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絕境(三) 你乖一點,聽我的話

男人的親. 吻細而密, 輕輕地落下似雪花,從柔軟唇瓣流連到下巴,纏. 綿悱恻, 姑娘白皙的肌膚很快染上緋色。

熱氣在身體湧動着直往頭上竄, 久違的陌生感覺,卻并不叫人讨厭。

桑汀腦袋暈乎乎的, 有那麽一瞬甚至忘了身處何地、現今又是何時,兩手小心地攀上稽晟的脖子。

清晨,是除了春日外,又一個萬物複蘇的時候。

身下的姑娘本是絕色,衣襟半露,春光乍洩還藏, 杏眸因氤氲水光而透出幾分迷離的魅. 色來, 直勾得人心癢。

然而稽晟到底是克制住了。

他輕咳一聲, 沙啞的嗓音情. 欲未褪:“阿汀, 我該走了。”

話音落下時, 額上的汗也啪嗒一聲,滴落在那張嬌美泛紅的臉蛋上,溫熱的。

桑汀有點清醒過來了, 只是眼神茫然, 愣愣地問出一句肆無忌憚的話:“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稽晟垂眸,粗砺指腹滑過她臉頰,拭去那汗珠, 卻沒說話。

“我不會給你添亂的。”桑汀有些着急地抓住他的大掌,“我會很聽話很懂事,我就在那裏等你,我保證!”

到底是十七八的姑娘, 年紀輕,捱不住關切心思。

稽晟唇角微動,笑意僵硬也無奈,最後似妥協一般地捏了捏桑汀小巧的鼻子,說:“阿汀,你乖一點,聽我的話,那不是什麽好去處。”

聚衆暴|亂,少不得要見血。依他這暴脾氣,青筋暴露呵斥人的模樣必然是醜陋而兇惡的。

想罷,稽晟眉眼漠下,正預備着拿出夷狄王說一不二的霸道蠻狠來,不料小姑娘忽然抱住他低聲抽泣了。

他身形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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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汀摟着他說:“可是我不放心,你才将昏倒,再出什麽事怎麽辦?我雖幫不到你,可是我……”

“好,去。”

才這兩句話下來,東啓帝便松了口。

實在拿她沒法子了,什麽傲脾氣什麽原則底線,都被這聲聲軟語磨得酸軟,直到消退。

怕她失望,怕她再和他置氣,也怕她不理他。

這個嬌氣包,性子軟,脾氣也大,愛哭,也小氣。

要哄着才好。

哦,笨拙的“夷狄王”也學會順着姑娘心意,哄人開心了。

收拾妥當,馬車駛向城西,一路上街邊小販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市井氣息漸濃。

稽晟忽然說:“待處理完這些,我們尋一個無人打擾的清淨地如何?”

桑汀神色不解地看着他:“那是去做什麽?”

稽晟的眼神黯了黯,聲音低沉,話語卻赤. 裸得叫人臉紅心跳:“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親你,抱你,再——”

“啊……不許你說了!”桑汀急忙捂住他的嘴,臉色漲紅着咬緊下唇,又羞又惱,幾乎是下意識的,那一幀幀春宮圖躍然眼前。

好羞恥。

這個人到底想的什麽呀?

□□的,要說這些……

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心跳好快。

稽晟壓着聲音笑,将車簾放下,幽暗的眸光變得清潤,才問:“阿汀在想什麽?”

看他這樣風輕雲淡的模樣,哪裏有半分私. 欲,桑汀懵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捂住臉,悶悶說:“沒什麽。”

她好尴尬呀。

稽晟的笑意卻越發深,他把人攬到懷裏,輕輕揉她酡紅的臉蛋。

心思被壓在深處,再沒有道出口。

——對,就是她想的那樣。

可是也怕吓到她。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出了城,遠遠的便瞧見聚成一堆的密集人群,手裏揮舞着已經燃滅的火把,吵鬧聲喧嚣刺耳。

昨夜大雄将東啓帝的話一字不落的帶到,然而有幾個人是真的信啊?只震懾一時,這不,到了天亮便有人耐不住了。

人群中,為首的絡腮胡男人站在臺子上,大喊:“你幾個狗官睜着眼睛說瞎話!天高皇帝遠,皇上現今指不定在哪個宮裏逍遙快活,有那個功夫親自下到江南管這事?當我們三歲孩子哄吶?”

