來,朕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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