底下人紛紛附和:“就是,要奪良田霸占土地還得問過我們同意不同意!”

一旁的草棚外,桑決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昨夜大雨,好容易停歇了下來,今晨又鬧起來了,這架勢可比昨夜烈,偏生還是此等無中生有的事,今日聚衆鬧事的,多半是被蠱惑來的。

哪有種莊稼的不要田地?

大雄說:“為首那幾個說不準得了多少好處,只苦了底下的。”

地主鄉紳這等拿百姓當木倉使的龌蹉行徑,桑決這兩月也見多了,以往事态小,可這回鬧得着實兇,才難以下手。

桑決思忖一番,同大雄商量:“這麽鬧到底不是個法子,我等先控住局面,待皇上來了才好行事。還望官爺幫襯,用些手段,先将為首那絡腮胡壓制住,我才好上去說幾句話。”

大雄自是應下,揮手叫身後侍衛上去,劍未出鞘,只拿劍柄對着大聲喧嚷的人:“刀劍無眼,識趣的都退開!”

衆人頓時一片嘩然,可多少是怕死,圍在外邊的紛紛讓出一條道。

幾人才得以去到臺子下,那絡腮胡瞪眼大喊:“幹什麽幹什麽?大白天的還想動手殺人不成?”

大雄不予理會,身手矯健跨上去,反手拿捏住絡腮胡的胳膊肘。

絡腮胡有幾分蠻力,作勢要掙脫,然而大雄是東啓帝親自調|教出來的心腹,拳腳功夫自不差,絡腮胡不多時便落了下風,眼見不行,破口便罵道:“爾等蠻夷定是受了夷狄王吩咐來行兇作惡!你們還愣着做什麽?等夷狄王行了暴|政,拉你們去做苦力,哭爹喊娘都來不及!”

這一教唆下來,原還畏懼退縮的人群又倏的鬧嚷起來了。

稽晟與桑汀甫一下馬車,瞧見的便是此等亂況。

聲聲暴君落入耳裏,稽晟的臉色算不得好,可在心嬌嬌面前,仍是存着幾分難得的溫和:“你在此處,不許亂跑。”

“好,我就在這裏。”桑汀連忙點頭,乖順裏盛着數不盡的憂心,唇瓣開了又阖上,分明是有許多叮囑要說,最後卻只握住他的手,道:“你也要多加注意。”

稽晟應聲,從袖口拿了兩團棉花塞到她耳朵裏,指尖滑過圓潤的耳垂,忍不住輕捏一下,無聲說了句:“等我。”

他留了兩三侍衛,便闊步往前方那擁擠去。

一并随行來的侍衛則拿了爆竹圈放在人群外,眼瞧着東啓帝手勢,點燃火星子。

一時間,爆竹噼啪聲忽然響起,震耳欲聾,響在心頭,吵雜聲被淹沒了,待到爆竹聲停,衆人紛紛回頭望去,只見一身玄色大氅的高大男人。

一片田野,鴉雀無聲。

稽晟拿出玉玺,高舉,眼神冰冷掠過衆人,“何人要見朕?還不滾出來?”

鬧騰騰的人群都愣住了,沒人親眼見過東啓帝,卻知曉那傳國玉玺。

而前方這個男人周身氣息寒涼,光是站在那裏便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帝王威嚴,遑論那帶着異域風情的英挺眉眼。

夷狄王……東啓帝當真來了!

衆人臉色大變,因震驚,心跳好似都停了一瞬。

見狀,大雄一個激靈,忙大聲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聞聲,衆人才猛然回過神來,慌忙跪下,齊聲參見。

稽晟收了玉玺,繞過人群,走到那幾個零星還站着的人面前,冷嗤一聲:“如此,便是你幾個要見朕了?”

幾人面面相觑,神色露出慌張來,誰都沒有想到東啓帝真的來了,從前那些令人可怖生懼的傳言一股腦的湧上頭腦,如今再頂着這樣的凜然氣勢,頓時啞口無言。

稽晟視線移開,對底下埋着頭跪了一片的人冷聲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吵着要見朕做什麽?有何不滿?都啞巴了?怎的不說話?”

這會子,誰不要命了敢說話?!

便是方才那反抗最激烈的絡腮胡也不由得垂了頭,避開那樣寒凜似刀子淩厲的目光。

東啓帝可是動辄打殺的主兒!

身後,敖登壓來占着西郊良田的地主大戶,幾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臉色慘白。

過了半響,四下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稽晟深深蹙眉,眼神微偏,示意桑決過來主事,臨走前,厲聲丢下一句:“誰若不服只管來找朕,當下既當啞巴,日後就給朕安分些!”

此話一出,誰知底下竟還真有個不要命的,顫抖着聲音問:“敢問皇上,如今另派良田……所為哪般?”

稽晟眸光陰冷,睨下去:“何人說話,給朕擡起頭來。”

良久,才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擡起頭,早已駭得滿額冷汗。

稽晟一步步走過去,到老頭跟前,垂眸下來,問:“朕問你,名下良田幾畝,租稅幾何?每年餘糧幾多?”

老頭當真是豁出老命了,顫巍巍答:“家有三口人,田一畝,地,地五分,糧六成上繳張老爺,三成上繳郡守,餘……”

稽晟不由冷笑:“好你個老糊塗!還剩一成夠誰吃?”

老頭臉通紅,半響無言,無數苦難盡藏在了額上堆起的皺紋裏。

“朕瞧你們是被豬油蒙了心,睜開眼睛好好瞧瞧!”稽晟指向那幾個富态的男人,“朕今日既來此,難不成特來貪圖你這幾塊地,壓榨你那一成糧?”

話說到這裏,但凡頭腦清醒的都明白過來了,老老少少怨恨地看向張老爺王老爺…

“皇上,是張老爺特派官家去到鄉裏和我們說,若順了桑大人的安排,不僅要丢了田地還要被打發去邊疆當苦力,大家都怕啊,都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裏的人了,大家夥都知道桑大人正直,是為我等着想,可若不順張老爺的,日後這年年歲歲,有老爺掣肘,操勞一年種的瓜果蔬菜都賣不出去,便是城也進不得!”

有一人說了真話,衆人也不再瞞着藏着了,都哭着喊着鳴不平,這一場哭訴是發自肺腑。

沒人注意到東啓帝發青的臉色,手背因隐忍克制而暴起的青筋。

稽晟脾氣暴躁,喜清淨,最受不得吵鬧,頭疼,火氣上頭。

可走不開身,發作不得,只得生生壓下,忍着。

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發,繃緊的臉龐冷硬而認真,任誰瞧了,都是一個胸懷仁厚,用心聆聽民間疾苦的好君主。

遠遠的,桑汀擰了眉,低低呢喃:“那頭怎麽了啊?我看不見他了。”

這個角度,她只看得到烏壓壓的人群。

桑汀爬到車架上,小心扶着橫梁,站直身,視野開闊了,然而隔得遠,還是瞧不太清。

于是她從一旁摘了稭稈來,纏了點綴裙擺的綠絲帶,然後舉得高高的。

那廂,稽晟煩躁得快炸裂了,拂袖擡頭,一眼看到迎風晃動的綠絲帶,逐漸猩紅的眼尾被綠意印染,他怔了怔。

那時候,耳邊倏的清淨了,徐徐萦繞着一句軟語。

——“我就在那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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